火把的光芒變得微弱,漢娜站起來,爲三支火把依次添加動物油脂,約納迷迷糊糊看着紅斗篷的女人從面前走過,發覺自己躺在冰涼的石坪上睡着了,身上蓋着一張暖和的毛毯,毛毯上搭着一隻胳膊,胳膊的主人,當然是丹尼?斯圖爾特,這個睡相不老實的傢伙攤開手腳四仰八叉打着呼嚕,一點都沒有“負責任的男人”該有的警覺,
坦圖哈嚮導蜷縮在巖壁旁邊,閉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做祈禱,約納撐起身體,揉揉眼睛,小聲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你醒了。”漢娜將油壺裝進背囊,走到他身邊坐下,將大槍“瘸腿亨利的假肢”抱在懷中:“離天亮大約還有一個小時,再睡一會兒吧。”
“你整夜沒睡。”瞧着斯圖爾特家主臉上的疲憊,約納忽然覺得有點慚愧,“趕緊去休息一下吧,我來負責守衛,天亮時叫醒你們。”
漢娜?斯圖爾特搖搖頭:“不必了,我還不累,其實這一路上我也總有被跟蹤的感覺,哥哥說的沒錯,有敵人在窺伺我們,我需要保持警惕。”
占星術士學徒悚然一驚,立刻就把睡意趕走了,他右手抓住法杖席拉霏娜,左手握住魔法手槍的槍柄,眼神掃視靜悄悄的顏色:“在哪裡,在哪裡。”
漢娜撲哧一聲笑了:“別太緊張,如果我和哥哥都捕捉不到追蹤者的影子,那說明他們不在附近,起碼,不在這塊石坪上。”
“是誰會跟蹤你們,敵人。”約納擡起頭,觀察凸出於頭頂的山脊,是否真有敵人潛伏在那裡,他從未在實戰中使用的新攻擊星陣有點躍躍欲試,
“我不知道,斯圖爾特家的敵人很多,但採取這種方式潛行追蹤的,從來沒遇到過。”漢娜也顯得沒什麼頭緒,她低頭擺弄着長槍上的閥門,檢查蒸汽傀儡機械中樞的魔晶石餘量,拉動槍栓,做了個瞄準的動作,“不過我不害怕,斯圖爾特家從不害怕敵人的挑戰,在沙盜之王的字典裡,只有戰死,沒有失敗。”她偏過頭,用堅定的灰綠色眼睛盯着約納,長長的金色睫毛在火光裡閃亮,
約納盯着金髮女人在火把光芒下的剪影,不覺有些癡了,“咳咳……”他以咳嗽掩蓋自己的失態,沒話找話道:“對了,那個……那個坦圖哈嚮導,她有沒有問題,總覺得她的行爲有些奇怪。”
“不用想太多,土著人與我們多少會有不同,當然,我會加以提防的。”漢娜轉移了話題:“說說你的故事吧,你在三桅帆船上也有些日子了,我還完全不瞭解你呢。”
“我。”占星術士學徒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的故事,我沒什麼故事好講的啊……”
“說吧,每個人都有故事的。”漢娜伸了個懶腰,蜷曲身體,緊緊抱着長槍,將臉頰貼在鋼鐵槍管上望着約納,
“……那好吧,從什麼時候說起呢,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占星術士學徒,從小,我就生活在聖博倫紅土平原的占星術塔裡,跟隨我的老師柯沙瓦學習知識,後來,戰爭開始了……”說着說着,約納自己也陷入了回憶當中,往日的畫面一一閃現,
“我離開了占星術塔,來到了櫻桃渡,遇到了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夥伴們。”
穿綠衣、一頭明亮的小麥色短髮的弓箭手錫比,是一名劍術高超的半精靈,也是教導他櫻桃渡生存守則的人,櫻桃渡是個奇怪的地方,這裡的主人叫做老爹,是個有能力在混亂的西大陸保護整個鎮子不受侵擾的強大人物,櫻桃渡的有上百間客房,繳納費用住進客房的房客受到老爹的保護,同住在一間房間裡的客人,自然就成爲隊伍的同伴,
爲了趕在交租日之前繳納租金,隊伍之間戰鬥不斷髮生,他住在A51房間,同伴們都是友善的人,揮着拳頭將敵人打飛的壯漢叫做託巴,是個背井離鄉、曾以種植蘑菇爲生的山民,又強悍,又害羞;擁有一柄長得驚人、又帶有鋸齒的刀,卻腦子不太好使,總怔怔地看着遠方的紅頭髮叫做耶空,是從南大陸佛國前來的持劍伽藍;黑頭髮的女人來自遙遠的東方,她叫龍姬;她與騎着獨角獸的金髮騎士埃利奧特是同伴,一起爲了尋找某個男人走遍世界,
“然後,然後我們逐漸熟識。”
在執行了若干任務之後,櫻桃渡開往南大陸的航船要起航了,他們的小隊必須完成一個任務,以換取船票,那時扎維帝國已經擊潰了西大陸最後一個大國巴澤拉爾,新任女王陛下由王城撤退,與逃亡的聖博倫女王一起沿着狹窄的山區小徑向櫻桃渡方向前進,最後一個任務,就是攔截扎維帝國的追兵,直到兩位女王陛下安全到達櫻桃渡,這聽起來像不像一個玩笑,整個西大陸都在扎維的鐵騎下呻吟,區區六個人,卻要對戰無不勝的扎維騎兵發起一場伏擊,據說扎維帝國的最高戰力、大陸僅有的四位風暴騎士之一,軍團長以撒基歐斯也在追兵之中,
“後來,後來我們完成了任務,但付出了那樣慘重的代價……”
一場災難,風暴騎士以撒基歐斯出現了,託巴犧牲了自己,當敵軍散去,找到他的屍體的時候,錫比崩潰了,她不停地與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對話,直到筋疲力盡,睡到在託巴冰冷的懷中,火化了可敬的戰士之後,夥伴們回到櫻桃渡,這裡已經是一片火海,最後一戰還沒有結束,老爹與以撒基歐斯的每一次碰撞,都引發劇烈的爆鳴,他們身邊的騎兵與房客們無辜死去,沒有人敢接近風暴的軸心,
最後,在登船的一剎那,大地震動了,漫山遍野的蠻族咆哮着奔向櫻桃渡,無數鋒利的投槍像雨點一樣覆蓋了櫻桃渡的每一寸燃燒的土地,春季狩獵節提前結束了,因扎維騎兵而提前發出渡船的櫻桃渡,就這樣毀滅於扎維的野心與蠻族的憤怒,
“就這樣,我來到了南大陸,又因爲一位神秘的委託人而被你們當成貨物運往什麼見鬼的那摩扎城,……這就是我的故事。”
吐出最後一個字,約納擦去眼角的淚痕,扭頭望天,不願漢娜看到自己的脆弱,沒有人說話,火把嗶嗶剝剝地爆出火星,油脂滴在地面上滋滋作響,風吹動紅斗篷的下襬,斯圖爾特當代家主發出悠長的呼吸聲,約納這才發現,漢娜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倚靠在槍管上的小臉顯得恬靜安詳,讓人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剛剛長大成人的女孩,竟要時刻揹負着一個神秘家族的歷史與榮耀,
一線光芒刺痛約納的眼睛,他扭頭向東方的天際線看去,太陽還沒有升起,但經過雲層反射的陽光已經開始照亮廣袤的無盡沙海,小小的石坪中央灑下了馬特拉克提利的第一線光輝,
“快起來,太陽出來了。”占星術士學徒跳了起來,大聲喊道,
漢娜幾乎立刻站立在他身旁,像是從沒有睡着一樣,丹尼慢慢坐起來,打個呵欠:“天亮了,騙人……明明還黑着啊,天上都是星星……”
坦圖哈嚮導也睜開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們的舉動,
“就是現在,再晚就錯過機會了。”約納急匆匆跑到水潭東邊,蹲在插進地面的小刀旁邊,忽然想起什麼,急促地問:“我忘記了一件事情,漢娜,你那裡有沒有無色透明的水晶石或者瑪瑙之類的寶石,最好是多面體切割的。”
“寶石,哪有寶石。”還沒清醒過來的丹尼聽到這個單詞,倒是反應強烈,
漢娜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爸爸在世的時候倒是有很多,這幾年,全部都變賣出去了……我想,沒有……”
“那怎麼辦,該死。”約納懊惱地捶着自己的腦袋,“忘掉了關鍵步驟,早知道用石英石磨製一個透鏡也可以湊合用啊,現在絕對來不及了。”
“哦對了。”漢娜忽然一愣,慢慢地揭開斗篷的搭扣,露出修長的脖頸,“這是爸爸去世後不久,二副叔叔臨死前交給我的,我一直把它當做爸爸的紀念品帶在身上,它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水晶石。”
“什麼,二副給你的紀念品,爲什麼我完全不知情。”丹尼屁股長刺一樣蹦了起來,“是寶石嗎,我看看我看看。”
人們的目光集中在漢娜的手心,她掌心託着一條細細的紅繩,繩子末端繫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梨形水晶石,雖然沒有鑽石般光彩奪目,但白水晶閃耀着獨有的澄澈光澤,
“等等……”丹尼伸手指着這顆寶石,有點結巴起來:“這,這這不就是‘血風暴’上面的白水晶嗎,爲什麼會在你這裡。”
“顧不上討論了,回頭再說。”約納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奪過水晶石衝向插進地面的小刀,忽然又一轉身掏出“夏日之白櫻”,凌空扔給丹尼?斯圖爾特:“接住。”
“別扔啊,摔壞的話漢娜不得生吃了咱倆。”丹尼大驚失色,一個魚躍把魔法手槍牢牢抱在懷裡,蹲在地上一陣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