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艦迴避!”
吞噬彼安軍前鋒艦隊後,能量洪流又去勢不減地襲更前方的第二艦隊。此時,就連華德都稱不上好整以暇,席瑞拉所傳達的命令,以光擴散到自軍的通訊迴路,並且被立刻予以執行。
或許應該感謝支配宇宙一切的物理法則,那股原本足以將第二艦隊全艦瞬間蒸的龐大能量,在穿越了一百二十三魯諾碼的距離後,已經朝着四方的虛空擴散到了最低限。因此雖然第二艦隊中有機會反應到完全脫離能量濁流洗禮的戰艦實在是沒有幾艘,然而就算正面承受了這股能量洪流的衝擊,對於裝備着多層複合裝甲的中型以上戰艦來說,那股衰弱至極的破壞力已經達不到能引起艦體損傷的最低限,故而破損的只有部分非常不幸還沒來得及從前陣撤離的護衛艦。
當這股能量風暴疾駛而過、消散在更前方的虛空後,第二艦隊大概有六百艘左右的戰艦遭遇了航行不能的損傷,不過大部分皆是在能量風暴的翻弄下舊傷迸的情況。而其中最不幸的,莫過於“蒼炎”突擊艦分隊所屬先導突擊艦“雷霆”。
好不容易纔完成能量艙的應急修理的“雷霆”,是在航向附近補給艦的途中遭遇那場能量風暴的。因此前能量艙泄漏而散失了大部分能量的“雷霆”,就連維持防禦磁場的能量都消耗殆盡,當然再也就更無力抵擋這場突然而至的災厄,因此遭遇的損害要比其它友艦更加嚴重。
“後置引擎主軸受震,緊急制動停止運轉,再啓動需要七十秒。”
“艦體外側裝甲出現破損,出現共計十二處漏*點……已經隔離了大氣泄漏區域,目前艦內環境暫時不受影響。”
“艦長,因剛纔的震盪,能量艙再度開裂……唔,不過已經沒有可以泄漏的東西了,要派出技術隊去修復嗎?”
此刻,“雷霆”的艦橋上已被警戒的紅光所充滿,來自艦體各處的受損報告不斷傳來,讓擔任艦長的埃薩亞無言苦笑。如果此刻還是在與敵方激烈交鋒的前陣的話,那等待這艘幾乎喪失所有能力的突擊艦的,大概只有短短數秒僅夠祈禱的時間吧?所幸敵方此刻已經潰不成軍——當然,自軍現在的狀況距離井然有序其實也相當遙遠。不過,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受到敵方的攻擊了。
“讓技術隊出動,將修復那十二處漏*點列爲最優先。”經過短暫思考後,埃薩亞作出了決定。“同時聯絡最近工程艦,本艦因受損嚴重而無法航行,即刻起脫離戰場……可以吧,百翔長?”
埃薩亞望向指揮台。那位屹立其上的人物,正閉着眼睛露出彷彿在努力壓抑着什麼般的表情,而埃薩亞也確實理解到作爲“雷霆”前艦長的她對這艘突擊艦的深切關愛之心,並同時對這位將尊重部下權力置於私人感情之上的菲恩伯德百翔長,致上了由衷的敬意。
“同意‘雷霆’脫離戰場,即刻起‘水翼’取代‘雷霆’作爲本隊嚮導突擊艦。”夏音有些艱難地點了點,然後對埃薩亞敬了一禮。“……艦長,接下來我會搭乘聯絡艇前往‘水翼’,剩下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祝您武運昌隆,百翔長。”待埃薩亞回禮後,夏音才毅然舉步向後艙走去,而包括克里帕斯、洛克等在內的所屬幕僚也隨之敬禮離開。
“……唉,這艘突擊艦,此後大概只能回廠大修了吧?”目送戰友們離去後,無奈的苦笑才浮現在埃薩亞的臉上。“不過,艦體本身傷到如此程度卻完全沒有出現任何死傷者,這艘突擊艦的運氣到底應該算是好還是壞啊?”
“話說回來,居然會採取這種連麾下艦隊都一起坑害的粗暴作戰,我們的提督還真是……”凝視着影幕上此刻正呈現出異常混亂的第二艦隊,埃薩亞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等等,如果事先知曉並有所準備的話,那艦隊應該不會混亂到這種地步的。難道說這起意外其實並非作戰計劃的一環?那,該不會是……”
……………………
克里帕斯操縱聯絡艇,前往分隊所屬另一艘損傷相對較小的突擊艦“水翼”,洛克、埃爾瑪等幕僚不約而同地坐到了靠近操舵席的前席,將聯絡艇後方的廣大空間讓給了那位正徘徊在暴走邊緣的亞諾萊維涅之女。
“接往五七零三六零零二四,二級編碼‘爍葉’。”夏音對着樞紐手環報出了一連串號碼。
在埃薩亞等人還僅僅在懷疑的時候,這位公主殿下就已經確信了那位罪魁禍的名字。雖然從理性的角度來說,她應該先認同那個人的機智,然而隨即涌上來的莫名感情,卻沸騰了這位亞諾萊維涅之女的感情。如果當初就知道那個人居然打算做如此危險的事情的話,那哪怕是將他再一次送進再生槽,她也絕對不會讓他有機會回到強陸艦隊。
“天空!”等待接通的短短几秒,彷彿漫長得猶如數個世紀,而樞紐手環閃出藍芒的瞬間,夏音便迫不及待地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要塞那裡生了什麼事情?你現在平安無事嗎?”
“夏音嗎?”樞紐手環傳來了微微困惑和似乎不安的聲音。“要塞那裡……呃,有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嗎?我現在在逃生艙裡的,所以不太清楚。”
“是嗎?在逃生艙裡的啊……”從恐懼的深淵迅浮上安心的水面,夏音甚至能感覺到聲音在微微顫。不過下一刻這位公主殿下卻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向那位明顯打算裝傻到底的某人提出了嚴厲的質問。“你打算連我一起隱瞞嗎?天空。要塞爆炸時產生的能量濁流摧毀了敵方前鋒艦隊,這應該是你的強陸艦隊的傑作吧?”
“什麼?居然真的……”自覺說漏嘴的對方,突然沉默了下去,而菲恩伯德公主的嘴角,則勾勒出一絲甚爲愉快的笑意。“我得預先祝賀你,天空。這份逆轉戰局的莫大功績應該會使你晉升一級吧?那樣的話我們就是平級了。”
“呃,是這樣的嗎?”傳過來的聲音突然放鬆了許多。“其實我也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大的效果,當初只是想能稍稍打亂敵方的陣腳就好了的,居然會順利到這種程度,這實在是……”
“嗯,確實是非常盛大的效果呢?”夏音裝出冷淡的語氣說道。“那股摧毀了敵方前鋒艦隊的能量濁流,最後竟然將第二艦隊都捲入其中。這件事情,我想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向律令院解釋了。”
“有、有這樣的事情?”面對突然之間的急變化,某人徹底傻掉了。
“嗯,隨便說一下,我的‘雷霆’也在能量風暴中遭受了無法航行的損傷,所以在接受律令院審問前,你還得先想好給我的解釋,天空。”夏音繼續在某人的精神迴路中投放重磅炸彈,同時涌起一股暢快淋漓的感覺。
(唔,原來捉弄人的感覺是這麼愉快啊,不過被捉弄了這麼多次,現在終於還是報復回來了……)
樞紐手環那邊接下來沉默了好久,讓夏音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把玩笑開過頭了,於是不禁再次呼喚着那個人的名字。“喂,天空,你還在聽嗎?抱歉,剛剛的話其實……”
“呃,夏音,我好像沒有辦法回來了耶……”天空的聲音中突然帶上了無奈和苦澀的感情。“雖然我此前期待着能儘快被友艦回收,不過看起來還是敵方的行動要快上不少啊。現在這支逃生艙已經被足足二十艘敵艦包圍,我想我是沒有機會逃跑了……喂,你、你不要靠過來!唔啊!”
“天空?”這次就換成夏音心驚膽顫了。
雖然在蒼穹軍的觀念中,搭乘逃生艙的敵人已經等同於戰俘,所以不會輕易予以加害,但夏音似乎還沒有聽說過彼安軍有保留戰俘的習慣,因此在那個人慘叫一瞬間不禁心膽俱寒。
“天空!生了什麼事情?回答我!天空?天空!”
“……我等是絕對不會加害子君的。”拯救夏音心情的,是一個似陌生若熟悉的女聲。就好像無法忍受被如此誤解般,那位女性以清冷的聲音如此宣告着。“子君已經接受始祖的邀請,即將前往我等國度,已經不會再回到夏蘭帝國了……對吧,子君大人?”
最後一句竟然已經化成了妖嬈嫵媚的語氣,而夏音耳中也同時聽到某人出的意味不明的慘叫。雖然很難想象出此刻那邊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但菲恩伯德公主殿下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洶涌怒火,並且用力握緊了拳頭。
然而,對方並沒有留給她泄這份怒火的機會,通訊到這裡就完全斷掉了。
“……克里帕斯,”沉默了好一陣後,夏音突然叫出了那位操舵者的名字。不過全身一顫,隨即就襟危正座、目不斜視的人,卻還包括了這艘小小聯絡艇中的所有乘員。
“兩分鐘內開到‘水翼’。”夏音如此命令着,而克里帕斯則立即在下一刻將聯絡艇的加到了就連優化過遺傳因子的夏蘭人也難以承受的地步。
然而,包括兩位地上人在內的所有乘員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事實上,就算不用回頭也可以確定,此刻那股如鍼芒般刺得諸人後背冷汗淋淋的,絕對是一雙緋紅如日的眼睛。
……………………
“閣下,你看!”席瑞拉顯得十分激動,幾乎是揪着上司的衣領將他硬拉過來。“卡斯托爾要塞開始移動了!”
“疼疼疼!”華德似乎很不滿意副官的粗暴動作,就像抗議般擰起了眉頭。“移動就移動吧,有什麼大不了的!經歷了剛剛那麼誇張的爆炸,它不移動的話纔不正常呢,大不了最後派出艦隊去把它拉回來……”
“話說回來,既然能夠想到如此極端的方法,並且確實予以實施,進而一擊摧毀敵前鋒艦隊,真不愧是根源氏族海特蘭德家認定的繼承者、幸運之神的寵兒啊!唔,如果他能夠晉升到列翼翔士的話,乾脆我就退位讓賢算了……”
某人的小算盤被副官以粗暴的動作打斷,被訓斥的席瑞拉這次是扳着上司的腦袋將其視線固定到星系圖上的。“我說的是卡斯托爾要塞的移動軌道!請你仔細看看!另外,不要隨便把辭職這種事情放在嘴上,要辭職的話,也應該是我先辭職!”
“呃……”被副官的氣勢壓倒,華德一瞬間流露出怯懦的表情,不過隨即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星系圖上,一看之下頓時臉色蒼白。“不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席瑞拉,關於要塞移動的軌道計算沒有錯誤嗎?”
星系圖上顯示出來的卡斯托爾要塞,正以幾乎不輸給重型戰艦的度移動着,而前方則以紅色箭頭標示出一條經計算得出的其移動預測軌跡。紅色箭頭從左側擦過敵我雙方正酣戰不休的第二戰場,並且最後落點竟然就在杜克斯要塞!
“正在覈實其移動軌跡……完畢,確實有所誤差。”雖然華德一臉期待,不過席瑞拉的表情卻依然堅冷如舊。“因爲四周空間引力干涉的影響,所以卡斯托爾要塞的移動軌跡並非直線。三小時十六分二十五秒後,將與杜克斯要塞接觸。雖然不會正面相撞,但兩座要塞在最後也還是會有大約一半的體積重合……”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隨隨便便的爆炸,居然都能讓龐然大物的要塞筆直飛向一光秒內最不應該擊中的目標……”華德搔了搔頭,爲友人的詭異運勢嘆息起來。“這種萬中無一的噩運,已經過倒黴所能形容的界限了啊……那傢伙,該不會還同時被厄運之神關愛着吧?”
“現在不是評論海特蘭德公子運氣的時候吧,閣下!”席瑞拉緊握的左手已經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了。“我們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那兩座要塞相撞嗎?”
“唔,先把這件事情立即報告艾爾佛達大提督……雖然我想她現在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華德皺着眉頭苦苦思索了好一陣後,就像放棄般嘆了一口氣,然後如此命令道。“即刻着手重整艦隊陣型,同時派出巡查艦隊回收逃生艙,並配合強陸艦隊清掃敵方前鋒艦隊尚有威脅的敵艦。待艦隊重整完成後,立即向第二戰場移動,配合第一、第三艦隊殲滅敵軍殘存艦隊。”
“卡斯托爾要塞的事情,大人你該不會是打算推給大提督的第三艦隊來處理吧?”席瑞拉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而華德也更直率地承認了這一點。
“嗯,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畢竟以第二艦隊目前混亂無比的狀況,就算想做些什麼也是無能爲力吧?從要塞移動的軌跡看來,最靠近的無疑是大提督第三艦隊,所以由她來阻止那座要塞是最恰當的事情,我們只要拖住那支敵方紅色艦隊,讓她騰出手來就可以了。”
“阻止要塞……要摧毀它嗎?”席瑞拉的表情依舊有些不能釋然。
“如果杜克斯要塞的主炮能趕在撞擊前修復完成的話,應該能輕易貫穿卡斯托爾要塞。畢竟那座要塞此刻已經是千瘡百孔,就算以突擊艦的火力也能擊穿的……不過,這只是最無奈的一種選擇。”
“如果‘殺伐歌’的修復趕不上撞擊時限呢?”雖然華德的話都言之成理,但不知爲何,席瑞拉卻很不甘心看到這位長官僅動動嘴巴就化解這份重大危機的從容,於是繼續追問着。
“我一開始就說沒有必要摧毀那座要塞的啊……”(看起來席瑞拉非得讓自己做點事情才甘心啊……)華德不禁苦笑了出來。“就算‘殺伐歌’趕不上撞擊的時限,只要在要塞側面稍稍製造另一起爆炸,變更一下要塞的前進路線,那就不會有相撞的危險了。”
“製造另一起爆炸?怎麼做?”席瑞拉將問題深化了下去。“以卡斯托爾要塞的質量,要多大程度的爆炸才能變更它的前進軌道?而且就算第三艦隊勉強能改變其移動軌道,但那已經到了杜克斯要塞的極近距離,根本就來不及迴避……這些事情,閣下你該不會沒有想到吧?”
在副官那尖銳目光的質疑下,忍不住冒出冷汗的黑提督終於聳下肩膀,喃喃嘆息着。“唔,結果還是要由這邊動手嗎……不過在第二艦隊如此混亂的狀況下,到底能派那支部隊出動呢?”
“那支突擊艦分隊怎麼樣?”席瑞拉提出了建議。“它是第二艦隊中少數沒有被閣下污染的精銳艦隊之一,士氣和戰力均爲第二艦隊之冠,並且其指揮官也是極爲出色的翔士。如果派它出戰的話,應該能及時趕上那座要塞的。”
“呃,你是指‘蒼炎’嗎……”即使厚顏如華德,也不禁稍稍滯了一下。“可是,我記得它的嚮導突擊艦不是已經退出戰場了嗎?”
“嗯,不過那位殿下馬上又任命了麾下另一艘戰艦作爲嚮導突擊艦。”席瑞拉以尖銳的目光注視着長官。“我認爲,閣下你或許應該向她稍稍學習一下作爲翔士應該具備的品行。”
“……唔,不愧是菲恩伯德王家的勇猛之心啊!”假裝沒聽到席瑞拉的後面一句,華德由衷地感慨着。“嗯,就派‘蒼炎’出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