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着古漠提供的交通艦,三位根源氏族之子與翌日啓程前往了太陽系。隨同的護衛艦足足有三百艘,就算在帝國來說,這也算是相當高級的禮儀,足見古漢共和星系對這次交流的重視程度。
三日來,天空等人皆在交通艦內部度過,因此柯蒂亞也終得以一嘗夙願,在楚良的嚮導下幾乎走遍了這艘艦的每一處角落,然後得出結論,古漠的艦型在內部構造上其實與帝國現行的通用制式並無太大差別。bsp;唯一讓他無法理解的是,自從三天前進入邊境星系的“門”以後,竟然一次也沒有見這艘交通艦躍出到通常空間!
要知道,“門”與“門”之間的通道,在本質上其實相當於隔着一條大河的兩座港口,從一座港口出,橫渡次元之河,在另一座港口登陸,其間過程是不能出現絲毫誤差的。在次元航法尚未被夏蘭人完善的過去數世紀,因爲些許誤差而延誤了進入“門”的時機,結果被捲入洶涌湍急的次元之河,從此消逝了蹤跡的宇宙艦也不知道有多少——即使這艘凝聚夏蘭宇航技術結晶的方舟,也不過只是能作到在稍稍偏離港口的位置登陸而已。
至於像古漠這般在次元之河中一漂流就是兩三天的事情,以現有的宇航常識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想象!
雖然開口求教是很簡單的事情,但身爲艾紐霍嘉爾的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的柯蒂亞,卻在鬱悶中決定靠自己獨立找出其中的關鍵,於是接連兩天都泡在寢室內,再輸入終端前不斷壓榨着那顆可憐的智能核晶。
至於雅麗亞,雖然也有些驚訝於古漠的航行技術,不過並沒表現得如同同僚這般震驚,從長久以來的歷史可以瞭解,古漠不是一個具有侵略傾向的國家,它所尊崇的文化比夏蘭更偏向中庸,而它現在還正向帝國表示親善之意,在這樣的前提下,實在沒有必要擔心多餘的事情。
雖然這麼想,但雅麗亞還是把每天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交通艦的資訊室內,爲能順利展關今後的外交,大量的諮詢是必不可少的。而帝國對於古漢的瞭解,幾乎還停留在“有這麼一個星際國家”的程度。
三位根源氏族之子中最悠閒的人物,還是海特蘭德家的長公子閣下。天空每天帶着旺財在艦內各處無所事事的晃悠。儘管那隻貪吃的老鼠給艦內廚房帶來了不小的困擾,不過老鼠的主人卻是位相當受歡迎的客人。其傅承自白鶴樓的手藝甚至得到廚務長的推崇。
本來打算這麼悠然下去的天空,在一次經過演武堂的時候,偶然看到了葵和楚良的演武。如同他所預料般,楚良確實擁有相當凌屬的身手,就算對手是天空,在不啓用修羅之力的前提下,大概也只能和他戰成平手。然而就算是這種程度的武力,在完全康復的葵面前竟然也非一合之敵。
一步突進,以剛烈的拳勢崩散了楚良的防禦,隨即行雲流水般繞到身後,以精純無比的關節技鎖死了對方的反擊。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楚良只有苦笑着舉手投降……看起來,經歷此前那番磨難,葵的力量反而因此踏入到了更高的階段。在交通艦上能夠壓制她的人物,或許祇有那位躲在一旁眉開顏笑的林老頭了。
目睹這一切的天空,突然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雖然立刻決定明日開始重新修行,但在他將此念頭付諸實施前,這七十二小時的航程卻已經宣告結束……
從“太陽之門”跳出後,交通艦沿着類似“風道”的恆空間前往第三行星,楚良將三位根源氏族之子邀請到交通艦上部的空中庭院,說是有些東西讓他們看。出乎意料的是,最先趕到的竟然是一直埋處理終端前的柯蒂亞,看他一臉興奮的模樣,似乎是有新的現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請看,那顆恆星就是太陽。”楚良理所當然的介紹並沒有引起三位根源氏族之子的太多感動。畢竟就算是人類誕生之地的搖籃,其構成和普通恆星也相差無幾,遠遠看去不過就是一顆耀眼的弧圓罷了。天空暗自猜測,眼前這顆恆星或許有着某種特別的存在價值。
“看來是我沒說清楚,抱歉。”察覺了三人的疑惑,楚良苦笑着稍稍調整了一下投影的焦距,原本如珍珠般細小的太陽隨即在天頂的影幕上急擴人,而放大到極近距離的時候,天空等人終於現了楚良想讓他們看的東西,不過卻伴隨着倒吸冷氣的聲響。
映入他們眼中的,是這顆名爲“太陽”的恆星被一隻無數漆黑纖維編織而成的,網眼相當巨人的球形樊籠禁錮其中的景象。當然,構成樊籠的每一條絨維都有着巨人的寬度,而它們所謂的“纖細”也不過是相對於其中恆星的巨大體積來說。至於纖維表面的漆黑,其實也早巳過人眼能夠接受的光度極限,也只是在太陽那更強烈的光輝下才顯得稍稍黯淡而已。
“……反物質工廠?而且如此大規模的!”柯蒂亞最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在帝國中也有和這相似的東西,不過那最多隻是繞着恆星赤道的一圈帶狀結構罷了。如同眼前這般把整顆恆星都禁錮其中的反物質工廠,在規模上要出前者千倍以上,而其建造難度也是呈同樣比例的增加。
“製造如此多的能源……古漢究竟想做幹什麼?”稍遲一步理解事實的雅麗亞,跟着提出了有些尖銳的問題。
“請不要誤會,雅麗亞小姐,即使是古漢共和星系,傾國之力也只能建造這麼一座……反物質工廠吧?其它星系的能源出產率,和貴國其實是差不多的。”
楚良以溫和的語調消解者雅麗亞的戒心,跟着轉頭看向柯蒂亞,“不過,反物質工廠只是它的一部分功能,在古漠,我們更習慣稱它爲‘次元集束器’。”
“次元集束器?”柯蒂亞稍稍敏起眉頭,“是次元干涉裝置的一種嗎?不過這規模也太過巨大了,古漢全域都可以被納入它的干涉下……等等!”
說到這裡,柯蒂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以急切的聲音向楚良確認着,“難道這艘交通艦之所以能直接在次元之河中任意地點出入,其實也是那座‘次元集束器’的效果?古漢通過它控制了領域內的次元之河,從而得到了讓艦船自在穿梭次元的能力,沒錯吧?”
“不愧是傳聞中的艾紐霍嘉爾之子,您的推論實在是一語中的,柯蒂亞先生。”楚良似乎很愉快地笑了出來,“只是,控制次元之河只是這座集束器的副產物而已。而是事實上,它的作用範圍要逮比您認爲地廣闊。”
“……是銀河系嗎?”言的人並不是柯蒂亞,而是始終沉默旁聽的天空,因此就連楚良都忍不住以驚訝的目光看着他。
“林兄說得沒錯,這座次元集束器的作用範圍確實是整座銀河——或者可以這麼說,人類目前賴以爲行的低階次元就是建立在它的基礎上的事物呢!”
由於楚良這番話太富衝擊性,以致於三位根源氏族之子不禁愕然而立。年輕的古漢五十席似乎很體諒他們地心情,所以一直等到他們的情緒稍稍恢復後才繼續着解說,“剛剛的話並非我的自誇。數百年前的那場‘次元震’,對橫貫銀河系的低階次元造成的影響要遠比大多數人類所知道的嚴重。它從源頭毀掉了次元之河的自然障壁,讓次元之河從銀河外的虛間傾瀉而下,化爲人類所無法駕馭的洶涌洪流,同時剝奪了人類全體穿梭星際的能力……這纔是‘次元震’的根本成因。”楚良以低沉的聲音說明着,兩位根源氏族之子的表情卻也隨之黯然。
“因爲古漢當時非常靠近次元震的中心,所以才能現這其中的問題。若放任次元之河肆意奔流的話,或許再過數萬年它的流勢也還是不會減緩多少,因此古漢便打算開始構想以人工障壁代替自然障壁,以此來抑制次元之河的洶涌。比較幸運的是,古漢在次元圖上非常靠近‘河’的源頭,在從理論上能夠做到這一點。”
“雖然是難以置信的說法,不過倒也合乎理論……”柯蒂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次元之流在僅僅一世紀後便開始趨於平緩,原來是古漢在‘河’的源頭構築堤壩的效果……吾等一族長久以來的困惑,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答案。”
“是的,不過最先完成的只有堤壩的雛形。雖然古漢在隨後數世紀中不斷完善着這座‘次元集束器’,但直到今天也無法讓次元之河恢復到‘黃金銀河’時代的平暖流暢……”楚良向柯蒂亞微笑着,“所以啊,如果不是夏蘭開出次元穿梭航法的話,人類世界到現在或許還是被無盡的虛空分割得支離破碎呢,連同古漢也有所獲益,實在是感激不盡。”
“不,我等只是竭力贖罪而已,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柯蒂亞輕輕說着,隨即看向楚良的目光卻轉爲深沉,“既然古漢連次元震的成因都分析出來了,那更進一步的事實也應該早就知曉了吧?夏蘭的祖先曾是聯邦境內那顆廢棄行星的居民的事情,只要稍稍查一下‘黃金銀河’時代的歷史就知道。”
“這個,一開始古漢也只是推測而已,不過在從路徑古漠的夏蘭方舟那裡獲得次元穿梭航法的技術後,才確認這一點。”兩位根源氏族之子的情緒有些低落,楚良彷彿安慰他們似的微笑着。
“請不要誤會,我說這番話並無惡意,畢竟事到如今再追究過去的責任根本毫無意義,更何況從過去的歷史記載我們也得知,那時候的責任並不全在夏蘭一方,畢竟任何民族也不會安靜等着滅亡的降臨。”
“怎麼回事?”聽得一頭露水的天空不禁敏起眉頭,那股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讓他很不愉快。
“是這樣的,林兄。”楚良向他作出歉意的表情,跟着細細說明道:“根據古漢保留下來的歷史記載,那時候正是第一次銀河戰爭的末期,並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人類全體都被捲入那混亂而絕望的戰爭漩渦中。夏蘭的祖先所在的星系正是在次元圖最靠近銀河邊緣的場所,也是次元之河的源頭,窺視這處出口的勢力於是挑起了戰爭……”
“……是的,窺視銀河出口的諸勢力聯合起來向夏蘭動了戰爭,而我等先祖在戰爭中處於壓倒性的劣勢,喪失了六成以上的人口,幾乎一度被逼至了滅族的境地。”雅麗亞深深吐了口氣,將十三根源氏族代代親口傅承的歷史講述了出來。
“那時候祖先們已經掌握了次元干涉技術,卻在最後被逼迫用在戰爭上。引爆‘次元干涉彈’原本只是想隔斷來自外界的威脅而已,卻沒有計算到來自銀河外虛間的相位壓,由此引了源頭處自然障壁的全面崩潰,進而展爲那場‘次元震’的災難……”
“隨後,察覺自己不經意中犯下彌天大罪的祖先們,離開了深愛的故鄉,搭乘着十三艘鉅艦在銀河中四處飄蕩,期待着能夠有機會彌補過去的罪孽……這便是我等一族的原罪,毀滅了第一次銀河文明,導致千億同胞的死亡。”極爲罕見的,柯蒂亞的聲音中竟也帶上了濃厚的感性。
“此罪,十三根源氏族代代相傳,人人揹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