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安前鋒艦隊的中央區域,黑暗虛空中漂浮着三百艘巨大異型戰艦。這是彼安軍從未在戰場上使用過的新型艦,命名爲“迫擊艦”。
新型艦有着堪比重列艦的體積和質量,而外形則近似於古代的手電。圓柱形的艦身上粗而短的那頭,其實是整艘艦上唯一的武裝,被稱爲“雷吼炮”的高功率鐳射炮——剛纔將五千彼安戰艦連同卡斯托爾要塞主炮“鎮魂曲”一起摧毀的,就是這三百艘戰艦的齊射攻擊。
迫擊艦初次出戰便取得了如許輝煌的戰果,對於無數次在雙子要塞的鐵壁防禦面前鎩羽而歸的彼安軍來說,實在是沒有比這更令人振奮的消息了。
“成功了!”在“紅之刃”的旗艦“血斷亡”上,也呈現出一片歡騰熱烈的氣氛,就連向來冷靜的諾恩——現在他代替寂擔任“紅之刃”指揮官,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出無言的歡呼。
“全艦隊準備突入‘門’內,到達作戰地點後即刻對敵右翼部隊展開攻擊!”
八千艘塗裝成緋紅色的高突擊艦同時啓航,朝着前方那被青藍色光霧所包裹的“門”開去。成爲第一支進入戰場的隊伍,當然是件榮譽的事情,然而趕在“紅之刃”前突入“門”內的,卻是那支披着絕望的黑衣、曾收割過無數英靈的死神僕從。
“葬送者……”諾恩以有些複雜的眼光地看着那支擦肩而過的友軍。因爲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他們註定將扮演比“紅之刃”更重要的角色。
按照寂提出的計劃,作戰第一步是以二十五支分艦隊的前鋒突入敵方右側要塞主炮的射程範圍,以伺機以迫擊艦摧毀主炮,同時也有隱約震懾另一座要塞主炮射的意味。作戰第二步,由前鋒艦隊掩護葬送者侵入那座被拔下獠牙的要塞,並奪取齊控制權。在此期間,彼安軍則將火力集中在敵方已經喪失要塞火力支援的右翼部隊,力求在最短時間內殲滅它們。
雖然敵方另外兩支艦隊到時肯定會有所行動,而阻擋他們則是先鋒艦隊的責任。雖然以先鋒艦隊二十五支分艦隊的戰力還不足以完全阻擋那兩支艦隊合計六十多支分艦隊的攻擊,但若葬送者行動迅的話,那被奪過來的地方要塞就能揮出相當作用了——即使被摧毀了主炮,其上的諸多輔助武裝也能在防守上揮出相當作用。
可以說,“葬送者”的行動直接影響着彼安軍需要爲勝利付出代價的多少。
“嗯,我的作用大概就到此爲止了。”寂有些落寞地看着原副官稍嫌興奮的側臉,然後又將目光移到了那扇不斷逼近的“門”上——那支以黑暗塗裝的艦隊,此刻已經全突入其中。
“接下來就看葬送者的表現了……紅夜啊,將我軍導向勝利吧!”
……………………
然而,被如此期待的葬送者,在剛剛彈出門的一瞬間所目睹到的,卻自軍前鋒艦隊被一片緋紅光潮淹沒吞噬的情景。
緋紅豔麗猶如被鮮血充盈的光之翼,悄然無息地自敵方另一座要塞延伸而出,自中央貫穿了前鋒艦隊,然後輕輕揮動了一下,霎時間就輕而易舉地吹飛了包括三百艘迫擊艦在內的十二支分艦隊。
預想中的震懾效果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夏蘭軍的對應之疾要遠遠出了彼安軍的預料!幾乎在“鎮魂曲”被摧毀的同時,艾爾佛達就當機立斷動用杜克斯要塞的主炮“殺伐歌”,並無視幕僚們的警告,在射擊的同時強行開啓了“殺伐歌”的振動傳導模式,硬生生地在敵方前鋒艦隊上開闢出一塊巨大的真空地帶。
爲蒼穹軍充滿魄力的決斷震懾,彼安前鋒艦隊就像被這熾烈一擊打蒙了似的,一時間喪失任何反應。當然,數分鐘後他們還是紛紛清醒了過來,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遠遠離開那座似乎更加恐怖的要塞。然而這份下意識的行動也被艾爾佛達完全預測到,四支重列分艦隊在達到最佳狙擊點的同時動了齊射攻擊,近三十萬枚電磁投射彈在虛空中劃出瞬時的弧線,落在彼安前鋒艦隊的殘部上,激起一片盪漾着死亡光華的漣漪。
彼安前鋒殘餘八支分艦隊,在這場核子風暴的洗禮中瞬時減員九成以上,只有在最末端的少數戰艦倖存了下來。於是當紅夜的旗艦,重型強陸艦“水影”隨後從“拉爾之門”跳出來的時候,呈現在她面前的則是一片空空如野的前陣。
“怎麼可能!前後只有不到十分鐘,前鋒艦隊就已經……”由恐懼凝成的冰刃在紅夜的脊背上劃過,她開始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遵照那份已經被敵方指揮官覆手翻雲的鐵腕所打斷的作戰計劃,讓“葬送者”在毫無掩護的情況下突入到敵方兩支艦隊的中央。
這絕對可以稱爲無謀,但同樣也能夠被解釋爲勇猛。
自軍以出乎意料的殘酷作戰摧毀了蒼穹軍一座要塞,而敵方則馬上以更出乎意料的熾烈行動將輸掉的一手扳了回來。此刻,交戰雙方的其它部隊都未來得及對應這急變化的戰局,只有“葬送者”和它對面那支艦隊握有改變戰局的權力。如果“葬送者”在此退縮的話,蒼穹軍大概就能從容自在地完成調整,以第二要塞爲核心重新構築起一張牢不可破的防禦網吧?然而對彼安軍來說,這卻意味着白白損失了二十五支分艦隊,並且最初的奇謀也已經不能再次使用了……
“不能浪費千萬友軍的犧牲,一定要讓作戰繼續下去!”紅夜突然握緊了拳頭,並且作出了決斷。“依照原定計劃,突入敵方右側要塞!旗艦先行,其餘艦隊立即跟進!”
一定,要見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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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被抓住弱點了嗎……”注視着影幕中那支以近似無謀的行動朝着卡斯托爾要塞突進的敵艦隊,艾爾佛達出了無言的呻吟。
因爲尚未預熱就直接啓動“殺伐歌”振動傳導模式的關係,過載運轉的能源迴路出現多處故障,雖然要塞工程組已經全部投入進行修復作業,但根據技術參謀的報告,最快也得等到六小時後才能恢復初步射擊能力。而配置在狙擊點的重列艦隊,也因爲剛剛一次齊射攻擊用掉全部投射彈的關係,在沒有進行彈藥補給前也無力阻攔那支幾乎毫無防備的敵艦隊。
原本以爲之前兩次犀利的反擊至少會讓敵方有所躊躇一下,並藉此機會盡完成對戰線的再編成,不過看起來艾爾佛達的這份期待已經沒有實現的可能了。雖然不知道那支敵艦隊指揮官究竟是在正確洞悉了蒼穹軍窘態後才採取的果敢行動,還是偶然誤打誤撞遇到的幸運,但是右翼呈現出嚴重混亂的蒼穹軍,確實無力阻止那支敵艦隊的突進,只得眼睜睜看着它毫無傷地侵入要塞,並且立即在要塞內掀起血雨腥風的狂潮。
“登艦戰?他們打算奪取要塞?”艾爾佛達在接到來自要塞的報告同時便判斷出彼安軍的意圖,不過卻已經沒有了對應的時間。
即使前前後後被摧毀了共計三十二支分艦隊的戰力,彼安軍依舊有着高於蒼穹軍的數量——事實上,蒼穹軍也已經有八支分艦隊被取消了番號。現在,這近百支分艦隊的龐大戰力正從“拉爾之門”中不斷躍出,重重疊疊的光點猶如黑暗中虎視眈眈的獸眼,壓得諸位翔士幾乎喘不過氣來。
而當這頭龐然戰爭巨獸開始移動的時候,先正面承受其最大壓力的,是好不容易從混亂中重整過來的蒼穹軍右翼艦隊,既是華德列翼翔士麾下的“刺盾”第二艦隊。
率先躍出“拉爾之門”的一半彼安艦隊,筆直朝着蒼穹軍右翼挺進,而隨後躍出的相同數量的剩餘彼安艦隊,則在距離杜克斯要塞遙遠的位置擺出嚴陣以待的陣勢。一旦第一、第三艦隊作出任何救援第二艦隊行動,大概會立即遭到來自側翼的攻擊吧?就算讓其中一支艦隊作爲掩護而與之交戰,離開要塞掩護火力後以劣勢戰鬥,那也只是正中彼安軍下懷而已。
結果戰場分別以兩座要塞爲核心被一分爲二。卡斯托爾要塞附近,第二艦隊獨自承受着近倍敵人的壓迫式攻擊,而對面杜克斯要塞旁的兩支友軍艦隊卻無法動彈……
“在數量相同下都戰鬥得異常辛苦的敵人,如果在敵人數量多出一倍的情況下再次戰鬥,那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此刻,第二艦隊的處境無疑可以視爲這個問題的完美答案。
“居然動用了足足五十支分艦隊……彼安軍還真是看得起我們啊,你不這麼認爲嗎,席瑞拉?”目睹着辛苦構建的防線在那頭龐大戰爭巨獸面前扭曲變形、出痛苦呻吟的情景,就連有着堅韌精神防線的華德也不禁有些臉色白,問向副官的聲音中也流露出無法隱瞞的苦澀。
“閣下……”這一次,席瑞拉竟然出奇地沒有憤怒,只是用輕柔地語調勸慰着這位長官。“我想,他們應該只是單純地想盡殲滅我們而已。而會產生那種奇妙的想法,會不會因爲你的自我意識過剩的關係啊?”
“呃……”華德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然後對着副官露出了虛弱的苦笑。“總覺得你的嘴巴越來越毒了耶,席瑞拉?”
“嗯,一直跟在閣下身邊,多少也感染了一些毒氣。”席瑞拉一臉淡然的回答着,然後偏頭看向了腳下的全息星系圖。“不過我得提醒你,閣下。如果你還打算這麼悠哉遊哉下去的話,大概用不了十分鐘,第二艦隊艦隊提督就會成爲蒼穹軍歷史上第一位的被部下扔到艦外的列翼翔士哦?當然,我指的是沒有戴增壓頭盔的情況。”
“……事實上,從剛纔起我就一直在想擺脫目前困境的辦法,不過到現在好像還沒有抓到靈感耶?”華德的臉色再度蒼白了一些,不過總算是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狀況上來了。
“要不要退到卡斯托爾要塞附近,現在的話,要塞方面還能提供一些火力支援。”席瑞拉如此建議道。雖然其中正上演着一場如火如荼的登艦戰,不過至少到目前爲止,卡斯托爾要塞的火控系統還掌握在原本主人的手中。
“……”華德並沒有同意回答席瑞拉的建議,左手無意識地在指揮台上敲擊起來,席瑞拉則在一旁以莫名緊張的目光注視着這位長官,而直到敲到第八下手指的時候,華德才作出決定。
“不,我們必須遠離那座要塞。卡斯托爾要塞內部並沒有配置多少近戰專屬部隊,而對方明顯是強陸部隊中的精銳,陷落只是遲早的問題。如果靠過去的話,到時候恐怕我就真的只能穿着翔士制服在真空中游泳了……呃,如果還沒有化成電漿塊的話。”
“可是,要塞內的將士現在一定正和敵方強陸隊苦戰,如果獲得足夠支援的話,也許能守下來也說不定……”席瑞拉語氣稍顯激昂。“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反而開始撤離的話,會徹底動搖他們的士氣,要塞就不太可能保全了。”
“那座要塞,本來就沒有非得保全的必要了。”華德就像厭惡自己接下來說出的話一般皺起眉頭,語氣罕見地混入了一些煩躁。“在主炮‘鎮魂曲’被摧毀的情況下,它的作用甚至還比不上一座普通的中型軌道要塞。就算保留了下來,在這場近兩百支分艦隊規模的戰爭中,能揮的效果也十分有限。如果拘泥於道義而堅持守住要塞,那反而會抹殺我軍可能勝利的戰術選擇,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更多將士的喪生。”
“難道連派出一支部隊支援也不行嗎?我方也有強陸艦隊……啊!”席瑞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望着長官露出複雜的表情。“難道是這個原因?”
“……嗯,如果那位人物還在的話,不用你說我也會將守住要塞列爲最優先的作戰……”華德的語氣中禁不住流露出深深的失落。“不過在強陸艦隊指揮權被大提督暫代、第三艦隊又無法動彈的情況下,也能作出這種殘酷的選擇了。”
“總之,我們就在抵擋敵方進攻的同時,裝作潰退般慢慢從要塞旁撤離。”華德用指揮杖在星系圖上畫出一道聯結兩座要塞的悠長弧線,弧線內側向星系內部凹起。
“就沿着這樣的軌跡撤退,注意在到達中央位置前不要加太快而讓彼安軍察覺。等到達這一區域後,就立即加朝杜克斯要塞撤退,這時就算他們想追擊也只能穿過‘殺伐歌’的雷區進行了……如果能順利和第一、第三艦隊匯合,那麼以杜克斯要塞作屏障,在彼安軍數量已經銳減到和我軍差不多相同的情況下,我軍依然握有一定的勝算。”
“我明白了……”席瑞拉輕輕點了頭,轉身準備離去時卻聽到傳來身後傳來一聲幾乎幾乎不可察覺的嘆息。
“可惡的尤希斯,如果哪個人還在的話,這場戰爭明明會進行得輕鬆許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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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艦隊普遍潰退的戰線上,有着堅逾磐石的一點。一支名爲“蒼炎”的突擊艦分隊,在彼安軍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前,穩若岩礁,抵擋住了一波又一波巨浪的侵襲,甚至還給予巨浪本身以不小的創傷。如此反覆數次後,彼安軍終於注意到了這維繫着第二艦隊戰線退而不散的一點,於是決定將火力集中到這一點上。
雖然在此後短短兩種分鐘“蒼炎”便承受了在之前苦戰兩小時以上的損害,但第二艦隊戰線上的其餘部隊壓力頓時鬆了下來,而華德也終得以乘機調配艦隊開始撤退作戰。
“百翔長,本艦能源艙開始泄露,必須暫退後方進行緊急修理。”代替夏音擔任“雷霆”艦長的埃薩亞,向原艦長請求到,不過菲恩伯德素翎翔士卻緊抿嘴脣,沉默着沒有回答。
十五秒鐘前,一枚電磁投射彈在極近距離爆炸,產生的高溫氣流衝破防護磁場,並進一步腐蝕艦體,破壞了能源艙的外層裝甲,使得突擊艦“雷霆”在數分鐘內就將面臨能源供應危機——事實上,如果那次爆炸的距離再稍近一些的話,那麼“雷霆”面臨的煩惱就不只是能源艙泄漏如此簡單了……不,或者應該說,到時候根本就不會有煩惱的存在。
雖然很感激這份極其罕見的幸運,但夏音此刻的情緒卻因爲莫名憤怒而沸騰不已。本來應該和她並肩戰鬥的那個人,卻因爲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直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只要一想到這件事,那雙青藍眼眸中就忍不住會迸射出再也抑制不住的緋紅雷光。
雖然這位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女好不容易控制自己,將這份怒火泄到了眼前敵人身上,並確實取得了相當的戰果,但看起來她和突擊艦分隊都差不多已經到達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