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香草是夏蘭人很早以前自某地表世界移栽的諸多植物之一,本身可以分泌出具有鎮定神經效果的化學成分,其生命力也極其強韌,因此在帝都常被流行爲點綴植被。
至於傅言中,誕生自艾紐霍嘉爾家某幼子手中的基因改良版,則似乎過分強化其本身的鎮定功用,以至於造成和催眠毒氣相似的效果。只不過,在施救及時的情況下,即使中毒最深的海特蘭德家幼子,也在次日晚些時候便恢復到了活蹦亂跳的狀態。當然,若僅僅只是如此結果的話,還不至於讓歷經風浪的諸根源氏族之長全體陷入愕然無語的狀態,事實上,無論是“翡翠之恩布利昂”,還是“蒼穹之亞諾萊維涅”,都無法對事態的驟然急變表任何看法。甚至連向來藐視對手的“牙之伊斯埃雷”,也都老老實實地收起了毒舌,屏氣凝神地靜觀着事情接下來的展。
至於“晨曦之艾莫索”,更是表現出比受害者要熾烈百倍的憤怒,只差一點就到了劫持海特蘭德大公、全體衝到艾紐霍嘉爾之宮邸興師問罪的程度。
畢竟,對於這全爲藝術狂熱者的家族而言,那被譽爲“蒼穹之瑰寶”的“幻之四季”的毀滅,絕對是件比在海特蘭德宮邸中釋放致命毒氣更無法饒恕的事情!
倘若現任晨曦之長不是有着艾莫索一族中罕見之沉穩性格的人物,而身爲當事人的海特蘭德家亦加以勸阻,那歷史上第一次根源氏族間的羣毆,也就會在帝宮的黃龍御廳前拉開序幕吧?
不知不覺中已經在海特蘭德之宮邸中繁衍數世代的改良版夜香草,其足跡悄然踏遍了這座宮邸的大半區域,倘若不是“冬雪之間”的環境實在太過惡劣,那或許也難逃厄運。被“噩夢之手”調校得無比精準的基因時鐘,將其綻放的時間鎖定在第一世代六次結實的時候,而“春蕾之間”的適宜環境,則更進快地促成其世代交替,終於在海特蘭德幼子溜到湖邊偷閒的時候爆了出來。
由異常孢子和水氣構成的紅霧,對生物體具有強烈的催眠效果,但除此以外並不會造成實質傷害。然而,對這座宮邸中的其它植物而言,卻是猶如致命毒氣般的存在!
在救助感染者後,十字衛隊進入宮邸調查取樣,只經過短短一小時的時間,充盈“春蕾之間”的緋紅霧氣已經盡數消散。但原本生機勃勃的森林,卻已然呈現出一片枯木死草的荒涼景象。而同樣的情景,也出現在了在毒霧曾散佈的地方。
於是,海特蘭德一族花費數世紀心血創造並呵護、被視作空間園林藝術的最高傑作的“幻之四季”,被就在短短一小時的時間內,毀滅在了小小的雜草身上——當然,老公爵拼盡全力從“人形災厄”手中保全下來的一半私人花園,也和宮邸內所有自然環然一同被徹底破壞。
“哈、哈哈,哈哈哈,雷利婭,以艾紐霍嘉爾一族的標準來說,你嚇唬人的技巧已經算是爐火純青了啊,而且還把若琉亞都拉過來作掩護……不過,我是不會被騙到的!”
當被雷利婭告知此噩耗的時候,即使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老公爵,也下意識地產生了逃避現實的反射。鍵之長足足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亦沒有能說服這位同僚相信事實。直到看不下去的若琉亞將兄長強行拉回家族的宮邸,親眼目睹事實的老公爵,纔在愣數分鐘後被再一次緊急送回了帝都中央病院。
事實上,海特蘭德之宮邸被破壞的,只是其中的自然環境,包括大氣循環裝置在內的生命維持系統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若只是要求最低限度的生存條件,也還是能夠作爲居所繼續使用。
然而,上至海特蘭德公子,下至侍從家臣,沒有任何人打算再回到那座宮地定居——記憶中的豐茂之景和現實裡的荒涼死地間的巨大差異,帶來的是宛如深陷噩夢般的不暢感。
至於老公爵,則是確確實貴地深陷噩夢裡面,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甦醒的跡象。
根據數世紀以來的慣例,海特蘭德家的毒氣事件在官方正式記錄上被當作大氣循環裝置的故障加以處理,但“噩夢之手”再度復甦的事實,已經在帝都居民們的口中被竟相傳頌。
然後,十三議會便開始頭疼如何爲這件同時具備滑稽性和嚴肅性的事件進行善後。
雖然艾紐霍嘉爾家在一開始就表示出令頑石亦感動的誠意,但即使是擁有“奇蹟之手”的他們也還是有所界限——要將那座宮邸恢復原貌並非難以做到,但就算最保守的估斜,也至少要花上半世紀的時間,並且,這還是在海特蘭德家成員願意協助的情況下才能成立。
然而,在老公爵尚未從精神創傷中恢復過來的目前,海特蘭德其餘成員沒有統合出任何意見。於是,司掌帝國財政的恩布里昂家又提出了另一種意見。
與其花費無盡的精力去勉強恢復那座宮邸的舊貌,還不如爲“帝國之翼”另外新建一座宮邸。畢竟海特蘭德家現在居住的宮邸,其原身爲夏蘭人在空間流浪時代的戰爭母艦,就算進行過種種適應性改造,其內部也還是有相當多的空間無法加以利用。
更何況,在帝都最內層軌道上運行着的這座龐然巨物,對帝都整體的穩定性亦有相當大的影響,爲了校正引力失衡的誤差,負責帝都運營的庶務院幾乎每年都要花上一筆不菲的費用。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趁帝國國庫還沒有被同盟復興資金影響到的現在,一口氣解決掉財政預算上這每年一次的傷痛,也不失爲一種明智的選擇。
海特蘭德一族中,以若琉亞爲的諸成員似乎比較傾向於第二種方案,但卻遭到了部分眷族的拼死勸諫。再度商議後的結果,便是交給剛剛從噩夢中甦醒的老公爵作選擇——當然,並沒有任何人爲此定下時限,於是在心若死灰的老公爵決定選擇期間,海特蘭德宮邸中數千人的居所又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家臣們得到了一段時限未定的帶薪休假,作他們受驚的補償,至於剩下的五位海特蘭德家成員,則同時收到了來自七家眷族,以及其餘十二根源氏族的邀持——爲此困惑許久的諸人,最後將選擇權交到了年幼的若耶手中(無責任一族啊……),於是作爲若耶另一母親的拉凱希斯,其奧爾德家的城館便順理成章地成爲了帝國之翼的暫時棲身之地。
“喝啊!”
希瓦使勁全力朝前方的目標劈出一劍,不過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避過,同時在一股彷彿天翻地覆的衝擊下被扔了出去。所幸周圍牆壁填充的都是柔性材料,所以除了被摔得頭暈腦脹外,他並沒有受到其它傷害。
重新站起來後,希瓦朝手裡吐了兩口唾液,狠狠搓了搓——這是那人教他的鼓舞鬥志方法——跟着撿起來被摔在一旁的木劍,然後再次將目標納入了視界。
這一次,他明顯採取了更慎重的攻勢,放輕了腳步。他以逆時針繞着目標旋轉,到四分之三週時停下腳步,稍稍遲疑後又以順時針旋轉了四分之五週。在確認目標依舊面朝正前方,沒有絲毫動靜後,他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雙手握劍,以最快的度刺了過去。
“梆!”
這次,木劍整個從中央折斷,而那隻剛腕則去勢不減地朝他襲來。希瓦打算移動身軀避開,然而似乎被喚醒了深深烙印在記憶中的恐懼,竟然無法動彈分毫,於是輕而易舉地被擒住頸脖……不過這一次,那隻手只是輕輕放在上面而已,並且手的主人看過來的目光,竟流露出讚許的笑意。
“第二次的攻擊不錯,看來稍稍懂得運用頭腦了……”天空睜開了眼睛,跟着收回了右手,改拍了拍希瓦的頭頂,“不過目標有點選擇錯了,一般人的話,從背後下手應該會更容易的。”
“我、我覺得……”頭頂傅來一種陌生而溫暖的感覺,身體的顫抖漸漸停止,希瓦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那直到現在依舊被視爲恐懼之源的暴君,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從後面攻擊你的話,好像更困難一些。”
“哦,原來被看出來了嗎……”天空頗爲意外地眨眨眼睛,聲音中流露出些許的遺憾,然而希瓦卻不禁狠狠打了個寒顫。
“父親大人,請也教教我!”
旁邊響起若耶的聲音,卻罕見地帶上了不平和不滿的感情。天空苦笑着轉頭望去,卻看見女兒正費力地拖着一把硬質碳纖維戰斧朝這邊走來,頓時嚇了一跳,趕緊衝過去一把奪過這柄邊緣還閃着森森寒光的致命武器。
“呼……”直到將那柄戰斧放進武器庫,慎重鎖好後,天空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氣後,轉而以譴責的目光看向女兒,儘量讓聲音冷漠下去,“若耶啊,這種東西很危險誒!下次不需再碰了,知道嗎?”
“但是……父親大人這幾天來都只教導希瓦一人……”若耶委屈似的低頭擺弄着裙邊,眼角開始有淚光閃爍,“我也想跟父親大人學習啊……”
“呃……”暴君的堅冷表情在三秒鐘後徹底瓦解,天空輕輕拍了拍撫摸着女兒的頭,苦笑着承諾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明天我就開始教你,寶貝。”
“真、真的嗎?”若耶擡頭看向父親,那水光晶鎣的視線則進一步瓦解着暴君的意志。
“嗯,當然是真的。”天空以嚴肅的聲音向女兒保證着,卻在心裡面苦笑了出來。
雖然五天前只是心血來潮才把希瓦抓過來練劍,但在現其確實有鍛鍊的價值後,便當作有趣的消遣而稍稍認真地投入其中了,卻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冷落了女兒,所以若耶纔會以那樣的行動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吧?
事實上,比起教導纖細的女孩來,天空更傾向於鍛鍊不用如此提心吊膽的男孩。從康定文化中傅承下來的習俗,讓他實在很難狠下心來譴責“擁有善良和溫柔”女性。但若對象是“擁有力量和勇氣”男性的話,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
天空不打算干涉亞姬姐的教育方針,同時考慮到心臟承受力問題,他也不準備去想象女兒揮舞戰斧衝鋒在戰爭前線的晝面。思考數十秒後,這位康定之子纔想起自己還有一項適合教授給女兒的特長。“不過,女孩子舞刀弄劍始終不好,所以我會教你另一件東西,可以吧?”
“嗯!謝謝父親人人!”若耶興奮地抱住了父親,用臉在上面磨蹭着。與和父親相處的貴重時間相比,教學內容似乎成了隨便怎麼都好的存在。
“呃……”希瓦慢慢走了過來,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因爲這個緣故,希瓦,明天的訓練……”天空稍帶惡意地頓了一下,而希瓦臉上如同預料般顯出沮喪的模樣,“提前到早晨七點開始,哪怕遲到一秒鐘我都不等的,知道嗎?”
“是!”小男孩興奮得滿臉通紅,以高昂的語調回答道。
“啊,對了,”摸摸下巴,天空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看向希瓦的目光轉爲銳利。“自家的宮邸就算了,但我們現在可是借住拉凱希斯姐的地方,如果你再敢給我整出那些惡作刷的話,我就把你裝進逃生艙,直接丟到帝都外面去……唔,說起來,你應該還沒有試過一個人在無限黑暗的空間中待上兩三天的感覺吧?要不要借這個機會試試看?”
“不、不不不……不用了!”希瓦以猛烈的動作搖着頭,步步後退。
“很好,還有另一件事,”暴君稍稍眯起了眼睛,有針對性的威壓源源不斷地迫向那又回憶起當時恐懼的小男孩。“其它人倒無所謂,但從今以後,不許違逆亞姬姐!把她的要求視爲我的命令,以最高的誠意貫徹執行,知道嗎?”
“嗚……”已經哆嗦着說不出話的希瓦,只能彷彿機械地點着頭。“嗯,那今天的訓練就到此爲止……”天空很滿意地一揮手,領着兩位幼子向訓練室出口走去。
“難怪晚餐的時候,希瓦特別老實,原來是公子您嚇唬他的啊……”亞姬把手放在愛人的頭上,感受中那盪漾在心底的溫暖,但還是提出了疑問,“不過,這樣對那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放心吧,亞姬姐,希瓦身上可是流着一半的康定血脈,而在我的故鄉,這種程度根本就算不上嚇唬……”頭墊在亞姬的腿上,從臉一側傅來溫潤的觸感,天空以非常舒適的姿態仰躺在晚霞中的草地上。
“話說回來,沒想到奧德雨家的宮邸也有這麼舒服的地方呢……”
天空喃喃自語着,並稍稍動了一下頭,將那張比晚霞更美的嬌顏納入了視界。
“嗯,因爲海特蘭德家曾經有幾位族人成爲奧德爾家的羽翼,這座花園就是從當時一直流傳下來的……”亞姬小聲說明着,跟着卻彷彿想到什麼似的,輕輕笑了出來。“公子,你該不會以爲,既然是紋章院長的居住場所,那一定戒備森嚴的陰森堡壘吧?”
“呃……”似乎被說中了心事,天空稍稍頓了一下,隨即不甘心地反擊道,“聽起來,亞姬姐好像也曾經這麼認爲過哦?”
“唔,那、那是我剛認識拉凱希斯的時候啊……”在那雙笑意盎然的黑瞳注視下,亞姬顯得有些困窘,忍不住伸手輕輕敲了一下膝上那顆腦袋,不過對方似乎沒有受到教訓。
“亞姬姐,這裡風景很不錯哦……”天空再把頭逆時斜轉過九十度,將那象牙般溫潤潔白的肌膚納入視界,鼻尖也微微聳動,“而且也很安靜……”
“公、公子!”反射般伸手按住那顆正嘗試着得寸進尺的腦袋,亞姬的尖耳幾乎在一瞬間便紅到了末梢,“這、這裡可是空中花園欵!
有其它人在的……“
“現在,這裡只有你和我哦,亞姬姐……”百戰磨練出的敏銳五感,此刻亦墮落爲求愛的工具,天空就像孩童般向亞姬撒嬌,而手段亦頗爲無奈。
“還有一週的時間我就要奔赴戰場了哦,亞姬姐?說不定又要一年左右才能回來哦?你就忍心讓我帶着這份遺憾忍耐足足一年嗎?亞姬姐啊,亞姬姐……”
“但、但是……”善良溫柔的亞姬,開始顯出稍稍動搖的模樣。
“沒關係的啦,如果你擔心有人來的話,我就聯絡拉凱希斯,請她暫時封閉空中花園的出入好了。”天空全力撼動着純潔之翼的矜持,亞姬的表情則愈加困惑,似乎在一刻就將點頭應允。
“咳!”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身後突然響起了輕輕的咳嗽聲,“抱歉,少主,我恐怕不能答應你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