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歷四百七十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帝國-同盟聯軍正式侵入南部諸邦,六萬艦隊集中一處,從三座樞紐星系的中央侵入。在此壓倒性的戰力差面前,諾恩苦心經營的邊境防線頃刻間毀於一旦,而幾乎毫無傷的聯軍艦隊,則一口氣穿破了前方三座雙門星系,前到了作爲彼安臨時基地而存在的梵利納星系。
出現在士氣如虹的聯軍艦隊面前的,是以逸待勞許久的彼安艦隊。五萬戰艦沿軌道要塞的前方一字排開,那穩重如山的沉默中,彷彿蘊含着足以令人膽戰心驚的攻擊力。聯軍艦隊的士氣,幾乎在那一瞬間就被壓回了起點,“果然是不可小看啊,彼安軍……”
看着影幕上那宛如狼羣般的漆黑艦隊,就建華德也不禁感到頭皮麻,習慣性地搔了搔頭,以頗無誠意的聲音抱怨起來。
“啊啊啊,如果當初軍部再多給我一倍的兵力的話,至少還可以稍稍玩弄一下計謀……像現在的情況,不是隻有和彼安軍面對面的對攻了嗎?可惡,我最不擅長的就是這種戰鬥方式了啊……”
“閣下的意思是,您在陰謀詭計上其實有着比身爲戰術家更高的造詣嗎?”
雖然聆聽上司的抱怨並非副官的責任,但就像通常那樣,席瑞拉還是沒辦法控制住反駁此人的誘惑。
“另外,雖然也許不用我提醒,但閣下應該清楚吧?帝國現在可是同時兩線作戰,能夠編組這麼一支‘響絃’艦隊,帝國財務司和統合作戰部已經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如果您還不知足地要求更多的話,那我想……‘翡翠之長’和‘牙之長’也許會很有耐心爲您仔細解釋無法增兵的理由,直到您完全理解爲止。”
“呃……”一瞬間的僵硬後,華德用手抹了抹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席瑞拉啊,你越來越會嚇唬人了誒?”
“我並沒有嚇唬您的意思……”席瑞拉就像不甘心、被誤解似的,稍稍敏起眉頭,“如果閣下希望的話,我或者能替你向兩位根源氏族之長陳情,那兩位御下應該會樂意接受的。”
“不,完全沒有必要!身爲榮耀之蒼穹軍一員的我,絕對能理解帝國的苦衷!”華德的表情堅毅,聲音中亦有着叫人無法懷疑的熱情,“席瑞拉,有機會的話持替我轉告財務司和統合作戰部,對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依舊將本艦隊照顧到這般程度的它們,不才華德在此至上由衷的感激和最高的敬意!”
“……閣下,你地演技似乎也越來越好了呢?”認真觀察了半天的席瑞拉,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而那位始終保持着沉默的旁觀者,終於開口拯救了艦內瀕臨潰散的作戰氣氛。
“……雖然想感謝你們讓我看到這難得的一幕,但現在差不多該回到作戰模式了吧?”艾琉雅的影像從虛空中彈出來,對兩人投以無可奈何的目光,“席瑞拉啊,沒想到連你都被華德卿影響到這種程度……”
“抱、抱歉!”一瞬間回過神來後,席瑞拉注意到艦橋諸員朝這邊投來暖昧的視線,立即羞愧至極地低頭致歉。
“另外,華德卿,雖然剛剛的演技確實緩解了艦橋的緊張氣氛,不過這次的對手可是彼安軍,如果連一點緊張感都不保留下來的話,那戰鬥起來大概會同樣困難吧?”艾琉雅轉頭看向華德,語氣卻並不嚴厲。
“哎呀,這個啊,”華德彷彿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露出羞澀的表情,“因爲席瑞拉實在太有趣的朋系,所有不知不覺就作過頭了……”
“……原來如此,這孩子的確是很好的調教材料。”
轉向這邊的那道青色視線和視線主人脣角流露出的詭異弧線,讓席瑞拉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爲了擺脫這莫名強烈的恐懼感,她強迫自己專注於星系圖上。
“閣、閣下,敵軍已經開始行動,我方應該如何對應?”
彼此距離縮短到二點五光秒至二點七光秒後,帝國一同盟聯軍(以下簡稱聯盟軍)和彼安軍便不再前進,將艦隊展開陣型,在虛空中靜靜對峙。
聯盟軍將戰力最強的三萬帝國艦隊佈陣中央,而實力相對較弱的三萬同盟艦隊,則在帝國艦隊後方排成一條遊離不定的戰線,艾琉雅似乎打算以精妙細緻的戰術指揮來彌補己方艦隊在戰力上的差距。
彼安軍似乎完全放棄了利用後方那座簡陋軌道要塞的打算,佈陣則相對奔放,位於戰陣中央的是,同樣是戰力最強的近三萬彼安自固艦隊,而剩餘兩萬原南方商會護衛艦隊,則分成左右兩翼守在中央艦隊兩側。儘管護衛艦隊的戰力還是無法與“紅之刃”匹故,但不論戰鬥意志還是戰鬥經驗,都是凌駕於同盟艦隊之上的。
兩軍在虛空中對峙的時間爲三小時二十七分,就像某種海洋軟體生物擴展觸角般,維持着緩慢的度,漸漸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在雙方即將把彼此納入射程範圍的時候,彼安軍的中央艦隊突然加挺進,徑直衝向前方華德統率的帝國艦隊。
“沒有耐心的傢伙,一開始就直接進入決戰階段嗎……”華德苦笑了起來。
敵方採用的是正面突破戰法,很明顯是打算以純粹的力量來壓倒帝國艦隊,不過即使洞悉了敵方的打算,除了以同樣的力量對抗外,他也沒有更有效的對應方式——在此退縮的話,後方的同盟艦隊將不得不直接對抗上這支血色塗裝的彼安艦隊,一旦唯一的友軍艦隊被擊潰,那這場戰鬥的勝敗也就差不多註定了下來。剩下的,也只是帝國艦隊能夠堅持多久的問題。
“那麼,我們也跟着前進好了……”華德跟着下達了一系列指示,雖然在力與力的對抗中,原本沒有多少容納謀略的空間,但將這些有限的空間作最大限度的利用,卻是這位苦於正攻戰法的提督頗爲擅長的事情。
帝國艦隊看似要正面迎戰彼安艦隊似的加前進,卻在前進過程中逐漸偏離了原本的軸線,在虛空中巧妙地劃出一條偏向左側的弧線避開了敵方犀利的攻勢,並趁對方尚未反應前朝其相對薄弱的側翼傾瀉出近程武裝的全部火力,立即就造成了大量的出血。
然而,帝國艦隊尚未脫離軸線的尾部卻被彼安艦隊逮到,近三千艦隊僅承受了不到兩個攻擊波次便灰飛煙滅。
可以說,在最初一回合的交手中,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隨後,帝國艦隊試着拉開彼此距離,同時以中程火炮轟擊彼安艦隊側翼。然而彼安艦隊此刻已經調整好方向,大量經由磁軌炮射出地反物質彈頭,不是被護衛艦的束光炮擊毀,就是被吸往了無止境的虛空。
迴避了最初一波的攻勢後,彼安艦隊隨即加朝敵方挺進。而帝國艦隊也以同樣的度後退。磁軌炮炸裂的光輝,在漆黑的虛空中映出了一條長長的軌跡。
蒼穹軍的突擊艦以磁軌炮爲主力武裝,同時兼具護衛艦的防禦能力,在配製衝擊撞角後,其近戰能力更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以單艦作戰能力而論,突擊艦毫無疑問是所有艦種中最強的一類。
隸屬“蒼炎”的三支突擊分艦隊被配製在持續後退的帝國艦隊前方。事實上,也只有這支百戰磨練的鐵血艦隊,才能夠在彼安艦隊那怒濤般的反擊下屹立如此之久。不斷炸裂的破壞性能量將宇宙的一角耀亮,而淋浴在光與熱的輻射下,“蒼炎”始終未顯出任何動搖,以精準有效的集中攻擊將來犯之敵一一擊潰,穩穩當當地守住了自軍的防線,和勝利的方向。
“又有一支彼安分艦隊,自兩點鐘方向襲來……”報告的聲音,雖然急迫卻並無緊張感。而其中隱伏在那謹慎表情的微笑,或者可以視爲對被報告對象的信賴和期待,“對比情報分析爲巡查分艦隊。”
“巡查分艦隊嗎……”夏音的語氣就好像鬆了口氣似的,接下來的指揮也謹慎而確實。絕技術參謀的“奇蹟之手”優化後的統合指揮系統,自動協調了來自旗艦的指令,讓三千艦隊的行動猶如一人般整齊。於是,那支好不容易衝破彈幕封鎖的巡查分艦隊,立即就迎來了三倍於自軍數量的磁軌炮齊射攻擊,在一陣耀眼的對消滅反應中,被侵蝕掉了大半身軀,就連僥倖留下的小半殘餘,亦在隨後被淹沒在不斷前進的彈幕中。
當然,在“蒼炎”集中火力解決那支巡查分艦隊的短暫時間裡,其前方的防禦彈幕不可避免地有所減弱,而此時來自後方重列艦隊的掩護機雷,穿過突擊艦間的空隙,奔襲向那打算乘機突進的彼安艦隊前鋒,其指揮官捕捉時機的手腕堪稱絕妙!
由此可見,作爲“響絃”指揮官的某人,在戰術指揮和即時反應方面確實有着足以配得上胸前列翼紋章的手腕,就連鬱悶不已的席瑞拉也不得不嘆息着承認這一點。一枚配備着小型消隱裝置的機雷,穿過由灼熱氣流和光熱輻射構成的彈幕,將彼安前鋒艦隊納入視界。幾秒鐘內蒐集到的情報,匯合至中樞核晶處分析比較,在確定襲擊目標後,便將航向修整信息反饋到動力系統。下一瞬間,這枚機雷急修正了航向,朝着最近處的一艘彼安戰艦襲去。
命名爲“仁王”的重型突擊艦,擔任着彼安前鋒艦隊的旗艦,其指揮官夜雩亦爲深得寂信賴的一員驍將。這位有着健碩身軀的褐壯漢,和旗艦一起親自立於戰陣最前方,以剛勁強硬的手腕維持着麾下艦隊高昂的進攻意識,屢屢給“蒼炎”帶來不小的麻煩。
“一枚機雷朝本艦襲來!”由於消隱系統的屏障效果,直到機雷尾部的噴射焰幾乎肉眼可見時,“仁王”才現這枚兇彈。炮術士那近乎慘叫的報告聲讓艦橋的諸人一瞬間忘記了呼吸。“至、至近距離!
已經來不及擊落……“
“不要慌!將全部能源集中到防禦磁場上!”指揮官剛勁的吼聲喚回了諸人的心魂,機工士在回過神來的瞬間將右手的節流間推倒了極至,下一瞬間,包圍着“仁王”的防禦磁場盪漾出肉眼可見的青藍輝光,猶如實質般。
被青藍光輝包圍其中,“仁王”諸人的心情依舊沒有絲毫放鬆。
雖然防禦磁場確實能有效減輕能量衝擊的傷害,但對於機雷或磁軌炮這般擁有一定質量的實體彈來說,它的影響效果卻相當有限。
或許,只能祈禱友軍能趁那枚機雷被防禦磁場擋下的一瞬間,擊墜這枚要命的兇彈。然而即使這樣,爆炸的餘波最輕也會給“仁王”
帶來難以續航的傷害……
事實上,這枚機雷並沒有真正接觸到“仁王”的防禦磁場,下一秒鐘從兩側疾趕來的護衛艦,在它面前以束光炮交織成了一張火力網。極近距離掠過的高能光束,將機雷尾部的噴射口融化。然而它卻依然按照既有的慣性倔強地前進着。
前到至近距離的機雷,按照既定程序啓動內置磁場中和系統,這時候,一艘名爲“詠劍”的僚艦以捨生忘死的勢態猛衝了過來。在彷彿慢鏡頭播放的時間裡,這枚機雷,連同延遲兩秒的對消滅反應,一起被撞離了“仁王”的身邊,而代價則是護衛艦“詠劍”上六十八位乘員的性命。
“閣下!請將我軍導向勝利!”
和爆炸餘波同時傅到“仁王”的,是“詠劍”最後的遺言。在波及全艦的震盪中靜靜屹立的夜雩,以掩去感情的目光注視着在“仁王”
身後那團漸漸消逝的輝光,突然間握緊了拳頭。一退一進下,帝國艦隊和彼安艦隊在激烈的對攻中逐漸偏離了戰陣的中央,將原本應由它們主演的舞臺讓給了作爲配角登場的另外兩支友軍艦隊。
看着影幕上以逼人氣勢從左右直樸而來的兩萬彼安護衛艦隊,艾琉雅以手指敲打着指揮桌的金屬面,很明顯地流露出不快。
“真是讓人討厭的習慣啊,總喜歡把這種麻煩的事情留給別人解決……”
她已經確實理解了華德遐揮的戰術,帝國艦隊和彼安艦隊,同盟艦隊和護衛艦隊。雖然帝國艦隊和彼安艦隊間,因爲指揮能力和艦隊戰力極爲近似,互相對抗的話,大概要很長時間才能分出勝負來,然而同盟艦隊和護衛艦隊間的戰鬥卻並非如此。
就算整體戰力上不分上下,但兵力佔優勢的同盟艦隊,若施以靈巧而確實的指揮,是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擊潰彼安護衛艦隊的。而直到它擊潰護衛艦隊趕過來支援爲止,帝國艦隊只要維持住相對輕鬆的不敗勢態就可以了。
而之所以在戰鬥之初便將彼安艦隊引開,也是爲了儘可能讓彼此的戰鬥單純化——帝國艦隊對彼安艦隊,同盟艦隊對護衛艦隊——以方便同盟艦隊的指揮官揮其指揮手腕,儘快壓倒眼前的故人。
“……算了,看在從雲經常受照顧的份上,我就讓你得逞一次好了。”艾琉雅從指揮席上站起來,輕輕抽出腰間的指揮杖,“通令全艦,準備戰鬥!”
從左右夾擊而來的護衛艦隊,在匯合的前一刻喪失了眼前的目標,同盟艦隊的整體呈現出彷彿不斷波動的弧線,而被視爲攻擊目標的中央艦隊,在被夾擊前自然地縮回了波谷,同時帶動兩側延伸出去的戰線,以左右交互的波狀攻擊將兩支護衛艦隊逼到了中央。
承受不小損傷的護衛艦隊,如果就此退縮防守的話,或許艾琉雅也不得不在這場戰鬥上花費更多的時間,然而,在合作期間感染了彼安軍那股狂熱戰意的護衛艦隊,卻反而乘勢集中兵力,繼續朝着同盟戰線的凹點,也就是中央艦隊突進,全然不顧那正在自軍後方圈攏的同盟艦隊左右兩線。認爲只要擊破了中央艦隊,那敵軍的包圍勢態就會自然瓦解。
這項認知當然算不上錯誤,然而問題在於,同盟中央艦隊的前身,卻是那支一度被冠名爲“暴君”的鐵血艦隊,其戰力就算比起“蒼炎”
來也不遑多讓,因此它們的計劃在實踐之初便遭到了強烈的阻擊。
受到來自兩側的猛烈攻擊,無法展開全部兵力的彼安護衛艦隊,根本無力突破同盟中央艦隊的防線,而待它們死心後退、打算重整勢態的時候,來自後方的炮擊正好提醒它們已經被包圍的事實。
“嗯,真不愧是從雲親手打造的艦隊,彼安軍完全不是對手呢!”
撫摸着旗艦的指揮台,艾琉雅就像得到什麼珍貴禮物般,顯得很是愉快。
“好了,我想盡快趕到那孩子的身邊,所以啊……”美貌的指揮官輕輕舉起手中的指揮杖,然後用力揮下,“你們就退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