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
潔淨的桌面上,聯絡器正在蜂鳴不止,隨着震動的節奏緩緩移動。距離聯絡器不到半米,一雙細嫩骨感的腳蹬在桌沿,從腳趾甲晶瑩的顏色可以判斷,這是一個女人。
caroline今天穿着很隨意,金色的頭髮隨意披散在腦後,穿着普通的棉質睡衣,正一絲不苟的給腳趾甲染色。桌上的聯絡器每隔兩分鐘就會震動一次,對此,caroline選擇了視而不見。電腦屏幕被分成36個小格,每一個格子裡,都有一些忙忙碌碌或閒極無聊的人;屏幕旁邊是一個漆黑色的金屬箱,後邊糾結纏繞着無數傳輸線;好幾摞牛皮文件袋碼放在一旁,有的文件袋已經卷起了毛邊;桌面上還鋪展着許多a4紙張,有圖畫和表格,還有篇幅很長的文字性內容,英文的、中文的,統統散落在桌上。一把銀白色的伯萊塔m9拆下了彈夾,和花花綠綠十多瓶opi指甲油擺在一起。
聯絡器對面的人或許失去了耐心,不再一遍一遍的呼叫,caroline也總算鬆了一口氣,輕輕用色刷將指甲上的顏色塗抹均勻。
房間不大,除了一張方桌和桌上的一應事物,就只剩下一張單人牀和靠背轉椅。潔白的牆壁上有幾個掛鉤,上面搭着她常穿的幾件衣服,地面一塵不染,乾淨的彷彿從未有人踏足過。實木房門虛掩着,門後插着一束叫不出名字的草花,細碎的花瓣顏色各異,看起來幽香撲鼻。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跑動非常迅速,整個走廊都是那人跑動發出的‘咚咚’聲。caroline額頭沁出一滴細小的汗珠,心想着千萬不要是來找她的。
“砰”的一聲劇響,實木門扇起一陣勁風,重重被人撞開,門後那束草花被大力震落,花瓣紛紛揚揚灑了滿地。
傾注caroline全部注意力的最後一刷終究還是偏了,門洞開的一瞬,扇起的風讓她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結果手一抖,嬌豔欲滴的鮮紅色在腳趾上刷出長長一道。
caroline閉眼深吸一口氣,擰上了指甲油,擡起頭看着門口那個可惡的男人,咬牙切齒道:“吳,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否則我讓你把這裡所有的指甲油都喝掉。”
風塵僕僕的吳文濤純粹當沒聽見caroline的威脅,一臉抑制不住的喜色,進來就坐在了caroline的小牀上。
“哈哈,一段時間沒見你,怎麼變得這麼女人了?”吳文濤見她枕頭一邊還擺着一個化妝包,不由打趣道:“喜歡男人了?”
caroline沒有迴應他的調侃,冷着一張臉轉了過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回來換衣服了嗎?”
“嗨,自己人計較什麼。”吳文濤大大咧咧的揮揮手,絲毫不介意潔白的牀單上多了兩個黑乎乎的手印。
caroline咬着嘴脣,腦子裡盤算着如果殺了這個男人會面臨哪些處罰,片刻後,她打消了這個念頭,悲憤的嚥下了這口氣。
“說正經的,我聽說kenny回來了?他在哪裡?我要見他。”吳文濤今天不知是怎麼了,心情似乎非常好,說話間點上一根香菸,手腕一抖,菸灰落了一牀。
“誰告訴你kenny回來了?”caroline打定主意一會兒就交待後勤換一間屋子,索性也不再去管他:“看你這麼開心,分享一下?”
“沒回來?”吳文濤兩條劍眉扭到了一起,笑道:“別鬧,我有正事。”
“我說他沒回來,就是沒回來。”caroline拈起一張洗甲巾挨個擦去千辛萬苦塗上的油彩,疑惑道:“你還沒告訴我,誰說他回來了?”
“沒有嗎?數據科的朋友說kenny昨晚派人聯絡了當權派線人啊,他不回來是怎麼派的人?給你吩咐的?”吳文濤見她不像是說假話,不由有些奇怪。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聯絡當權派線人??”誰知caroline的表情比他還詫異,也顧不得再去擦拭甲油,失聲道:“你開什麼玩笑?!半月前剛有一批當權派部隊來搜查逃兵,kenny特意囑咐過,最近停止一切活動,怎麼會貿然聯繫線人?”
“嗯?當權派還有閒工夫找逃兵?”吳文濤表情變得愈發古怪,回想道:“不會啊,我還問了聯絡人,好像是你小組的人呢。”
“據說那批逃兵攜帶了許多武器和設備,或許是擔心泄漏信息吧……吳,你不要亂說,我的人除了出勤在外的,其餘全在這裡。”caroline嚴肅了起來,從桌上大堆a4紙裡翻出一張擡頭蓋着紅戳的文件遞給吳文濤:“你看看,上邊嚴令禁止與當權派發生任何接觸。”
“見鬼了?”吳文濤摸了摸胡茬,問道:“那個vi還是winston不是你組裡的人嗎?”
“他在山頂發電站就死了!吳,你今天怎麼回事!”caroline怒了,俏臉刷的一下佈滿寒霜,冷聲道:“你是故意來耍我的嗎?”
“別激動別激動。”吳文濤見她起了真火,連忙擺手安撫,自己心裡也一陣打鼓,心說自己搞錯了?
“這種事我當然不會亂說,這樣吧,我去數據科再問一下……但是編碼我看了,確實是咱們部的啊。”吳文濤相信caroline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但他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人員身份證件和部門編碼很好認,做不得假。
caroline盤腿坐在轉椅上,寶藍色的眼珠轉了轉,發覺事情有些古怪,吳文濤雖然在電站搞了一次烏龍事件,但還不至於蠢到連部門編碼都看錯。caroline趕忙噼裡啪啦敲了一陣鍵盤,抓起聯絡器呼叫道:“涼宮,你把本月減員統計信息帶來,快。”
吳文濤不自覺的抖了抖眉毛,看caroline這架勢,似乎kenny走之前把這裡的管轄權都給她了。想想這洋妞剛纔悠閒的塗指甲,而自己還得跟着上邊的人世界各地到處跑,不由生出一股不平衡的感覺。
“可以啊,看樣子過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出勤了?”吳文濤醋意滿滿的揶揄道。
“你覺得我喜歡每天待在屋子裡塗指甲?”caroline翻了個國際白眼兒,在電腦上敲出一個窗口,發送出一封短郵。
“能聯繫到kenny嗎?”
“不能,通信線路只能聯通實驗室。”
“噗。”吳文濤一臉無語,道:“實驗室不就在樓下嗎!”
“對啊。”caroline瞟了他一眼,沒再答話。
幾分鐘後,一個短髮圓臉的亞洲面孔敲門進來,頷首跟caroline行禮示意,將一個封口的文件夾擺在了桌子上。
“姑娘哪兒人啊?”吳文濤眯眼上下打量這個職業裝女性,暗罵爲什麼自己手下全是糙漢,沒有一個甜心兒。
女人微微臻首,回道:“新宿。”
“嗯?哪兒?”吳文濤沒反應過來,覺着這地名挺陌生。
“日本。”caroline已經無力吐槽這個搭檔,從文件夾裡找到了發電站之行死亡的名單,逐個對照了起來。
“你看,winston超出了等待期未歸隊,死亡。”caroline指着一個名字,道:“當時還有三個人負責守在十字路口,你還記得嗎?”
“是有這麼回事。”吳文濤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皺眉道:“咱們也不是原路返回啊,他們或許沒有死吧?”
“沒死人去哪了?他們也沒有歸隊,難不成消失了?”caroline把文件夾還給等候的涼宮,示意她先下去。
吳文濤也想不明白了,沒道理啊,難道那幾個人歸隊以後被kenny派遣執行秘密任務了?
“會不會是他們的人……”caroline猛地轉過頭,將36宮格顯示屏中的一個放大,吳文濤湊過來瞅了一眼,只見屏幕裡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正裸露着上身做伏地挺身,這廝似乎聽到了監控器轉動視角的聲音,還特意騰出一隻手對這鏡頭比劃了一下中指。
“不會,那幫人朝山下跑了,再說他們怎麼會找得到咱們的聯絡區?”吳文濤否了這個想法,隨即疑惑道:“這個胖子怎麼在這裡?”
“kenny的吩咐。”caroline應了一聲,支着下巴陷入沉思,是誰用自己組裡死去隊員的身份聯絡了當權派?目的何在?
突然間,一張人臉劃過她的腦海,洋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欣喜道:“難道是蘇?”
“你是說聯絡區的人已經蠢到分不清男女了嗎?”吳文濤斜睨着她,一聲長嘆,看來性取向果然沒有那麼容易扭轉。
caroline神色氣惱,一句來自大洋彼岸的國罵脫口而出,不過她只罵了一半,腦中銀瓶再次炸裂。
“怎麼?”吳文濤見狀問道。
“是周!”
“他?怎麼會——”吳文濤眼珠子差點噴出眼眶。
“糟了,他一定是當權派的內線!”caroline一巴掌拍翻桌上的咖啡,抓起聯絡器大叫:“快聯絡kenny,出事了!”
對於現在的kenny來說,周槐的問題只是衆多麻煩當中的一個,眼下最令他頭疼的肯定不是周,也不是上午會議室裡大發雷霆的各國代表,而是那個沒有抓到的安。
白聿棟提供的資料已經恢復完畢,kenny爲防有失,親自送到了位於戈壁灘地下的實驗中心,從老師那張老臉上煥發的喜悅可以看出,這份資料是真的,而且內容必定極有價值。
實驗室的進展已經卡頓了近兩個月,這期間報廢了大批半成品藥劑和活體,整個實驗中心上下都瀰漫着人之將死的低迷氛圍。而kenny的資料不啻於一陣強心劑,整座實驗中心就像統一打了雞血,原本低迷的氣氛一掃而空,上到領域專家,下到研究助手,人人幹勁十足,只用了一夜就突破了先前的難題,巨大的地下實驗基地重新煥發了光彩,一支支色彩迷離的藥劑被運出實驗室,一波一波送往活體隔離區。
kenny也被這充滿幹勁的氣氛感染了,脫下了板正的西服,換上了許久未曾穿過的無菌隔離服,以助手的身份跟着老師去了四級安全區。在這裡,他一改往日面癱冰冷的模樣,雖然被老師指揮着幹這個幹那個,但從他眉梢洋溢的滿滿喜色可以看出,實驗助手小王要比kenny快樂得多。
可惜,小王的喜悅只持續了兩天便戛然而止,再次變回那個冷冰冰的kenny。
原因很簡單,實驗再次出現斷裂,又是一個難以逾越的科學溝壑,衆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學者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前兩天還眉飛色舞的老傢伙們,現在的表情比進棺材還難看。
“這不可能!一定是材料有誤!”來自英國皇家科學院的老傢伙率先發飆,他不能容忍自己居然兩次跌倒在同一個坑裡。
“我們或許在某個地方進入了誤區。”近畿生化業株式會社的名譽會長這幾天狂掉頭髮,一抓就是一把,老頭子覺得自己比德國佬認真的一萬倍,但是得出的結果卻和在座的老傢伙們一樣,甚至連一絲突破都沒有。
kenny的身份還不足以參加討論會,他在玻璃房外冷眼瞧着這些老東西,看着主位上老師那越顯蒼老的臉,kenny的心收緊了。
會議結束,各國代表紛紛通過各自渠道離開,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國代表還堅持留在實驗區。
“怎麼說?”kenny給老師端來一杯茶,放在老師的手邊。
“開放資源共享。”老師臉色不太好看,以往灰白的頭髮變得稀稀疏疏,神采奕奕的雙眼也有些渾濁了。
“上邊同意了?”kenny表情沒什麼變化,他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
“本來就是多國聯合,半數贊成票,其他都是棄權。”老師一聲長嘆,看着桌上厚厚幾摞報告,苦澀道:“科學研究本就不該牽扯進政治漩渦,研究組是一個整體,現在卻分裂成兩派,我們停滯不前,當權派那裡也磕磕絆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那現在怎麼辦?”kenny沒有接茬,他知道老師這種人聽不進去,無可否認,他是最傑出的科學家之一,但也是一個不及格的政治家。
“老牛和老胡……還活着嗎?”老師擡頭看住了kenny,語重心長道:“成宇啊,你們的那些事,我不管,能不能把老牛和老胡給我調來?我需要他們。”
“我知道了。”kenny點點頭,問道:“還需要什麼?”
“我記得阿蘇說過,資料最後持有人是小安?”
“是。”
“她人呢?資料你找到了,她人在哪?”
“找到她有用嗎?”
“有,一定有。當權派的研究鏈斷在了她那裡,這份資料也是他們搞出來的,除了他們,我想不到還有誰了。”老師端起茶杯,想了想,又道:“阿蘇還沒找到嗎?”
“老師我先走了,找人我會親自給你送來,你保重身體。”kenny換好了衣服,沒有回答老師的話,徑自離開了這間起居室。
“從中轉站發消息,通知caroline她們全境搜尋安貞和蘇嵐,要活的。”kenny回到自己臨時居住地,進門便給坐在一旁打盹的黑子下達了命令。
黑人保鏢手裡攥着聯絡器,聽完命令立即返身出門,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
“怎麼了?”kenny皺眉道。
“北美疫情全境爆發,我們的人要不要撤回來?”
“不用管,先做這件事。”
“還有,北美代表在董事會上指控你提供虛假材料和試劑,要起訴你。”
“嗯?”
“是的,最新消息是,你被剝奪了亞洲負責人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