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方纔還喧鬧不休的人羣霎時安靜下來,猶如一汪沉寂死水,人們面色惶惶的左右觀望,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拳頭緊握,除了還在兀自迴盪的尾音,走廊裡就剩下清晰可辨的沉重鼻息。
“很好,保持這樣的安靜。”聲音再次響起,通過揚聲器清晰的傳達到每個人的耳中。男人的聲音很清亮,很像從前的電臺播音,聽得出他話音很輕,說的也很慢,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接下來,我說的每句話都非常重要,我需要你們認真去聽,並且記在腦中。我只說一遍,這關乎着你們的新生。”
人羣中有抑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人在高聲呼喝:“你是誰!幹什麼裝神弄鬼!!這是什麼地方!”有人在低聲附和,也有拉扯自己同伴不讓說話的。
男聲停頓了片刻,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們心中有很多疑問,不用心急,我會給你們答案,但不是現在。不要再打斷我,我不是很有耐心,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相信你們腦中還留有醒來之前最後的畫面,沒錯,你們有的人被羣屍圍攻、有的從高樓墜落、有的深陷火海、有的身負重傷……無一例外,你們的同伴拋棄了你們,讓你們在冰冷的夜裡自生自滅,等候着最後一刻的到來。但現在你們還活着,因爲你們遇到了我。你們是最傑出的倖存者,你們在行屍肆虐的城市中堅強存活,你們克服了缺衣少食、危機四伏的生存環境,用超越常人的毅力堅持了很久。你們本該出現在新秩序建設者的行列,而不是瑟瑟發抖着死去;你們的路還很長,死亡並不是屬於你們的歸宿。”男聲振聾發聵,尾音顫抖着迴盪在無聲的走廊,慢慢滲透進每一個人的心臟。
“誠然,你們有疑惑、有恐懼、有懷疑,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還活着……”
“那麼,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你們眼前,我把選擇權交給你們……”
“是成爲新秩序的建設者,還是繼續提心吊膽的苟延殘喘……”
“是加入改寫歷史的行列,還是回到廢墟中去苟且偷生……”
“現在,那裡有一扇門,門後有不可預知的危險,你們可以選擇穿過那扇門來到我面前,也可以選擇躲回狹小的房間……”
“我會在這裡看着你們,等着你們的答案……”
“不要讓我失望。”
“……”
聲音戛然而止,走廊恢復一片死寂。
彷彿一場羣體白日夢,夢醒,徒留迷惘。
“這是什麼意思?”
“剛纔是有人在說話嗎?”
“我們死了?”
“什麼機會?我不懂?”
“……”
人羣再次沸騰起來,各種疑問如潮水般蔓延着,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驚慌失措……更大的不安與躁動席捲而來,沖刷着每個人脆弱的意志。呼喊聲、叫罵聲、哀嚎聲、怒吼聲,再次交匯成一曲刺耳交響。
曹良三人默默退回了小單間,臉上都掛着凝重的表情。牛頭梗三人也跟了回來,左看右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們怎麼看?”曹良摩挲着着下巴上冒起的胡茬,臉色有些難看。
“我們是在安利總部嗎?”路茜忍不住說了句俏皮話,除了曹良和宋瑤,其他人都沒笑。
先前和宋瑤對峙的花樣美男冷哼一聲,道:“明顯陰謀,什麼新生,全是謊話!有人故意佈置了這一切,想等着我們上鉤!”
宋瑤幾人瞟了他一眼,沒做聲。
“我琢磨着…好像就跟挑兵挑將一樣哈?適者生存?那扇門後有什麼?找到那個人就能加入他們了?”牛頭梗看起來有些莫名的興奮,綠豆眼眨巴眨巴瞅着臉色發寒的幾人。
“你想加入那些神經病嗎?”花樣美男瞪了他一眼,對曹良幾人道:“你們有什麼想法?”
“你不是不相信我們嗎?”路茜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送去倆衛生球。
花樣美男吃了一癟,臉色有些難看,嘀咕道:“都是階下囚,牛逼什麼。”
“別別別,和氣生財嘛。”牛頭梗見氣氛不對,急忙嘻嘻哈哈和稀泥:“這樣,咱們結盟吧?人多有個照應嘛。”
曹良沒有回答他,見宋瑤若有所思,詢問道:“想到什麼了?”
“茜茜說的對,生存傳銷大考驗。”宋瑤抿嘴一笑,淡淡道:“這裡應該是那個什麼r,搞這麼一場選拔賽,是想補充他們的血液?”
“我覺得也是,可惜安姐和阿蘇不在這兒。”路茜憂心忡忡道:“明擺着要咱們去那門後,如果不去……會怎麼樣?”路茜摸了摸兩側牆壁,沒找到什麼會射箭噴毒的機關。
“不知道,那扇門後凶多吉少,穿過去的或許就是他們想要的。”宋瑤聳聳肩,無奈道:“咱們如果想出去,那就必須要接受挑戰咯。”
“我同意這位美女的看法。”牛頭梗厚着臉皮附和了一聲,急急問道:“三位怎麼稱呼?咱們現在就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了!”
“誰跟你一個戰壕?”路茜白了他一眼。
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黑髮姑娘從門口縮回腦袋,怯生生道:“好多人都去那邊了,咱們怎麼辦?”
“後發制人,靜觀其變!”花樣美男示威性的看了曹良三人一眼,一臉的成竹在胸,拍拍黑髮姑娘的肩膀安慰道:“惠惠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我們走。”宋瑤像是想到了什麼,也不解釋,徑直朝外門走去。曹良和路茜沒有多問,跟着離開了小單間。
“你傻呀!幹嘛跟他們對嗆?”牛頭梗有些不悅,想說花樣美男兩句,又氣哼哼的住了嘴。
“你才病急亂投醫吧?你就知道他們厲害?”花樣美男瞪了他一眼,譏諷道:“你要想跟去就去,我會保護惠惠的。”
“震撼哥。”惠惠輕輕撥開花樣美男的胳膊,站到了牛頭梗一邊,小聲道:“我也想跟那幾個人一起…”
“你——”花樣美男氣結,恨恨的瞪了兩人一眼,轉身摔門而去。
“這小子平時挺靈光,怎麼今天就犯渾?”牛頭梗一臉的莫名其妙,道:“走,抱大腿去。”
選擇龜縮的人佔了多半,走廊裡的人羣散了許多,只有一小部分進入了走廊角落的通道,滿臉猶疑的站在門口止步不前。更多人在短暫的惶恐不安後選擇安於一隅,有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單蹦的也很快與人結夥,三三兩兩湊到一起,躲進了看起來無比安全的小單間。
曹良三人一路走過去觀察了許多,發現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人人帶傷。所有人身上都有包紮過的痕跡,傷情輕重不一,有的和他們三個一樣,某些部位裹着紗布,也有缺胳膊少腿的,還有包成糉子的重傷號,看着走路都費勁。宋瑤估摸着這些人應該都是負傷暈迷後被撿回來的,想到此處更覺膽寒,難道這個地方的人遍佈大街小巷、荒山野嶺,就等着撿破爛嗎?
走廊沒之前那麼擁擠,一些觀望的人不進不退,聚集在拐角處冷漠的注視着所有人。
“沒有武器是個麻煩。”曹良一路都在發愁這個問題,門後顯然有野獸盤踞,很可能還有行屍出沒。雖然不曉得那些人的目的何在,但顯然不會讓這裡人的那麼容易便穿過去。不管是行屍還是野獸,赤手空拳顯然都無法對抗。
門前聚集着許多猶豫不前的人,這些算是膽兒肥的,有心拼一把,但前車之鑑太過慘烈。之前進去的人無一例外都被咆哮吞沒,只留下一聲短促的慘叫,甚至都沒有一個跑回來的。
宋瑤三人停步門前,表情有些凝重。
“幾位這是要進去?”門邊一個平頭男人問了一聲,見三人眼神冰冷,主動自報家門:“我也有心試試,但是勢單力薄的有點心虛,要不咱搭個夥兒?我以前是砸石頭的,空手也能掰倒活屍,咋樣?”
“砸石頭?”路茜挑了挑眉毛,問道:“勞改犯?”
“嗨,從前的事兒了。”平頭男訕訕一笑,道:“喊我老六就行。”
“這兒這麼多人都打算進去,幹嘛不一起搭夥兒?”宋瑤掃視一圈,問出心中疑問。
“誰都不認識誰,萬一被人當墊背的咋整。”老六倒不避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你就不怕我們把你當炮灰?”路茜問道。
“不怕是假的,不過你仨都認識,相互能照應,總比各管各的強。”老劉把系在腰間的被套往緊紮了扎,道:“我也不求你們護我,要命關頭能拉我一把就成。”
三人對視一眼,各自心裡有了計較,正要進門,身後傳來幾聲吆喝。
“哎哎~!等等我們!”
牛頭梗帶着惠惠小跑趕來,喘着粗氣陪笑道:“爺們兒說話算話,不拋棄不放棄。”
老六疑惑的看了看兩人,對曹良露出個詢問的眼神。
曹良有些無奈,對牛頭梗道:“我可跟你說清楚,自己管好自己,我們沒能力顧及你們。”
“瞭解瞭解!”牛頭梗臉頰潮紅,回頭看了眼,只見那個花樣美男正和另外幾個人站在一邊,眼神陰鶩。
“唉,你真不一塊兒來?”牛頭梗還想爭取一下隊友。
花樣美男搖了搖頭,嘴脣動了動,卻也沒說什麼。
老六見五人都已準備就緒,當仁不讓的站在最前頭,回頭跟那羣盯着自己這撥人看的人吆喝了一聲:“爺們兒們,哥兒幾個先去了!”說罷一腳將門踹開,閃身鑽進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