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元十四年,榆次人蓋聶刺劉,不成,乃去。
——《唐書—高祖本紀》
所謂秦中元,是劉闞登基以後,做出的一項決斷。他將後世層出不窮的年號加以改變,統一稱作‘中元’。以他穿越來到這個時代的那一年爲中曆元年,而後以此推算,設立紀年體系。
後世的公曆,源自於西方,據說是起源於耶穌誕生之年。
劉闞心裡一直覺得不太舒服,自家事自家清,幹嘛要去追隨別人?西方的公曆元年……始皇帝統一六國的時候,耶穌還沒有出生呢。中國有那麼多聖人,爲什麼要去學那一個西方的神棍?
所以,他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設立紀年體系。
不過, 在一部厚厚的《唐書》裡面,對於蓋聶刺殺的這一段故事,史家選擇了春秋筆法,一筆帶過。
長矟帶着一股銳風,從天而降。
突如其來的刺殺,讓許多人意想不到。不過,鍾離昧最先做出了反應,劈手躲過一杆長矟,橫身就擋在了劉闞的身前。大矟嗚的一聲撩起,只聽鐺的一聲響,將撲面而來的長矟崩開。
可來人卻沒有因此而受到任何的影響,兩矟交擊的一剎那,他猛然鬆手,從身上拽出一柄青色銅劍,雙腳在落地的一剎那,如同踩着彈簧一樣刷的重又竄起,一抹青光,直刺而來。
速度太快了,快的讓人眼花繚亂。
鍾離昧啊的一聲驚呼,撤步向後一退,猛然收回大矟,反手橫掃。
鐺的一聲,劍矟交擊。鍾離昧手中的長矟,頓時變成了兩節。來人猱身撲了過來,鍾離昧不得不側身躲閃。可這一閃,卻露出了一個空擋。來人根本意不在鍾離昧,直撲向了劉闞。
劉闞的臉色,在來人出現的一剎那,就變得凝重起來。
對這個人,他一點都不陌生。正是那個有天下第一劍客之稱的青魚蓋聶!
劉闞也清楚蓋聶爲何而來!
攻取了五原城,殺了烏氏倮滿門之後,劉闞曾派人尋找過蓋聶。一來,這蓋聶是驪丘的老師,二來,他也不希望和蓋聶產生太大的誤會。畢竟被這麼一個人盯着,絕非一件好事情。
可是派人下去一問,才知道蓋聶在劉闞攻打五原城的前幾天動身,押送一批貨物前往匈奴了……
此時的人們,並沒有太強的國家民族觀念。
事實上,對於生活在燕趙之地的人而言,胡虜和諸侯沒什麼區別。蓋聶欽佩劉闞,不是因爲劉闞抵抗胡虜,而是因爲劉闞以數百人擋住十萬匈奴大軍的那份勇武,和那一份慨然之氣。
在蓋聶看來,劉闞在最困難的時候,烏氏倮幫了他,那就是救命之恩。
而劉闞抵達河南地之後,奪了烏氏倮的家業,又殺了烏氏倮全家,這就叫做恩將仇報,乃小人所爲。特別是當烏應元在匈奴被殺之後,蓋聶對劉闞的恨意,也就越發的強烈。若非劉闞奪走了烏氏堡的財富,那烏應元又怎可能會求援冒頓,最後落得個亂刃分屍,死無全屍的下場。
不過,蓋聶也很清楚,此時的劉闞,可不是幾年前落難烏氏堡的劉闞。
劉闞武力之強,是蓋聶生平罕見。
他身邊要兵有兵,要將有將,可算得上是一方諸侯。要想刺殺劉闞,就必須有足夠的耐心才行。
務必要一擊必殺,否則休想再有下次。
爲此,蓋聶一直在等,等一個他認爲合適的時機。隨着劉闞出巡河南地,前往馬邑迎接秦軍,蓋聶立刻覺察到,這是一個最合適的機會。當劉闞接收了秦軍之後,一定會處於一個志得意滿的心情中,對於周遭的警惕,也必然會隨之鬆懈。到那時候,他就可以動手刺殺。
蓋聶抵達馬邑,混入了軍營之中。
如果在往常,以鍾離昧對部曲的控制力度,蓋聶也不好混進去。可偏偏,七萬老秦銳士進駐馬邑,接受重組。整個馬邑處於一個短暫的混亂狀態,蓋聶也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其中。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蓋聶和劉闞算不得仇人,但蓋聶殺劉闞之心,卻沒有半點動搖。
他用新打造的青魚劍,逼退了鍾離昧以後,縱步向劉闞撲來。可不成想,他剛逼退了鍾離昧,劉闞身邊還有一個屠屠。論武藝,屠屠比不得鍾離昧,但在劉闞麾下,也算得上好手。
蓋聶再次被擋了下來。
而一旁的鐘離昧,也換了一柄繯首鐵刀,猱身加入戰團。
他看得出來,屠屠不是蓋聶的對手。只兩三個回合,屠屠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狼狽不堪。
鍾離昧一手持盾,一手舞刀,與屠屠合鬥蓋聶。
而蓋聶一見刺殺劉闞不成,心中大怒不已。抖擻精神,青魚劍在他手中幻化出萬道劍氣,縱橫交錯,與鍾離屠屠二人戰在了一處。與此同時,劉闞身邊的親兵也涌上前來,將三人困在中間。
蓋聶偷眼看去,就見劉闞在戰團外,氣定神閒的看着這邊。
那臉上,似乎還帶着一種奇怪的笑意。這笑容,在蓋聶看來,毫無疑問是一種嘲諷的笑容。
氣沉丹田,口中發出如雷巨吼。
青魚劍的招數越發凌厲,剛猛起來……
蓋聶的這柄青魚劍,是特製而成。並不追求鋒利的程度,更在意一個重量。
他很清楚,劉闞手中的赤旗,是何等的鋒利。普通的寶劍,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既然寶劍無用,那就換做無鋒重劍。青魚劍長四尺七寸,形若游魚。可重量,卻有足足的五十六斤。
這樣一柄重劍,絲毫不遜色與斧鉞之類的重武器。
鍾離昧和屠屠被蓋聶的重劍,震得手臂發麻,漸漸有些抵擋不住。
“鍾離,屠屠,你們退下!”
劉闞突然在一旁開口,蓋聶聽聞,隨之向後一退,青魚劍橫在身前,警惕的看着劉闞,不敢鬆懈。
他知道,劉闞要出手了!
出城迎接劉闞的馬邑士紳豪強,早已經躲到了一邊。
城門口上,三排弓箭手將蓋聶圈在正中央,只要劉闞一聲令下,萬箭齊發,蓋聶休想活命。
鍾離昧和屠屠退下來,不停的抖動手臂。
屠屠認得蓋聶,倒也不覺得輸得冤枉。可鍾離昧卻沒有見過蓋聶,甚至在此之前,沒聽說過蓋聶的名字。
“主公,這老兒是什麼人,竟如此兇猛?”
劉闞笑了笑,“連荊軻都不敢向其拔劍的人,劍術自然高明?他叫蓋聶,綽號青魚,是驪丘的老師。”
“哦!”
鍾離昧想起來了。
驪丘的劍術,就已經很高明瞭,沒想到眼前這老人,竟是驪丘的老師,果然名師出高徒啊。
“驪丘的劍術,和他可不一樣啊!”
“各人有各人的道,驪丘師從蓋聶,未必就要一定走蓋聶的路數,你們退下去。”
劉闞說着,捧赤旗緩步上前,向蓋聶一拱手,“聶兄,別來無恙。”
蓋聶鬚髮賁張,虎目圓睜。
“蓋聶生平的朋友,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沒有你這種忘恩負義之徒。聶兄這稱呼,蓋聶當不起!”
劉闞心裡一陣發苦……
“蓋大俠,我知你現在對我誤會頗多。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殺烏氏倮,乃迫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我欲立足北疆,就必不可少的要與烏氏倮發生衝突。不是我殺他,就是他殺我……更何況,我當初請烏氏倮進駐河南地,是希望他能抗擊胡虜,保一方平安。可是他,卻與月氏匈奴勾結,在這河南地爲虎作倀。
蓋大俠,你也是明白人,爲何不能理解我的苦衷?”
蓋聶怒吼一聲,“我不管什麼苦衷,我只知道,你害了烏氏倮的性命。可烏氏倮,曾在你最危難之時,出手援助於你。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至於他與胡虜勾結,與我有何干?”
劉闞的臉色,陰沉下來。
“蓋聶,我敬你爲當世豪俠,卻不想你是個不明是非,不知輕重的莽夫。
虧你也敢自稱俠客,你可知,這‘俠’字何解?烏氏倮勾結胡虜,與你無關?那他日胡虜佔領河南地,肆虐我中原百姓之時,你就是走狗,你就是幫兇。俠之大者,爲國爲民。蓋聶,你當不得這‘俠’字,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徒有勇力,而不知何爲大義當頭的武勇莽夫。”
蓋聶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不是羞愧而紅,而是憤怒而紅……
自他出道以來,誰不驚他俠義無雙?可是今天,卻被劉闞罵的一無是處,這心中如何不怒。
“狗賊,我不與你逞這口舌之利,今日定不饒你!”
說着話,蓋聶縱步上前,挺劍就刺。
劉闞只是冷冷一笑,“我以前還敬你是個英雄,卻要讓你三分。沒想到你是個不知輕重,不分善惡,爲虎作倀之輩。既然你要如此不知進退,那就休要怪我,不記當年情義……”
赤旗在他手中,滴溜溜一轉,劉闞腳下步履虛沉,呼的一個旋身,迎着蓋聶就是一擊。
劉闞這兩年,的確是沒有當初那樣勤快了。
但也不是他偷懶,而是諸多事務纏身,已經容不得他像從前那般,整日的練武,整日的打熬力氣。可這並不是說他就丟下了一身功夫,相反卻越發的精湛了。赤旗一出,身如電閃。
不管是在身體還是在反應上,劉闞都正處於巔峰狀態。
匹練般的光毫,呼的出現在衆人視線當中,稍顯即逝,快的已經超出了目力極限。蓋聶雖然喊着要爲烏氏倮報仇,可是在劉闞出手的一剎那,他還是流露出凝重之色,重劍緩緩探出。
一快一慢,各有不同巧妙。
劍旗交擊一起,傳來雨打芭蕉一般,叮叮噹噹的連綿聲響。
站在三十步以外,鍾離昧仍能感受到赤旗和重劍帶起的銳風勁氣。不由得苦笑一聲,輕輕搖頭。
“鍾離,你搖頭作甚?莫非君侯落了下風?”
“我怎知道!”
鍾離昧苦笑道:“我都看不清楚他二人的動作,不過主公攻的狂猛,正在上風。”
“那你搖頭……”
鍾離昧輕聲說:“我只是想起來當年與主公相遇之事的事情。呵呵,那時候主公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倉令,武藝已經很高強了。但是若與現在相比,只怕還差了許多。主公身手越來越高,可我卻覺得,自己越來越老。當年我尚有信心與主公打個二十回合,可是現在,唉……”
那言下之意,自然是說:撐不過二十個回合了!
屠屠聞聽這番話,也不禁笑了,“你若是看主公動手就這般模樣,那將來和大爺打一場吧,你就沒感覺了!”
鍾離昧一聽這話,也笑了。
和劉巨打?
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劉巨力大無窮,皮糙肉厚。和他交過手的人,哪一個不是被震得頭昏眼花,三兩下就清潔溜溜的走了?鍾離昧寧可和劉闞過招,也不願意去和劉巨練手。
這二人說話的功夫,劉闞和蓋聶的招數,卻都生出了變化。
蓋聶的重劍,猶如燈草一樣,越來越快,每一劍刺出,必然會發出一聲‘嗤’的輕響,顯然已經達到了力量的極致。而劉闞的招數,卻變得慢了。而且東一下,西一下的,看上去全無章法。可赤旗帶起的銳風,卻越來越猛,範圍也開始擴大起來,而且每一旗,正打在蓋聶的劍脊上,令蓋聶有力發不出來,換氣卻必須後退。別看他出劍越來越快,卻一直後退。
“太極!”
蓋聶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劉闞的力氣本來就比他打,又用這種以柔克剛的招數,每一次都打得他發勁的滯點上,讓他難受不已。當年在烏氏堡,他就領教過劉闞這種太極招數。幾年來,一直尋求破解,卻不得其門而入。今日又一次遇到了這樣的招數,蓋聶顯然有點撐不住了。要知道,與三年前相比,劉闞此時不管是在精神上,還是在力量上,都處於一個巔峰狀態,遠非他能夠比擬。
“我和你拼了!”
蓋聶被逼到了護城河邊上,再退後,可就是冰涼的河水了。
他爆喝一聲,猛然間旋身甩手,青魚劍呼的脫手飛了出去。一抹冷幽的寒芒,卻從青魚劍中飛出,蓋聶執劍的同時,手中卻又多處了一柄短劍,趁着劉闞揮赤旗磕擋青魚劍的一剎那,猱身搶進。短劍帶起一道劍光,直刺向劉闞的胸口……子母劍,蓋聶用的是,子母劍!
所謂子母劍,就是劍中套劍,防不勝防。
劉闞也沒有想到,蓋聶會有這樣的招數……
磕飛了青魚劍的同時,子劍已到了眼前。劉闞已來不及閃躲,只聽叮的一聲,子劍正中胸口。
蓋聶心中先是一喜,但旋即就發現了不對勁。
子劍刺中劉闞的胸口之中,好像有什麼硬物阻擋住了推進。而劉闞在此時,卻一個側步,赤旗斜撩而起,蓋聶慘叫一聲,血光崩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