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在雞岡渡口已是滯留了兩天。
連日的大雨不停歇的下, 讓人焦躁,官道被雨水沖刷,變得泥濘不堪。
韓敘原本計劃兩天時間將所有桂圓運出蜀中, 但迫於雨勢太大, 不得不緩了行程。
好在前期已經陸續趁着雨停的間歇運出了兩批, 按正常車程估算, 應該已經出蜀, 倒是也不愁誤了交貨時間。
韓敘撐傘站在江邊,臨汛時節,河水湍急, 勢頭兇猛的直拍兩岸,看得出此地太守對護堤很是重視。此處的護堤比很多地方都修的牢固, 相當厚重。即便如此, 被一輪輪河水衝撞下來也已隱隱有些攔不住的架勢。
韓敘擡頭看了看天, 昨日傾瀉了整整一日一夜的瓢潑大雨,今日終是有了一些緩勢, 漸漸小了些。
今天不論如何都要出發,韓敘下了決定轉身回屋召集衆人上路。
不等雨住,韓敘押着最後剩的三車桂圓上路。
行了一個上午,韓敘他們的三輛馬車終於望見了前方不遠處雞岡谷的影子,出了雞岡谷便是大道, 衆人都是來了精神。
大雨這時竟也戛然而止, 天上甚至有了放晴的跡象。人人都是鬆了口氣, 雨路難行, 耽擱時間還浪費馬兒體力。馬兒刨了刨蹄子, 甩了甩頸上的鬃毛,鼻孔裡打着響笛, 似比衆人還要厭煩了這下不完的雨。
時近中午,官道上行進的往來人等都陸續停了下來吃飯、休整。
這幾天的雨下來,韓敘心裡是怕了這說變就變的天氣,沒讓大家停車休息,囑咐衆人簡單吃了些乾糧繼續趕路。
馬車進到雞岡谷內,谷外的道路本就不算寬敞,這雞岡谷內卻更是狹窄。
此地名曰雞岡谷,但身處其中才能真正看清,雞岡谷內一邊是懸崖峭壁,伸頭一望便是湍急的河水,稍微不慎墜落下去便是萬劫不復,另一邊是怪石嶙峋的雞岡山,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谷。
此時正是一天中陽光最烈的時候,雞岡谷內沒有一絲風,幸好已是夏末倒並不覺得熱,只是悶得人胸口有些難受。
車伕擡頭望了望雞岡谷內左手邊的雞岡山,不知是不是被太陽曬的眼花竟覺得雞岡山上的怪石竟像是在搖晃,連帶一旁的的山崖也像是搖搖欲墜,車伕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忙甩了甩頭,自言自語:“幻象,幻象。”
馬兒自進了雞岡谷就開始煩躁異常,行至一半,竟然止了蹄子不走了。任車伕的鞭子怎麼使勁抽打都是動也不動。
“怎麼了?”馬車被迫停了下來,韓敘探身出來詢問。
車伕也是不明所以,揮汗執鞭,在馬背上又是一下,“啪!”的一聲脆響甩了上去:“這些畜生不知都怎麼了,魔杖了似得,怎麼抽都不走。”
兩人正說着話,前面駕車的馬兒突然一聲嘶鳴,竟想要帶着繮繩拖着馬車,瘋了一樣的向一旁的崖壁跑去。車伕大驚,雙手執僵死命的拽住,與馬兒一番博弈,終是不至連人帶車都被馬兒拖到山崖下。
後面幾匹馬雖沒奔崖壁衝去,也是嘶鳴不斷,刨着蹄子的想跑,各車馬伕都是嚴陣以待。
情形實在詭異,韓敘已經跳下了車,查看四周情形。韓敘倒不覺得這些馬兒是魔杖了,在外面跑了這麼多年,韓敘有過太多次遇險經歷,知道很多時候就是這些牲口,感覺卻往往要比人靈敏很多。
“公子,你聽,什麼聲音?”車伕神色惶惶的指着雞岡山上望向韓敘,韓敘這時也已經聽到了。
“轟!轟!轟!……”
悶雷似的聲響一聲一聲從雞岡山的內腹傳出,頭頂剛剛還是萬里無雲的天突然全跨了下來,烏雲彙集雞岡山頂,悶雷似的聲響一聲沉過一聲。
“快跑!快跑!”一個背了藥簍的村民,魂飛魄散,發瘋似的從雞岡山上衝下來,一邊跑一邊使勁衝韓敘一行人揮手:“快跑!山要垮了!山要垮了!”
衆人瞬時驚慌失措,車伕還想架了馬兒調頭,韓敘已經拽了車伕下來,招呼衆人:“往回跑,什麼都別拿,往回跑…………”
韓敘的話還沒喊完,不等衆人跑出雞岡谷,雞岡山上的巨石如被雷霆炸開。
“轟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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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化作萬千碎石傾瀉翻滾而下,韓敘他們剛纔站立的地方瞬間被亂石佔據,馬匹嘶鳴、哀嚎之聲被滾滾大石滑落的巨大聲響淹沒,無路可逃的馬匹連着片刻功夫便被被碎石泥土淹沒置頂。
這個時候韓敘一夥人是什麼也顧不得了,人人都是被這突來的鉅變嚇得魂不附體,拼了老命的往谷口跑。身後的巨石像一個張着大嘴的怪獸追在衆人身後不斷緊逼,巨大的石頭幾乎就是印着大家奔跑中留下的腳印落下。
“夫人。”韓尚臉色蒼白的找到楊小諾,不知爲了何事,饒是韓尚也是一雙脣抑制不住的顫抖。
楊小諾看得的心驚,這韓尚早上就出了門,下午纔回轉,只怕是姚遠那面又出了什麼幺蛾子:“怎麼?姚遠怎麼說?”
韓尚搖頭,楊小諾的臉色驟然一變,卻是不想韓尚說的話比她所想更令人心驚:“我沒去姚家,路上得了一個消息,我已是趕不及去姚家。”
楊小諾微皺了眉,什麼消息讓韓尚連姚家都不去就折了回來:“什麼消息?”
韓尚穩了一下,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些,他不知道自己說出這消息楊小諾是否能承受。
“昨日中午,雞岡山塌了。”韓尚說了句,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才能繼續:“少爺被困雞岡谷。”
“啪!”的一聲,楊小諾手中的杯子應聲落地,韓尚伸手不及,就見原本坐着的楊小諾突然就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兩個妞妞還沒找回來,韓敘竟然又出了事。楊小諾眼神空洞的望着韓尚,顯然已是六神無主,韓尚帶回的這個消息真真的讓人肝膽俱裂。
楊小諾的臉上已經是血色盡失,全身顫抖的說不出一句整話:“他人……人呢?”楊小諾自己不覺得,可手上力道之重,扣住韓尚的手,已經讓韓尚的腕上現了烏青之色。
“還不清楚,兩頭都被堵了,裡面怎樣無從得知。”韓尚不敢瞞,只怕是越瞞着楊小諾越慌。
楊小諾的心裡涼的發慌,這個季節暴雨成災,江陽治界出了河水爲患外,另一個大的災患便是這雞岡山。
這雞岡山已不是第一次垮了,只要雞岡山一垮必定是道路阻斷,外面的人想救困在谷中的人也是沒有辦法。官府一般都是等過了雨季,山體穩定纔會開挖,畢竟剛垮過的山隨時都有再垮的可能,官府也不敢拿了衆衙役的性命去賭。所以,就算僥倖沒被滾落巨石砸死的人都會被活活困死。
“你肯定韓敘被困?”楊小諾想再確認一遍,最好是韓尚搞錯了,因爲照正常速度韓敘早該出了蜀中。
韓尚沉沉點頭:“千真萬確,我已經快馬去了趟雞岡渡口,因爲一連幾日大雨,少爺被阻,昨日早晨最後一批三輛馬車從雞岡渡口出發,少爺也在上面。”
楊小諾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再提不起一分力氣,整個人徹底癱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