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亮拉着疑惑不解的倚秋上樓。創明和瑞珊的房間在樓上最靠後處,難怪樓下聽不到什麼聲響。一上樓,楊亮和倚秋就隱隱地聽到對話聲,聲音不高,但顯得很不友好。他們輕輕走過去,房門半掩着,但看得見瑞珊和創明。兩人都站着,還不時比手劃腳的。
“算我瞎了眼,纔會跟了你這種人。”瑞珊指着創明,憤憤地說。
“八婆,你住嘴。”看起來高大帥氣的創明卻滿嘴的髒話,“還不是粘着我的屁股跟來的,要勾你,我還嫌費力氣呢。”
“你說,當初是誰說家裡有房有車有存款的?結果,就這破房子,祖宗八輩子的東西了。什麼車和存款,鬼影也沒見着,自行車和紙錢還差不多呢。你這個騙子!”瑞珊走近兩步,一副後悔莫及的樣子,“我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纔會跟上你。”
“哈哈。”創明猙獰地笑起來,“就你見錢如命的死性子,纔會上當。你不就是衝着我這屋子、車子和存款來的嗎?”創明毫不示弱,和瑞珊互相惡毒地揭着對方的醜疤,互相取笑着,“你這婆娘,活該!”
“你說什麼!瑞珊豎起眉毛,跳起來。”
“活該,婆娘。”創明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聲調明顯提高。
還沒等楊亮和倚秋弄清楚怎麼回事,兩人已經扭打在一起。當扭打在一起時,兩人都不說話了,咬緊牙關,彷彿都把力氣用在戰勝對方上面。倚秋真不敢想象眼前這一對仇人般的男女是夫妻,他們的結合真是荒誕至極。好像是條件反射,倚秋一見這場景,倚秋一下子瞪大眼睛,本能地縮成一團,退到角落裡。
楊亮此時無暇注意到倚秋的異常。他邊急忙奔過去擋架,邊呼喚着樓下的人。他們一時紛紛如臨大敵,噼噼啪啪地衝上樓。忙亂了一陣後,終於把兩個人分開了,各人的臉上都添了幾道血痕,又得重新進行一番教訓了。桂鳳見倚秋手足無措的縮在一邊,深懷歉意,忙讓楊亮帶她出去逛逛,離開這是非之地。怎麼今天這麼巧,讓她看到這一幕,桂鳳心裡很是懊喪。
楊亮拉了倚秋出來,走了很長一段路,倚秋依然低頭沉默着。楊亮見她臉色不好,像在沉思着什麼,就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倚秋,還沒回過神來嗎?沒事了。”
倚秋皺着眉頭,略顯厭惡地說:“他們太奇怪了,算什麼夫妻?”
“沒什麼奇怪的,他們經常這樣,我們習慣了。”楊亮滿不在乎地說。
倚秋突然站住了,擡起頭,表情複雜地看着楊亮,好像要仔細辨認一下說話的人是否真的是楊亮:“習慣了!?這樣奇異的夫妻關係你竟然不在意,還能習慣……”她的表情沮喪至極,開始後悔這一次隨楊亮到來。
這一次,楊亮真的不明白了,事情又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爲什麼倒像自己犯了什麼錯誤。難道,倚秋從創明和瑞珊身上聯想到他們自己嗎?這簡直是牽強附會的,但他無法向倚秋解釋,也無法讓倚秋相信,他們要走的路是幸福的。
接下來兩天,雖然楊亮家人對倚秋的招待熱情之至,楊亮百般撫慰,始終揮不去倚秋心裡那片陰影。她一直情緒低落,只是表面上勉勉強強地應酬着。桂鳳他們倒是沒有看出來,只有楊亮在心裡暗暗着急。
終於要回去了,雖然纔來三天,但倚秋感到異常的漫長,她對這一刻幾乎是翹首以待的。在收拾東西時,她的眉頭幾天來第一次稍稍展開了。
當楊亮揹着包和自己一起向家人告別時,倚秋差點對他說,留下來,留在自己家裡工作,結婚的事還是別提了吧。到現在,她突然發現,結婚對楊亮來說是一種幸福,對她來說也許還有另一種含義——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含義,更是一個包袱。最終,倚秋還是剋制了衝動,她簡直想象不出這話出口時,會造成怎樣的效應。或許她自己潛意識裡也還在矛盾吧。
“五一”長假回來,倚秋奇怪地又變得憂慮重重,不苟言笑。偉航立即敏感地意識到了。他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男孩能讓倨傲不馴的女兒如此傾心,他們“五一”期間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但倚秋對這個話題似乎諱莫如深,只要偉航一點到邊緣,她立即像含羞草,把所有展開的葉片全緊緊地收合起來。最後,偉航想起自己和素婷上大學的時候,不也是同樣患得患失、羞澀萬分嗎?他相信倚秋自己能解決好,決定讓倚秋自己去過這道坎,這可是人生重要的一關。他對這事既不過分熱心,也不刻意裝作不知道,以一個平常心待之。倚秋打心裡感激爸這種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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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亮又開始興致勃勃地佈置新宿舍。家裡太遠,無法帶來盆栽和藤蘿,他便抽時間到花市中搜尋,向同事要花苗,到市郊挖花泥……幾個星期後,這新的宿舍居然又像模象樣了,而且因爲有了前一間宿舍的經驗,這一間佈置得更加精心雅緻。倚秋又喜歡上楊亮努力營造的那樣溫馨、平和的小家庭式生活。然而,每當楊亮滿懷期待地提到有關於兩個人的婚禮和未來時,倚秋便支支吾吾地躲避,有時甚至無端地發起火來,說楊亮腦子裡整天想的就是這件事,問他是否轉移一下注意力,楊高卻毫不再被她矇蔽過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始終要面對現實的,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糟了。接下來又是一番耐心的勸慰。倚秋反而啞口無言了。
回到家裡,倚秋在辦公桌前久久默坐着,突然發現自己最心愛的墨硯上竟像蒙了一層灰。她簡直不敢想念自己的眼睛,用手指在黑硯上輕輕一拭,指頭上果然沾滿了灰塵。她死死地盯着手指發呆,嘴脣不住地顫抖起來,壓抑着喉嚨裡的哽咽……
曾幾何時,倚秋把畫畫當作自己靈魂的渴求。有了書畫的陪伴,她才感覺到生命的實在,更認爲是自己生命價值的體現。在那個多愁善感的年齡,本來就憂鬱的倚秋更是莫名其妙地感到生命的無常和空虛,她無何奈何地呆在雞犬不寧的家裡,鎖進自己的房間,苦苦地進行着嚴肅的思考:我爲什麼來到這世界上?有什麼意義呢?我這一生有用嗎?或者就像寄生蟲?在大多數看來,這也許是幼稚的庸人自擾。然而,對迷茫的倚秋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這些問題擾得她日夜不寧。那時,是書畫在她面前變成了一個亮點,讓她感一切都有了依託。可是,現在怎麼變成這樣,書畫什麼時候退出了她生活中的主角,變成了她或悲或喜的發泄物,高興了塗幾筆,悲傷了也塗幾筆,這算什麼呢?一股深切的悲哀涌起來。
倚秋甚至有些恐懼,不知不覺中,她竟拋棄了自己,去繞着自己本來蔑視着的感情繞圈圈,彷彿連自己的面目也有些模糊了。她就像忙碌不停的蠶,奔波中牽出的絲絲縷縷自以爲得意地結成一個漂亮的繭,結果卻把自己囚在裡面……
不行,我不甘!倚秋幾乎對自己斷喝一聲,決心讓書畫——她認爲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重新成爲她生活的主角,把其它的當成配角,甚至排斥出去。
這樣想着,倚秋似乎又渾身充滿了力量,周圍的空氣立即清新起來。同時在心裡嘲笑自己的糊塗與懦弱,竟會被子一種情緒牽着鼻子走。她決定完成上初中時就已有的心願——開畫展。
倚秋開始興致勃勃地着手選畫了。從初中到現在,由於倚秋一向勤奮,留下的畫數目很是可觀。拿出自己以前所畫的,雖然有些幼稚,但畫面清新而富有於想象力,如此真實地記錄了她的思想歷程,讓她自己也感動不已。
當倚秋得意洋洋地宣佈她要開辦畫展,並表示自己需要時間,關於婚禮的事要推一推時,楊亮只略愣了一愣,就真誠地爲倚秋高興:“這是你由來已久的心願了,把這個心願了了,我們會更圓滿。”接着,就開始讓幫倚秋安排發宣傳單、找畫展開辦地點等事情。如果能拉到贊助單位則再好不過了。
倚秋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對楊亮的周到感到驚訝,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如此具體的細節。其實她腦中還一直只是個強烈的願望和想象,實際情況並沒多想。被楊亮一說,才知道辦畫展並不是一廂情願地這麼說說就算的,得真正着手進行了。到這時,她心裡反而沒底了。楊亮卻信心十足,說要擬一個周全的計劃,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進行。幸虧在最重要的畫幅方面,倚秋存有足夠的數量和選擇餘地,這節省了不少時間。
至於最關鍵的開辦畫展的場所,楊亮人生地不熟的,總想不出辦法。倚秋不得不求助於那個“有錢有勢”的老爸了。偉航一聽這個消息,竟比倚秋更爲激動。拍起大腿來:“你早就該這樣了,那些字畫藏了這麼多年該出山了。到時,我讓大家看看我女兒是多麼了不起。”他顯得驕傲極了。
倚秋對爸的信任反而有些惶恐,說:“不必太張揚的,只要一小塊地方就行了。只不在這本雜誌上發表過幾幅豆腐大的畫而已。”
“這怎麼行。”偉航提高聲調,“在我看來,你的畫最美了,別小看你爸,我一定給你辦個象樣的畫展。”
因爲倚秋原有的畫已不少,在畫幅方面不必怎麼準備。一個多月後,一切已準備就緒,楊亮早已爲倚秋設計好宣傳單並打印出來,一部分由倚秋拿回家,這是偉航要的。一部分由楊亮和阿鋒自告奮勇地去發。
偉航以自己的名氣和權勢,很快就爲倚秋的畫展爭取了一個好場地。安排在一個高級飯店的典雅的會議廳裡。這個會議廳寬敞而高雅,把桌椅搬出來,騰出了更大的空間。第一次跟偉航來觀看展廳時,倚秋欣喜不已,她原絕不敢奢望如此高檔的地方。不管怎樣,這種地方確實能提高畫的品味……
明天就要正式開展了,這幾天,只是楊亮和一些工作人員忙着發放傳單、掛畫,倚秋只是略微提些建議。但當躺在牀上時,她也覺得渾身痠軟,疲乏得不想翻身,可眼皮卻久久無法合攏,腦裡無邏輯地高速運轉着。心裡惴惴不安,自己在畫界裡無任何背景,甚至連業餘畫家也沾不上邊,最多隻能算個書畫愛好者,竟也想辦畫展,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自己最終會不會急於抽身一個旋渦而掉入另一個笑話?明天會不會而對門庭冷落的尷尬?將如何面對?這樣糊里糊塗地亂想着,不知不覺曙色已從窗口探進頭來,她只好紅着雙眼,腦袋沉重地爬起來。
偉航卻顯得格外興奮,信心十足,彷彿是他自己要舉辦畫展,他專門挑了個公司放假的日子。倚秋迷糊着眼起來時,他早已做好了早餐,和素婷雙雙等在桌邊。見倚秋起來,忙催着她吃早餐。偉航自己卻只勿勿吃了幾口,就鑽入房間去。等他出來時,他西裝革履,皮鞋、眼鏡擦得發亮,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比平時出席重要會議還顯得光鮮幾分。他得意地在倚秋面前一站:“爸沒給你丟臉吧。”倚秋反而顯得不安起來。
偉航到飯店時,楊亮和幾個朋友早已等候在那兒了。偉航向他微笑着點點頭。因爲辦畫展,偉航和楊亮終於互相認識了,楊亮的穩重、周到、體貼讓偉航覺得把倚秋交給他放心,對此他一直是暗暗觀察着,暗暗滿意着的。但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熱情,對待楊亮就平常得像一個老朋友。這讓倚秋感到自在,打從心裡感激爸的理解。楊亮對偉航的平價只有一句話:倚秋有這樣一個爸,很幸運。
其實,倚秋對門庭冷落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偉航早已把女兒開畫展的事撒佈給同事和員工了。副董事長的千金辦畫展了,誰不趁這個機會來表達自己的敬重?何況又不必送禮,多便宜的事;偉航的一些朋友爲他有個辦畫展的女兒驚奇,也來湊湊興;楊亮和鋒拉了一大幫人來捧場;倚秋自己的同事和朋友也趁空也來助興;加上楊亮和阿鋒在外面發宣傳單,引來了一些好奇的人……所以,開展還沒有兩個小時,展廳裡就喧鬧起來了,不少人都煞有介事地指指點點,評論着、建議着、讚賞着、批評着……倚秋驚訝極了,不得不承認錢有種莫名的力量,人畢竟不是生活真空裡的。這種念頭令一直自命清高的她一時心情複雜。
因爲倚秋的畫定價不高,她又追求浪漫和唯美,沒畫什麼高深莫測的抽象派和古板的靜物畫,畫面總顯出一種空靈和清新的美,倒博得了這些不是內行人的顧客的讚賞。開始有不少人預訂畫幅了。雖然,一些是單看中倚秋畫幅色彩和構圖的優美,要拿回去裝飾房間,一些人是酒店出入的常客,見畫還耐看,畫價又低。完全沒有內行人以鑑賞的目光看中了畫的價值的,倚來還是感到莫名的興奮。
畫展結束後,畫幅竟然賣出去大半,倚秋在周圍漸漸有名氣起來。這都是那些參觀畫展者口頭宣傳的結果。最令他們新奇的是,畫展的舉辦者是黃毛丫頭,與人們印象中畫家的長者風度大相庭徑,他們幾乎是當作一個新聞向別人描述的。
倚秋開始有一種接近成功的滿足——她想,這可以算是第一步的小小成功了吧——她忽然感到腳下這條路越來越寬,路的遠處有迷人的東西向她招手。更令她自己滿意的是,對於和楊亮結婚的事,她幾乎淡忘了,要不是楊亮經常提醒的話,她覺得自己現在瀟灑了很多。佔據在她腦子裡的主角再不是感情問題,她的視野和胸襟都開闊了。她暗笑自己以前的狹隘、小氣和庸人自擾,得意地感到從今以後已能主宰自己了。楊亮似乎知道她這種心理,稍稍收斂了平日親熱的言語,只是一如既往地對倚秋關心、體貼,其它的話並不多說。
一些人在路上遇見倚秋,認出她來,便驚訝地叫起來:“呀,你就是那個在酒店辦畫展的,畫得真不錯!”開始,倚秋還有些得意洋洋的,感覺輕飄飄的,恨不得回去多畫幾幅,好更出名一些。漸漸的,這樣說的人多了,倚秋聽慣了,便淡然處之,謙遜地笑笑。後來,她竟聽得厭煩起來——那都是些空洞的讚賞,絲毫不懂畫的人所說的——彷彿別人的奉承裡也有諷刺的味道,一聽到別人說你就是那個辦畫展的,她臉上的笑容就僵硬起來,卻又無可奈何,只有儘量逃避一些熱情的仰者。
只有時間不驚不乍,不緊不慢地朝前邁步,隨着它的腳步,畫展的事離倚秋的生活越來越遠。彷彿酒闌人散,喧鬧之後留下杯盤狼籍,反而顯得更加寂寞。展覽廳依然變成酒店的會議廳,人們早已開始自己的生活。她漸漸意識到,畫展的事對她來說或許是大事,對別人,對這個城市來說,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音符罷了。在生活的旋律中跳躍了那麼一下後,便完全被淡忘。她忽然爲自己輕浮的小小得志,淺薄的自己鳴得意感到羞愧,甚至是無地自容。倚秋悲哀地發現,到頭來,她不但沒有擺脫原來情緒的困擾,反而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中。她之所以沉迷於書畫中,是因爲書畫本身便能給她快樂,而不是因爲奢望它們給她帶來名利。她企圖以“事業”來沖淡感情是何等的幼稚。
倚秋的彷徨楊亮似乎也早已料到了,些時,他又走近倚秋,默默地站在她身邊,讓她知道自己是實在的,自己所給她的一切也是真實的。他拉着倚秋的手,說:“倚秋,我說過要給你驚喜的,前段時間你的生活太熱鬧了,你無法平靜,現在是時候了。”
一接觸到楊亮厚實的手掌,立即有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倚秋的手心,直流到胸口,彷彿一種久違的力量,讓她感到踏實。然而,倚秋壓制住想哭的衝動,只對楊亮淡淡笑了笑:“什麼事?”
“你跟我來。”楊亮並不明說,但他的雙眼閃着興奮的光輝,“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沒想楊亮居然把她帶到全城最大的婚紗攝影樓。楊亮說:“我來這兒走過好幾次了,還看中了幾款適合你的婚紗,你要是穿起來,一定是我最漂亮的新娘……”
倚秋愣愣地站着,感到莫名的恐慌,好像剛剛意識到自己和楊亮有過婚約的,並已臨近了。她本能地往後退縮着,像要跑回原來一個人的世界。然而,楊亮一直把她的拳頭握在手心的那隻大手和巨大玻璃窗裡那些飄逸的長裙卻像有種無形的魔力,絆住了她的腳,讓她任楊亮把她拉進那美麗的攝影店裡……
雪白的婚紗裹住倚秋窈窕的身段,緩步移動的時候,猶如出塵的仙子,美得有些虛幻。倚秋盯着鏡子裡那個滿臉妖羞的新娘,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從長裙上的每一朵花,每一道皺褶,每一根絲線上漫溢而出。楊亮凝視着倚秋,好容易克服了不真實感,慢慢走近倚秋,擁住了她,雙手緊緊把她摳住:“太美了,這一下,我可把你緊緊縛住了,我的新娘子……”
誰知倚秋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雙眼發直,嘴裡喃喃着:“縛住了,縛住了……”楊亮嚇了一跳,也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使勁地搖頭她:“倚秋,倚秋,你到底怎麼啦?”
倚秋的目光似乎停留在遙遠的地方,她彷彿看見自己被關進一個籠子裡,正慢慢地老去……忽然,她胸口一悶,急劇地咳起來。楊亮忙扶着她坐下,。她一陣猛咳之後,一股熱流從胸腔直衝上喉嚨,噴溢而出,雪白的婚紗頓時染上萬點殷紅,嘴角沾着血絲。這一股熱把倚秋身體內的力氣全帶出來了,她有氣無力地垂下頭,軟綿綿的。
楊亮呆住了,睜大了眼睛直瞪着她,像一個受了極度驚恐的人。倚秋這時反而變得平靜了,她淡淡地對楊亮微笑着,顯得幸福、安祥:“楊亮,別這樣,我覺得這樣很好……很好,我們兩個剛剛爬到山上最頂峰,看見了最美的景色……我不想走下坡回去。還記得我說過《紅樓夢》和《梁祝》都很美嗎?……”倚秋慢慢合上眼睛,好像甜甜地睡着了。
楊亮頹喪地跌坐在地上,腦裡響起倚秋曾對他說過的話:“別人以爲世上最不自由的地方是牢房。其實錯了,最束縛人,讓人最不自由的是這裡。”倚秋撫着胸口,“心,心的牢房。人就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牢,纔到處上演着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