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又要出新一期的黑板報了,楊亮把兩個黑板交給倚秋全權負責,包括設計、內容、形式。學校只定了個主題,並從學生會抽出些能寫會畫的成員來幫忙。至於寫什麼畫什麼,由倚秋決定,這令倚秋非常滿意。出黑板報對她來說,不僅是她的愛好,更是她充分發揮自己的最好形式。她喜歡按自己的思路來出黑板報,讓她自由揮灑。在這點上,她是有些自傲,甚至是有些偏見的。她認爲出黑板報時,一羣人圍上來嘰嘰喳喳地商量,你出一點主意,我湊一點主張,是最愚蠢的方法,結果只會把黑板報出得花花綠綠,熱熱鬧鬧而毫無個性,毫無特色,甚至沒有思想深度。念高中時,她也屬於出版小組的重要成員。但她有個怪脾氣,凡那次黑板報是由別人設計好了再讓她按別人的意思去寫,去畫,或者老師讓大家商量後拿出方案的,她便絕不肯提筆,弄得出版小組的成員和老師對她的意見很大,說她自傲而愛出風頭,但她依然故我。
楊亮對她如此信任,又不顧別人的非議,倚秋滿心地感激。但她並沒有表現出半點謝意,只是眼睛發亮,站在兩塊大黑板面前,覺得靈感不涌動,有種揮灑個暢快的強烈慾望。
當天晚上,倚秋在被窩裡開了手電筒,熬夜把兩個黑板的形式設計好了,安排了內容,又在腦中把將要出的黑板報想象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滿意爲止。
週末一到,倚秋就召集出版小組的成員開始動手了。誰寫什麼,畫什麼,她心裡早已有了數,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自己則畫最重要的刊頭。楊亮則跑來跑去地負責買顏料,洗毛筆,倒髒水,送茶水……其他人笑着說:“楊大哥,你可成了我們的得力後勤了。”
楊亮不在意地笑着:“我本來就是學生會的總後勤,你們說,幹什麼事情我這個後勤部長不負責任,儘管批評。”
大家哄地笑開了。
楊亮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作爲學生會的主席,他絲毫沒有架子,每一次活動,都把自己留在幕後默默地指揮工作,把出頭露面的機會讓給別人。好友說他這個主席當得太冤、太沒出息,他搖搖頭,認真地說:“我就這點本事,並沒有什麼特長,儘量讓進學生會場人學有所用可是我的責任。”
“倒像個宋公明。”好友遺憾地譏諷道。他聳聳肩膀笑了。
除了藍球,楊亮確實沒什麼特長,然而他似乎天生的長者風範和對人的真誠卻贏得了大家的一致尊重。以致於他坐上學生會主席這個位置時,他自己驚訝萬分,大家卻欣然接受。
作爲學生會主席,楊亮毫不勉強地做着背後支持者,以哥哥自居,謙讓着。倚秋心裡很是欣賞,但她卻對自己說,自己萬難做這樣的人,她沒有這個風度,更不甘心,這也使許多人對她敬而遠之。
倚秋決定了要乾的事情,就要乾淨利落,一口氣幹完。週末兩天,便把兩塊黑板報圓滿完成。她最受不了出板報時猶豫再三,拖拖拉拉的現象。
楊亮不得不暗歎,倚秋出的黑板報果然不錯,他說不出什麼有水平的鑑賞之類的話來,但看出了其與衆不同,一看就有被吸收住的感覺。不像以前有些黑板報,完成任務式的,顯得格式化。出版後,真正閱讀的人聊聊無幾,黑板報幾乎成了一種定期形式,成了校園裡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這一次,大家會喜歡的,楊亮挺有信心地想。
星期一,黑板報果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學子們圍在報刊前議論紛紛,更多的是認真地讀報,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情景。不少人很驚奇,讚歎這一次的板報纔是真正屬於大家的板報,有思想有內容,大氣而瀟灑,少了以往的樣板式和空泛的口號、教條。才思敏捷的同學甚至說,以前的板報是假正經的官樣文章,而這次變成了活潑生動的民間文學,這才羣衆的口味,畫也有水平多了。
楊亮很滿意,深幸自己沒有看錯人,又能讓倚秋心情發揮。
倚秋心裡對大家的反應是得意的。然而知情人在她面前讚歎、誇獎時,她依然熱情不起來,只是客氣地點點頭,弄得對方也有些詘詘的。她的冷漠和她的才情以同樣的速度出名,也讓別人對她的讚賞和疏遠同步地遞增。有些人不滿地譏諷道:“狂傲!”連楊亮也疑惑地問過她:“倚秋,你爲什麼不肯和別人走近些?”
倚秋奇怪地說:“不是我不肯,只是我不大愛說話罷了。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出沒得罪人,幹嘛要我去遷就別人。”
楊亮搖搖頭:“這不是遷就,是交流,你這樣別人會誤會的。”
“那我也沒辦法。”倚秋有些懊惱地說,她覺得別人實在太愛管閒事了。
學生會的負責老師李主任找到楊亮,打聽這一次黑板報的主要負責人。“是倚秋,那個在競選時挺出衆的學妹,您還特別提到過的。”楊亮高興地說,他沒想到李主任也注意到這黑板報了,挺高興的,“同學們都說出得還不錯。”
“嗯,板面設計還不錯。”李主任沉吟道,“字和畫也有水平,可是思想方面……”李主任頓了一頓才說,“張揚些,個人的浪漫主義太濃。黑板報是學生會的代表學校出的,代表着學校的精神風貌,還是應該正式些的。”
沒想到李主任是來提出批評的,雖然他說得很儲蓄,但意思卻很明白,那就是這板報出得不夠正統,少了些豪邁的口號之類的東西。然而,那些並不是我們這些學子真正需要的,大道理誰都懂,難道李主任會不明白?楊亮忽然很想對李主任說:“板報不就是要活躍我們的第二課堂,要出給我們學生看的,要受學生歡迎的嗎?”但他終於沒說,楊亮從來不是一個激烈的人,頂撞上司的事更是少之又少。何況,他深知李主任是一個執着己見的人,多說了出無益。
“你跟倚秋提提意見,下次出板報時注意這個問題。”李主任最後交代了一聲就走了。他已習慣了有什麼事只對楊亮交代一聲,他放心。
然而,不知爲什麼,主次楊亮不想聽李主任的,沒打算把這個意見向倚秋提。這樣的意見她不可能接受,只會讓她徒增煩惱。
“倚秋,這個週末學生會組織到風門古徑遊玩,你一定去吧。”這天晚上,倚秋正要上教室夜自修,楊亮從樓梯上追上來。
“學生會組織的?”倚秋問道,對於遊玩山山水水,她一向興趣濃厚。小時候,爸特別疼愛她,工作之餘抽時間專門陪她走過不少地方,再加上愛畫畫的關係,她對山水的鐘情又增加了幾分。不過,像這樣集體組織的,一羣人鬧哄哄地涌去,把主要的興趣都放在什麼照相呀、燒烤呀、購物這些事上面,她便覺得索然無味了。她認爲出水是用來靜靜品賞的。
“是啊,就我們內部的成員。”楊亮怕倚秋不喜歡陌生人,忙解釋着。
“我想想看。”倚秋有點猶豫了,果然是一大幫人去。
“聽說那地方有山有水還有不少奇形怪狀的石頭,環境挺不錯的,是附近最天然的去處。反正也沒事,去走走吧,是我們幾個私下組織的,不必通過主任。”楊亮盡力說着。
倚秋有些動心了,附近其它一些在本地小有名氣的地方倚秋都去過了,雖然也是有山有水,但人工的痕跡都過於明顯,莫名其妙地建了許多嬌柔造作的亭臺樓閣,既沒有古代寺廟的厚重、恢宏,又不像現代建築的明快,活生生破壞了自然的和諧。每次都乘興而去,掃興而歸。但願這個地方能如楊亮所說的,與衆不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楊亮這樣盛情邀請,她也不好再怎麼推卻。在學生會裡,楊亮現在是她最熟悉的人,也是她最欣賞的一個。她總覺得,自己在人格方面難以和楊亮相比。於是,她向楊亮點了點頭:“好吧,我去。”
楊亮頓時眉開眼笑:“就這麼說定了,星期六早上八點,我們校門口見。”
“老班長,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和我分享分享。”楊亮看着書,想到週末的遊玩,一時興起,腳板竟輕輕打起節拍來,冷不防被人輕輕一拍,他回過神,擡頭一看,劉婉琳正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這個劉婉琳,怎麼什麼都要問一句,他心裡嘀咕着,忙掩飾道:“沒什麼。”
劉婉琳挺神秘地湊近他:“哎,我聽說你們學生會這個星期去古徑清池。我還沒去過,怎麼樣,帶上我吧。”
“你怎麼知道?”楊亮實在佩服她的靈通,“這次是學生會內部的事,沒有外人,有些成員還不知道呢。”楊亮委婉地拒絕着。
“喲,別說得那麼正經,還不是你們幾個人組織起來的。我平日去哪兒沒有邀請你?你就那麼小氣。其實,我在學生會還怕沒朋友,可就求你一個。”劉婉琳不滿地說。她覺得這老班長最近越來越怪了,以前自己說什麼是什麼,他何曾計較。
“好吧,隨便你。”楊亮無奈地說,他沒有興致和她再辯論下去。
星期六是那種風輕日暖的天氣,讓人的心情不得不輕鬆舒暢。因爲路不遠,年輕佃又浪漫,彼此借了腳踏車,說是可以一路賞景而去。楊亮早早弄了輛嶄新的車,搖搖車架子,牢固得很。他伸長了脖子朝林蔭小路盡頭望,暗暗希望倚秋借不到車。
然而,他失望了。倚秋在林蔭道上出現了,還是那身白衣素衫,但騎了輛小巧精緻的車。雖然,班裡的男生致認爲倚秋過於冷傲,平日極少和她走近。可是,當倚秋剛向前座認識的男孩打聽自行車時,其它男生竟意外都弄來了車,要借給予她。倚秋有些感動,難得地笑了,跟大家道謝,挑了一輛最小巧的。
倒是劉婉琳,她穿了身連衣裙,背個精緻的小包,婷婷地走來。見楊亮斜坐在車上,便高興地跑過來:“哎,真巧,我沒車,你帶我吧。”
楊亮正悶着,也管不了許多,忙說:“我要帶阿鋒。”說完,向另一個坐在別人車架上的男孩喊,“阿鋒,不是要我帶你嗎,快過來,就出發啦。”
“好哩。”阿鋒大大咧咧地應道。楊大哥要帶他,可是他的福氣,他三跳兩跳就蹦上了楊亮的車後架。
劉婉琳愣在那兒直瞪眼睛。楊亮抱歉地對她笑笑:“不好意思,尋邊還有很多車沒帶人,你隨便搭上一輛吧。”楊亮說得沒錯,劉婉琳在學生會裡的兩個好友都在向好招手呢。她只好頓頓腳走過去。
一路上,林家高聲說笑着,談論着路邊的一切,有的高興得乾脆吼起流行歌,車頭也隨着一扭一扭的,引得不少路人側目。這羣大學生啊,說到底,還都是孩子。倚秋一直騎在最邊上,靜靜欣賞着沿路的景物。楊亮看出她滿臉的輕鬆,一點也不顯得落寞。再仔細一看,原來倚秋還聽着音樂。耳機放在小包裡,耳塞拉出來。臉上帶着陶醉的神情。她還挺會享受的,楊亮想。
古徑清池果然是個天然之地。除了山下一座頗有氣勢的石頭門框外,就只有一條崎嶇蜿蜒的石徑直通山上,再沒有什麼人工的痕跡。清風習習,樹葉低低地沙沙響着,雜着幾聲脆脆的鳥鳴,使山林更顯得寧靜。山上滿是奇形怪狀的石頭,小如鵝卵,大如房屋。蒼老粗壯的樹根就在石頭上盤根虯結着,顯得奇特而倔強。山石與山石之間又形成大大小小的天然山洞,泉水就在山洞裡叮咚亂響,迴音嫋嫋不絕於耳。偶爾鑽進山洞裡,清涼撲面而來,頓覺深莫測,有種穿越時空,迴歸古代的錯覺。
久居鬧市的大學生們如出籠的鳥,歡呼着、躍着,詩情大發。有的高聲吟誦唐詩宋詞;有的興奮地東蹦西跳,自作自吟;有的則忙着選景拍照,嘻嘻哈哈,你推我擠,各擺姿勢,各抒感想。山林一下子活潑起來。倚秋有些驚訝,想不到這裡還這樣的地方。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擡頭四面張望,看不夠滿眼的蒼翠。耳機早已摘掉了,風聲、鳥鳴、泉響,就是最美的天籟之音,這裡是不需要人工音樂的。
楊亮見倚秋很喜歡這裡,心裡暗暗欣喜。他自己只覺得這裡舒服,卻不知如何像其他人那樣,吟哦幾句來抒發抒發。這時,只恨平日書看得太少了。其他人一直忙着拍照,特別是劉婉琳。她似乎對每每處景點都很有興趣,一會兒說這兒值得留影,一會兒說那兒不照個相太可惜了。也難爲她,也許平日相照得多了,她竟能堅持在每處地方都擺出不同的姿勢。她顯得很興奮,不斷地招呼楊亮和她合影留念。楊亮一直幫大家扛着礦泉水,還要時時注意一些體弱的同學,提醒他們,抓緊樹根爬,或小心腳下大大小小的山洞。他不時地放下礦泉水,這個拉一把,那個扯一下,才又重新扛上水。在這裡,他高大強壯的身材可佔了絕對優勢。對劉婉琳的熱情招呼他無暇顧及,何況他本來就不大喜歡照相。他覺得像劉婉琳那樣費盡心機擺姿弄勢實在辛苦。
也有不少人招呼倚秋照相,倚秋笑着揚揚手中的相機。倚秋鍾情攝影。偉航出差時專門給她帶來了這臺高質量的專業攝影機,要使用這相機還是需要一點技巧的。倚秋每次出門都要帶上它,選取自己中意的鏡頭留下來。到如今,她已集了厚厚幾本相集,全是她自己拍攝下來的各種景點、花草、人物、精彩瞬間……空閒時,她就拿出來一張一張慢慢欣賞。今天,面對如此美景、奇景,她心中的興奮自不必說,忍不住對着這奇山怪石細選品味、選點。然而,她只是單純的照景,自己並不留影。不是她本人不喜歡照相,她本身是很上相的,但一向反對在天然景色中站在前面拍照。她覺得,在純自然美景中,生硬地站上那麼一兩個人,實在剌眼,造作至極,完全沒有必要。
山挺高的,加上山路崎嶇,必要時還得藉助樹根草葉攀爬,剛到半山腰,不少人就感到雙腿發軟,一時都沒了剛來時的勁頭,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氣。劉婉琳爲了要跟裙子相配,穿了雙半高跟鞋來,此時腳趾疼得直打顫,嚷嚷着:“受不了啦,這是人爬的山麼。”一屁股坐下來,再也不肯走了。大家也提議着在半山腰歇歇腳。
楊亮放下礦泉水,讓大家解渴。他抽出一瓶遞給倚秋。倚秋擦擦汗,接過來,感激地對楊亮笑笑,在一塊山石上坐下來。眺望山下,山風吹來,令人神清氣爽。
劉婉琳向這邊盯了一眼,冷冷地笑了,抱着腳只顧氣鼓鼓地吹着。楊亮見了,從褲兜裡摸出一個紙包,打開來,竟是清涼油、紅藥水、止血膠貼等好幾種便藥。阿鋒一看就笑開了:“楊大哥,想不到你把便民藥店開到山上來了。”楊亮點着藥笑了:“別小看它們,誰也不知爬山會遇上點什麼事,我做點準備,免得要用時手忙腳亂。來,你們誰用得着,過來拿。”說着,挑了一小瓶藥水遞給劉婉琳:“這個擦點,會消腫止疼。”劉婉琳頓時眉開眼笑。在一邊的倚秋也暗暗驚奇,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孩竟如此細心。
終於到了山頂,不少人幾乎累趴下了。倚秋從小跟爸爬過不少山,現在也不覺得怎樣累。然而,山頂的景色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讓大家重又振奮起來。
想不到這座崎嶇陡峭的山上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像一像一頂帽子似的頂在山尖。池塘四周芳草迷濛。草地的面積不小,青草軟軟絨絨的,使人有在上面伸展四肢,仰躺上一陣子的強烈慾望。已是正午時分,陽光直射在水塘上,銀粼閃爍,不引得同學們不時驚呼。真是個休息的絕妙場所。倚秋則興奮地連按快門。
同學一坐下來,就嚷嚷餓壞了。紛紛搬出帶來的雞翅、麪包、香腸……翻出煤炭,準備燒烤。一會兒,便繚繞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麪包、烤肉的香氣,大家邊吃邊鬧,你指着我腮邊一抹黑大笑,我點着你嘴邊一點油歡呼,驚起了草叢中歇息的蜻蜓。倚秋坐在池邊,喝着水望着陽光下閃閃爍爍的水面,只是發呆。其他人早已習慣她的孤僻,並不在意。
楊亮忙了一會,叉着一個焦黃的雞翅和一個烤得着裂了嘴的麪包走到倚秋身邊:“給。”
倚秋猛地擡起頭,見是楊亮,笑了:“不必了,我自己來,我只是先歇會兒。”
“我看你被這兒迷住了,忘記肚子啦。”楊亮得意地說,把叉塞到她手裡,舉起另一隻手,“看,我自己的份兒在這。”
倚秋也確實餓了,大吃起來。楊亮在她身邊坐下來,順着倚秋的目光,邊吃邊欣賞眼前這方水塘。
劉婉琳望見發,向這邊高聲叫着:“楊班長,你不是要幫我烤雞翅的嗎。”她嫌炭堆邊太熱,自己又穿裙子,不便近前。
楊亮轉過頭,嚼着肉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那爲什麼不叫人家也自己動手。”劉婉琳看了倚秋一眼,低低而憤憤地說。
“喲,小姐,吃醋啦。”阿鋒湊近前來,嘻皮笑臉地說。
“去。”劉婉琳把手中的饅頭一下子塞進阿鋒的嘴裡,“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其他人全笑了。
吃過了,喝過了,大家選避陰的地方,坐在草地上開始談天、說笑、唱歌、調侃。楊亮帶領另外兩個學弟收拾起廢紙、水瓶、紙袋、把垃圾歸在一起,裝入一個大袋子,再挖個坑埋了。這已是楊亮的習慣。
收拾完畢,一轉身,已不見倚秋在原來的地方坐着。楊亮覺得奇怪,環視了一圈,她也不在人羣中。回頭見大家談得正鼾,便一個人繞着池塘邊的樹林深處找。
轉過一個彎,忽然見青草叢中蹲着一個白色身影,一動不動地半隱在膝蓋高的草叢中,正是倚秋。楊亮站了一會兒,還不見倚秋動一動,心裡疑惑極了,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原來,倚秋正目不轉睛盯着草叢裡一對藍色的蝴蝶。那對蝴蝶通體湖藍,停在草葉尖上,翅膀微微顫抖着,確實美得少見。倚秋看得出神,凝視了一會,舉起相機按了幾下快站,仍蹲在那裡靜靜地看,對楊亮的到來毫不知覺。楊亮突然覺得這時的倚秋像極了尚未懂事的小女孩,顯得天真無邪,與平日冷冰冰的她又是截然不同的。
楊亮不忍打攏她,悄悄退到遠處。倚秋眼看着那對藍色的蝴蝶繞草叢轉了一圈,飛過池塘另一邊去了,才站起來往回走。
見楊亮站在樹下,她略顯驚訝地站住了。
“倚秋,我們合個影好嗎?”楊亮鼓了鼓勇氣,才說出來。他知道倚秋相機是可以設置自動照相的。
倚秋沒想到楊亮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剛纔在路上,見楊亮被別人拖着去合影,還顯得有些勉強,並且他應該知道自己也不喜歡這一套的,一時竟有些猶豫起來。
楊亮一下子詘詘地,抓了抓頭皮說:“沒什麼,就是難得一起出來玩,合個影留念嘛,我和別人都照過了。”平日落落大方的他此時居然不好意思了。
倚秋雖然不感興趣,但再不答應就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合個影而已。何況又是楊亮。倚秋想起他平日對自己的照顧和幫助,實在不忍拒絕,便粲然一笑:“好吧,就在這池邊,我把相機掛在樹上。”
楊亮一下子喜上眉梢,忍不住用力捋捋頭髮,又正了正衣服,還不忘擦擦臉,大概怕剛纔吃燒烤時沾了黑灰。倚秋差點笑出來,暗地奇怪,看他剛纔和別人合影時心不在焉的、隨隨便便的,這回怎麼變得這麼一本正經,我真有如此嚴肅嗎?
“好了!”倚秋安排好相機,對楊亮揮了揮手。
楊亮靠近倚秋站着,竟稍稍緊張起來。他正想調整表情,再正正姿勢,相機的閃光燈一亮,倚秋已跳過去拿相機了。楊亮有些**,心裡面懊惱着,剛纔自己那麼沒出息,弄得笑容硬僵僵的,極不自然,到時相機沖洗後不知該有多難看。他想跟倚秋說,再照一張,但開不了口,只好和倚秋相伴着慢慢走回去。
直走到大家面前,他還有些不樂,自己也不禁莫名其妙,自己什麼時候爲一張照片的事傷起神來了。甩甩頭髮,自覺好笑,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倆的合影成了倚秋那捲膠捲中唯一有人的照片。
一山回校時,已是華燈初上。山下的那比較偏僻,路邊只有偶爾出現的幾座平房,燈光昏黃,路面又崎嶇不平,很難走。一下山,楊亮就交代男生騎在女生周圍,隨時注意安全,互相幫助。這一次,他沒有帶阿峰,而是把大家帶的東西全捆紮在一起,綁在自己車架上。
楊亮總覺得倚秋的車騎得不穩。的確,上大學後,倚秋很少騎車,加上路面不平,她雙手緊緊抓住車把,雙眼直盯路面,絲毫不敢放鬆。不一會兒,手心就攥出了汗,車把光溜溜的,感覺更不得勁。楊亮便一直騎在她身旁,靠路沿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跟着她,不時提醒着:“小心,這兒有個坑。”“繞過去,那是塊石頭。”“眼睛盯遠點,別緊張。”這樣一來,倚秋就輕鬆多了。
一到學校,楊亮來不及把車架上的東西拆下來,就直奔宿舍去拿桶。打水的時間就要到了,再遲一點今晚就得洗冷水。他自己倒無所謂,但怕一些女同學不習慣,何況累了一天回來洗熱水才能除去疲勞。他把宿舍裡的桶都收集起來,二話不說直衝水房。
看水房的阿姨剛要關水鎖門,幸而楊亮平日和她熟悉,她才耐着性子重新開門。楊亮把幾個水龍頭一齊打開,一桶一桶盛滿提到水房門外。等其他人氣喘吁吁奔到水房,門早已鎖了。但見門外排了一桶桶熱水,頓時歡呼起來,高呼楊大哥萬歲,不愧是我們的大哥。
楊亮攔住乍乍呼呼的男生們:“哎,男士們,請有點風度,女士優先,女士優先。”
男生們不好意思地住了手,笑嘻嘻地讓女同學先倒了水,並幫她們提上樓。楊亮自己先提了一桶放在一邊。阿鋒說:“楊大哥,你這可是男士優先了。”
楊亮只是笑笑:“別廢話,快看還有誰需要幫忙的。”
在一邊的劉婉琳瞪了阿鋒一眼:“楊班長給別人盛了這麼多,自己留一桶不合理嗎!”
“合理,合理。”阿鋒忙不迭地點着頭:“我說劉小姐,你別心疼嘛。”
劉婉琳雙腳一跺,又氣又笑,要去擰阿鋒的耳朵。楊亮攔住她:“好了,別鬧了,再鬧水可就冷了。”說罷,自己提着留下來的那桶水上樓了。
倚秋正拿了衣服,放好冷水,舍友在外面喊着:“倚秋,有人找你。”
是楊亮,他指了指提上來的熱水:“你怎麼沒下去提水,拿桶來盛。”
倚秋一時有些**,她在生活上一向懶惰,自己個子又小,平日要是怕麻煩了,就乾脆洗冷水,習以爲常。何況,今晚時間太緊,她壓根就沒想過下樓提水。想不到楊亮會想這一點,把水提上來。
“快點,別讓水冷了。你放心,其他人也都有了。”楊亮催促道。聽到其他人也一樣,倚秋才釋然了,轉身進去拿桶。舍友悄悄地對倚秋眨眼睛:“好羨慕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