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魁手裡託着一個木盤,上面放了一條黑色的臘腸狀物體。
費哲跟孫之怡捏着鼻子,“清洗過了沒有?”
“兩位大人放心,都已經清洗乾淨了。”李東魁把木盤放在桌子上,“這個外邊包裹的是羊腸,裡邊都是精煉的阿片,腸衣已經泡軟了,他用一根繩子留在外邊,想取出的時候塗點豬油便可以拉出來,費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這叼奴把阿片藏在穀道裡,饒是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
費哲呵呵笑道,“小意思,這傢伙的手段還是個雛兒,呵呵。”他當然不屑一顧,在後世,這種體內藏毒都是小把戲,當真不值得一提。
孫之怡拍了拍費哲,“好小子,沒看出來啊,給你在這邊當個保衛科科長委屈了,我保舉你去警察署,最起碼得弄個司長噹噹。現在警察署的署丞是誰?”
“王斌署丞,以前謝強將軍的搭檔,他幹過特警。”費哲拱了拱手,“孫大人,在下求之不得啊,早就想去警察那邊了,無奈我出來的時候警察部門還沒有成立,真是後悔死了。”
孫之怡也不惱他要走,這是肯定的,人家一個刑偵方面的專業人士,你就算強留在巴達維亞,他只會敷衍磨洋工,去了警察署,以後還有舉薦之功,在人家心裡肯定是不一樣。
“大人,供狀已經審出來了。”蔣普生趁着兩人打趣的間隙,帶着一份手書的供狀進了門。
孫之怡接過來仔細掃了掃,“你們沒有屈打成招吧?”
“這哪兒敢啊?”蔣普生連連擺手,“都察院的人蔘與了會審,上邊都簽了字的,下官按照程序,沒有任何非法越權之舉。”
孫之怡把供狀交給了費哲,“也就是說現在曾家其實也是個毒品受害者,他們並不是販毒環節上的一扣,我還以爲抓了條大魚呢!”
“孫大人,咱們順藤摸瓜啊,既然這叼奴是從人和堂吳掌櫃那兒買的,那咱們就去抓了吳掌櫃,只要他肯交代,咱們找到阿奇博德跟他的販毒網絡易如反掌。”費哲手做了劈下的手勢。
孫之怡嘆了口氣,“行不通了,咱們這次搬起石頭咋了自己的腳了……”
“此話怎講?”
孫之怡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大明國護照,“知道嗎,原本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國籍跟護照這一說的,去年年底開始,我們澳洲公館開始在南洋推行這一政策,基本只要是華人血統的都給了大明國籍,荷蘭人當時覺得這項政策不錯,於是也開始有學有樣,但是咱們國策就不允許有雙重國籍,一個天下,一個天子,怎麼可以雙重效忠呢?因此不少親荷派入了荷蘭巴達維亞籍,這個吳掌櫃就是其中之一,咱們還真沒法動他。”
費哲也犯起難來,“能不能跟荷蘭人協調一下,讓他們給咱們拘捕令?”
“肯定不行,我們能夠管理旅巴華僑已經是荷蘭人的極限了,而且這個還是有期限的,總時間只有半年,他們不會容許咱們國家的武裝力量在城內隨意抓人的。而且荷蘭人本身就有不少人抽阿片,他們怎麼可能自己抓自己……”
“荷蘭人不知道阿奇博德的危害,他們不吃點苦頭,自然無法感同身受。”費哲想了想,“其實現在找到阿奇博德咱們拿他也沒辦法,還是要以斬斷供應鏈爲主,既然吳掌櫃這邊已經被盯上了,以後盯緊了就是,眼下還是先把曾老爺給糾正過來吧,畢竟是曾其福的弟弟,傳出去風聞不好。”
曾運來那邊等曾來福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人,心道肯定是壞事了,便連夜帶着父親準備出逃,結果到了海關還是出事了,他拿的船票日期不對,被運輸公司發現後,以爲是僞造船票的,然後舉報給了公館派出所,這下連找人的機會都省了,直接被幾個警察押了回去。
跟曾來福不同,曾老爺跟他兒子沒上鐐銬也沒上枷鎖,畢竟刑不上大夫,還是要給曾其福一點面子的。
“張大人,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這跟我兒子沒有任何關係啊,請不要槍斃他,他只是盡了孝道,幫父親跑腿而已。”曾其黻這下害怕了,要不是有人攙着,他怕不是要直接跪在張明啓面前。
“我們這邊只有販毒才槍斃,查明你要是沒參與販毒,不會被槍斃的,不過你家裡買了那麼多阿片,都是你一個人抽嗎?”
曾其黻一聽說死罪可免,臉上的淚也不擦乾,連忙賠笑道,“大人明鑑,那都是小人屯的貨,最近城裡阿片價格瘋長,我唯恐將來抽不到,我向媽祖發誓,此事絕對無他人蔘與,連我哥也不知道的。”
張明啓聽孫之怡耳語了幾句,確實沒在他家裡搜出什麼令人懷疑的東西,“曾老爺,澳洲人禁毒不是爲了叨擾四方,而是這阿片敲骨吸髓,比那粉紅骷髏都厲害,萬一天下氾濫,我中國將無一可用之兵,朝廷將無一可用之人,因此禁毒勢在必行,也莫怪我們手段突兀了些。”
曾運來聽完一通跺腳,“壞了,爹,我就跟你說的吧,您現在吃的比以前少,睡得比以前少,走幾步就喘,這肯定是被阿片颳走了元氣……這可怎麼辦啊……”
“曾公子不要着急,曾老爺這幾日不能回家,阿片致癮性極高,回去立馬就會復吸,不如交給我們來調理。”張明啓建議道,“我們這邊有一套豪華戒毒所,李東魁醫生專門負責起居。”
“這就好了!”曾運來開心地笑了起來,“都說天下名醫一石,而澳洲獨佔八斗,交給李醫生,我卻是信得過的。”
張明啓下半句沒好意思說,他給孫之怡比了個眼神,後者立馬拿着一個單子奉上,“曾公子,老爺這種重度毒癮患者,怎麼也得調理兩個月吧,按照咱們戒毒所的配置,加上看護,伙食,一天的費用是八十塊錢,兩個月一共是四千八百塊,當然要是選擇超級VIP的話,所有條件全部升級,一天兩百塊,你看看價格要是對的話,就在下邊籤個字。”
“啥?八十塊一天?”曾運來心裡飛速地算了一筆賬,這一天就是六兩四錢銀子,兩個月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服裝、運營、專家門診,總共差不多五百兩銀子,這尼瑪是住皇宮去了?
“大人……”曾運來朝孫之怡拱了拱手,“我們能不能回家自己調理?家父其實身體還硬朗着呢。”
孫之怡眉頭一皺,“貴府這是有錢買毒,沒錢給老爹治病了?我倒要問問曾總制,貴府的家風家訓是不是這麼教的!”
這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了下來,曾運來果然不再反抗,五百兩銀子買個平安也值,便把單子給簽上了,家裡這點錢還是出的起的。
“曾公子,還沒完呢,下邊這一份是禁毒繳毒罰沒單,我們澳洲人爲了禁毒大業,已經投入了不少,又是人力又是物力的,你們這幫吸毒的總不能一毛不拔吧,罰款也得給我交了。”孫之怡扮黑臉上了癮,連過渡都不需要,直接把高額罰款單拿了出來。
曾運來雙手一抖,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孫大人,我們到底還要交多少錢?”
“不罰疼你們,你們終究不長記性的,我們澳洲人也不與人爲難,窮人有窮人的罰法,富人有富人的罰法,交你曾家本年度收入的五分之一就行。”孫之怡笑了笑,“本着教人悔過的罰款宗旨,日後只要過了一年不復吸,便可以到公館憑罰款單跟醫生證明取回所罰款項的一半。”
曾其黻痛心不已,如今家大業大,每日的吃喝嚼用都是個鉅款,一年收入的五分之一便足以讓曾家的生意斷了現金流,不過好在澳洲人承認物資抵押,就這樣,他們還得交近一千五百兩的白銀,造孽啊!不過本着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曾其黻還是願意吃這個暗門虧,要是傳出自己被官府拘了,恐怕二哥得親自弄死自己。
還別說,澳洲人服務可真到位,警察局、悉尼銀行代辦處都在澳洲公館裡邊,都不要曾運來出門,銀行裡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便笑嘻嘻地出現在面前。孫之怡、張明啓見瓜熟蒂落,便不再停留,兩人默契地退了出去。
“你好,曾先生,我是悉尼銀行巴達維亞分行行長羅鼎華,罰款在我這邊交就行。”
曾運來房契、地契還有兌票全都帶在身上,連賬本都被澳洲人繳獲了,這次只能認栽。
這個斯文男推了推眼鏡,“是這樣的,我幫您算了算,想要最低限度維持貴公司生意的運轉,我給您推薦下面這種罰款配置,你看,白銀只需要交七百兩,剩下來的八百兩用城外的一處田莊,城北的一家古玩商鋪,一家客棧,城南的釀酒坊進行抵押,你看這樣行不行?”
“怎麼這麼低?”曾運來第一反應是澳洲人想搶錢,“我一個田莊轉手也八百兩不止啊?”
羅鼎華一臉職業笑容,“如今大家都在拋售在巴固定資產,這兩天地價暴跌,您要是再拖下去,明天可能都不值八百兩這個數了。”
曾運來想起他大伯這兩日收購了不少土地,估計市場價確實不高,心中既肉疼資產縮水,又害怕明天繼續貶值,最終還是糾結地把字簽了。
曾其黻在一旁急得要抽自己巴掌,好好的家產快被自己敗了一半,能不着急嗎?
阿片敲骨吸髓,澳洲人扒皮抽筋,能舔的渣都不剩,酒館裡有好事者編排說,苛政猛於虎,澳政猛於阿片,可見不是笑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