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二樓,發現與底樓的大廳比,二樓的格局才叫雅緻。正中間四四方方近三十平米,用小竹排圍了一圈,放上幾張竹凳竹桌,在圓拱門前,還飄了一面藍色綢布旗子,上面寫着一個極大的茶字。很顯然,農莊主將此處圈起做成了茶座。
然後外圍的房屋一間一間,只看門上標牌的名字,就知道是一個個包廂。有一間門是洞開的,那個陰沉男人赫然就站在門邊,我們走過去,見屋內莊聿與簡寧一已經在座,桌上菜都佈滿了。盛世堯拉我邁入,坐進了位中,與莊聿剛好相對。
等其餘人都落座定後,我發現那個男人在倒過一圈酒後居然也坐了下來,坐在的是莊聿左手邊空開一個位置處,簡寧一自然是坐他右手邊。圓桌本不大,剛好八人坐,我們這邊四人,那邊三人,我看了看那個空了的座位,酒杯已經注滿,暗道莫非那是留給農莊主的位置?可這個位置一直到局散,都始終沒人來坐。
席間,從莊聿口中稱呼得知那男人叫烏巴,雖然並未特意介紹,但看得出此人是莊聿的得力助手,或許沒楊文浩與他那般親近,卻是很信任。莊聿的計劃是穿越欽州十萬大山而入雲南境內,原因是帶的“裝備”比較多,車輛也衆多,目標太明顯了,不宜走明路。
得知此地正是欽州,從北海到欽州只有一百多公里,難怪開車只需一個多小時。那意思是之後得從山裡走了?腦中留存印象,廣西十萬大山挺有名的,但具體情形,由於我過去那些年並未來過這一帶,故而只聞其名,不知詳細。
由烏巴講了大致的路線是怎麼走,大概有幾天行程,看他言談間如此熟絡,倒好像就是廣西境內的人。果然,最後從他與莊聿的言談中得知,他家就在十萬大山的深山裡。席散,走至門邊時,我忽有所感地回了下頭,見莊聿手持着酒杯低目與旁邊那張空位上的杯子相碰,隨後一飲而盡,面色沉凝。赫然了悟,那張位置是留給楊文浩的。
農莊主爲我們四人分別安排了三樓上兩間相鄰的屋子入住,等引領帶路的人離開後,我們就都走進了同一間房,周通在最後往外探看了一圈進來把門關好了,壓低聲音說:“堯哥,看樣子他們好像不會住進這樓層來,那莊聿也應該另有安排,你看咱們要不要乘此機會擺脫他們?”我心中一驚,直覺去看盛世堯,難道他們真有此打算?
盛世堯一臉平靜地搖頭:“莊聿並非無能之人,他既然敢放手安排,就表示不怕。更何況,”他瞥了我一眼道:“成青萍始終都未露面,莊聿留了一手在後面呢的,光此行人數就衆多,即便是夜間我們能成功出這農莊,也未必逃得出他視線,沒把握的仗還是不要打爲好。”
不由默然,確實外婆是我最擔憂的,之前回航時莊聿讓她先行,本以爲抵岸便能見到,但就剛纔詢問所知,外婆已經去往雲南境內的成家祖籍處。具體情形還得等會面了後才知。
周通覺得很有道理,也不再亂出主意了,我乘機向他們詢問這十萬大山的事。只見周通拍了胸脯說:“小妹,這你就得問我了,老哥這腦袋瓜可是一張活地圖。”
十萬大山,屬桂西南山地,東起廣西壯族自治區欽州市貴臺,西至中越邊境,分佈於欽州、防城、上思和寧明等地。因山脈連綿,峰巒重疊,點不清數不盡,故稱十萬大山。山脈呈東北—西南走向,總面積達2600平方公里,是廣西最南的山脈,海拔最高的有一千四百多米,那也是十萬大山的主峰了。
周通講到此處就停了,六子在旁調侃:“繼續編,看你還能編出什麼來。”周通橫眉:“老子哪裡編了?這都是有事實依據的資料好嗎?你小子除了電腦懂得比我多外,就是個文盲!”六子毫不客氣地嗤笑,見他二人又能嬉鬧,倒也是鬆了口氣。
他們再活一世,看多了世態,本不會對不是同伴的人投注太多感情,可所謂人心是肉長的,最難控制的也是人心。老實說,我喜歡看他們這樣笑鬧,而不是紅了眼眶,滿注悲傷。
晃神間只聽周通去鬧盛世堯:“堯哥,你來說,關於十萬大山還有什麼是我遺漏的?”
盛世堯微勾了脣角,疑似輕笑了下,才徐徐道來:“曾聽過一個傳說,相傳很久以前,這一帶是塊平地,當地人不知因爲什麼緣由得罪了龍王,龍王發難,掀起萬丈狂瀾肆虐這塊土地。天上神仙得知這事後,就趕往北方移來了十萬座山打算堵住海水,沿路過來他將山施術變成了象驅趕,最後這一頭頭奔走的大象就變成橫亙南疆的一條大山脈,即十萬大山。”
我聽了覺得有些有趣,“這是神話故事,做不得準吧。”
“堯哥,你是在忽悠我們玩吧。”周通嚷嚷出聲,卻見盛世堯挑了下眉道:“我講這故事的意義並非是神話傳說,而是指這片地域的特殊性,廣西與雲南同屬南疆地界,莊聿走這條路的原因,恐怕不止表面隱藏行跡那般簡單。還有,小小,成青萍到底祖籍是否是在雲南,你能確定嗎?”
我茫然搖頭,事實上若不是他們說外婆所學巫術出自南疆,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
“所以我懷疑莊聿在成青萍這件事上有隱瞞,極可能此刻她人就在十萬大山的某個深山內,而此趟大山之行必有隱情。所以別太大意,留神些。尤其是大山之內,有不少熱帶叢林之地,這條路走得不會太順暢。”
到底盛世堯考慮事情都比我們要深,這些隱藏在背後的可能很大程度上會是事實。周通一臉恍然而悟地壓低聲說:“難怪那輛運裝備的車上,藏了好幾箱傢伙,之前我還納悶,不就是去個湖底嗎,怎麼像是行軍打仗一般。看這情形,是要去大幹一場啊。”
六子拿腳踢了下他問:“你怎麼知道有幾箱傢伙在車上?”
“也不看看你周哥是什麼人,就你這傻小子只知道紅眼睛,我可是沒閒着。那批箱子是在從殯儀館往墓地的路上上車的,放進了麪包車內,一共有五六箱,看擡的人很吃力,就明白裡面裝的是什麼了。墓地回來時,咱不是在車邊溜達了一圈嘛,我有意嗅了下,火藥味濃啊。再回頭想我們在海上時,那魚箭雖然攻擊力不強,但可都是高端武器啊,我甚至懷疑那批潛水裝備裡,都暗藏了在內。”
聽得我不由驚怔,莊聿可真是大膽,難怪要走山路,這些東西一旦露面,可是不小的事。
“行了,時間已晚,你們回房去吧。”盛世堯突然下逐客令,等兩人先後出了門,只剩我們兩人獨處時,他面色一整,朝我伸手,“小小,過來。”我依言走到他身邊,被他輕攬在側,“別怕,有我在的,你記住這一路緊跟着我。”擡眼凝看他,現在他對我心思的捕捉是越來越敏銳了,立即就察覺到我心底的擔憂與害怕。
遲疑了下,問出心中憂慮:“你的傷好了嗎?”這個話題從不曾提起,但卻是壓在我心口的一塊巨石。幾乎從魂城回來後,盛世堯的身體就屢屢受創,加上他自身的蛻變,始終都沒好全,後因魔性侵體,一而再再而三的損及元氣與內腑,在滇島與莊聿鬥智火拼,後又施術欲抽走我體內應寧的魂,幾乎將能力耗盡。到得海底遇難那次,我銘刻於心,他幾乎就斷了命脈呼吸,這些傷……都好了嗎?
盛世堯擡手輕輕摩挲我垂在臉旁的發,眸光溫和,“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不,”我輕搖頭,“你也說了這趟進十萬大山會是條不平路,我怕險惡重重難應付,若你真的傷太重,不如我們考慮之前周通的策略,想辦法悄悄離開,別冒這個險?至於外婆……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去救她。”條條大路通羅馬,萬般皆是道,總能走出一條生路的。
但盛世堯卻淡聲說:“不可,剛纔已經分析過了,既然到了這裡,莊聿是不會給我們機會離開的。而且,我與他立了約定,論回兩千年前,確實滇國是因爲我而倫滅,很多事是逃避不了的。聿的心思並不難猜,他求的也非財,相信進了十萬大山後,他就會將此行目的告知。至於我的傷……”
他講到此處頓下,側轉頭凝着我,“那次將你身上屬於她的魂氣引走大半,於你是損,於我卻是利,藉助你的血氣,加上秘術自愈,元氣已大半恢復。所以你無需太過擔心。”
一瞬不瞬地緊凝着他的眼,想辨識他話真僞,但最後還是敗下陣來。風平浪靜無波瀾,哪怕是一絲閃爍都沒有,想從他臉上或眼中窺到什麼信息,當真是難如上青天。指尖在他掌中胡亂划着,喏喏要求:“盛世堯,別再騙我,好嗎?”
他定眸半刻,輕聲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