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周通粗枝大葉不拘小節慣了,平時說話也習慣了與六子互損,但這次,軟釘子扔出去,六子沒接招,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其實兩人是難兄難弟,他的傷也沒好全,走路還不太利索,六子比起他要更嚴重些。
最終卻是盛世堯一錘定音,車子由他開。這下週通與六子都沒話說了,表情訕訕,卻不敢有微詞抗議,乖乖坐進了後座,我則坐在副駕駛位置。盛世堯雖然很少開車,但他的車技卻不差,曾經有次我們也是走得崎嶇山路,就是他駕駛的。
車行之後,才問起莊聿找他談了什麼事。果不出他所料,在正式進入十萬大山後,莊聿就沒再隱瞞,這一趟除去借道走山路去往雲南外,還要走一次深山叢林,尋找一件探查撫仙湖底古城不可缺少的東西,至於是什麼,又爲什麼會到這大山裡頭來找,不知是莊聿沒全交代還是什麼原因,盛世堯並沒說。
因爲是深山叢林,所以汽車不可能開得進去,到某處後定是要下車徒步而行的。整個車隊將會分成兩組,運送裝備的車輛會繼續走正路開往雲南,那邊已經有接頭人在等,剩餘的都是入山車輛。到得傍晚時分,就看到前方有岔路口,路標很明顯,向左是進山,向右則是繼續盤山公路,繞行到雲南。界此,車隊正式分行。
六子伸長脖子到窗外探看,隔了會縮回來彙報:“後面還跟了三輛車,進山一共五輛。每輛車上有四人以上,那就是將近二十個人。那輛裝備箱子的麪包車也在列。”周通嘖嘖有聲了說:“看來這趟進深山老林,不會太平啊。”
確實,我已隱隱有危覺意識。隨着天色漸晚,樹影重疊,使得路面變得昏暗,但前車並未停下,還在往裡駛進,我們作爲第二輛車夾在中間,自然也不可能停下來。又開了近兩小時,大概八點鐘左右,總算前面車子車燈接連閃爍了幾下,緩緩而停。
此時天色已暗濃,樹影遮去了頭頂的月光,若非幾輛車的車燈都亮着,估計會是伸手不見五指。這一頓肯定沒有什麼盒飯吃了,各自從車後備箱找了食物來吃。我側目而望,見面包車上下來兩人,從車廂內搬了什麼下來,等他們走近了發現是簡易帳篷,無需搭建的那種,只要一抖動就成形。不得不說,這準備的是事無鉅細,太充分了。
我們這處一共發了兩頂帳篷,周通嬉笑着道:“六子,看來咱們又得摟成一團睡了。”六子一臉嫌棄擺手,“又要受你荼毒了,打呼聲響得會嚇壞孩子。”周通瞪眼,“男人打呼天經地義,尤其是特別累的時候,不信你問問小妹,堯哥是不是晚上睡覺也打呼?”
原本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我,沒想火突然燒到我這了,尤其是周通意有所指,我一時氣岔猛咳不已,臉漲的通紅,眼淚都憋出來了。從後伸來大掌在我背上輕拍,頭頂傳來盛世堯清涼的聲線:“你們倆是閒着沒事幹嘛?今晚上都別睡了,給我值班守夜。”
“啊?”“啊——”接連兩聲驚歎,周通與六子兩人面面相覷,“堯哥......”周通嘗試挽回,但被盛世堯眸光一掃,消了聲,又苦着臉用眼神向我求救,可不等我有反應,盛世堯就拉了我鑽進車內,車門砰的一聲,關得妥妥的。透過黑沉的玻璃窗,我只能給外面兩人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咳聲已漸止,胸腔處很疼,等緩過神來後側轉眸去看身旁男人,試探地問:“是不是夜裡可能會有什麼危險,所以你才讓他們守夜的?”他眯眸凝了眼窗外,低聲說:“越往山裡意味着危險就越臨近,隨時保持警戒是首要,與其信別人,不如信自己。就是我不下令,他們兩人也都會自覺值守的。到下半夜,我再輪換他們。”
原來是這樣,那他們是故意演戲給旁人看呢,害我還以爲是真的。我瞄了眼窗外地上的帳篷,問他:“不用那個嗎?”他淡掃了眼,“夜裡山中極寒,你睡在外面會冷的。”確實感覺到了,就現在我的手已涼了,整個人都寒絲絲的。他蹙了蹙眉,將我拉拽而過到他懷中,捉了我的雙手塞進他襯衣底下,涼手一下就觸及到他肌膚了,暖意很快就圍攏而來。
貼心的舉動,雖然帶着強勢,也悶不作聲,卻是暖透了我的心。
夜半我還是被凍醒了,儘管身上蓋了盛世堯的外套,但睜開眼還是隻覺全身寒涼,左右看了下,是在車上,身旁卻無人。翻身而坐起,怔忡片刻,想起之前盛世堯說過後半夜會輪換他守夜,往窗外看了看,見不遠處生了火,火堆旁兩頂帳篷都張開了,但不見盛世堯身影。掐了一把自己腿,疼意立現,確定不是在做夢。
我略一遲疑,就將盛世堯的外套也穿在了身上,他身形挺拔,即便我穿着寬鬆外套,再套上他的也不覺得緊,就是整個人看起來挺臃腫的。輕輕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在車前瞭望了下,發現只有我們車旁生了一堆火,其它車輛旁邊都是暗的,而最前與最後兩輛車是開着車燈的,透過夜色與燈光,依稀可看到車尾處站了個人,從身形判斷,應不是盛世堯。
但其它地方也不見他身影,難道說......他睡帳篷裡頭了?我悄聲走向前方兩頂並排而放的帳篷,一看脫在外面的鞋子即知是周通與六子,那盛世堯去了哪裡?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這時候他不可能會獨自離開。
一陣風吹過,掀起我的頭髮,也似夾帶了語聲吹來,是從前面那輛車前傳來的。我輕擡步伐往那處走,本就只隔了十幾米,很快就走到了車旁,直覺往車內看了眼,發現簡寧一靜臥在後座正沉睡,但不見莊聿在內。車頭處又飄來語聲,我側耳去聽,是莊聿在說話。
“明天傍晚我們就能抵達原始叢林口,到時車子會停放在這,留兩人守着。這一帶地形烏巴熟悉,由他領路應不是大問題,武器會在徒步出發前發配到各自手上,但我們行走的是原始森林,而不是景區公園,故而潛存的猛獸會可能來襲。烏巴,你來講講路線吧。”
緊接着就傳來烏巴沉冷的聲音,他說了好幾座山的名字以及村落位置。基本可以肯定,盛世堯應該就在這裡,雖然他沒出聲,三人是在佈置規劃後面行程。我打算往前走兩步探看一下,哪知腳底滑滾石子,發出了點聲響,立即就聽到莊聿沉喝:“是誰?”
未及反應,一個身影從車前躥出,體形不高卻精悍,是烏巴,兩步就到跟前欲伸手來揪。我哪裡肯被他揪住,往後退開一步,就擡腳去踢他伸來的手,卻覺腳踝處一緊,被他扣住,眼看就要被翻轉扭曲,一道熟悉的身影疾閃而至,眨眼間烏巴就被盛世堯給格開,往後趔趄着退了好幾步,我則穩穩被扶住。
莊聿從車前走過來,“怎麼回事?”烏巴指着我道:“她躲在車子後面鬼鬼祟祟偷聽。”聞言我頓時就怒了,“哪裡有偷聽?我可是光明正大走過來的。”
“烏巴,可以了。”莊聿掃了眼我後道:“既然來了,那就過來一起吧。”
盛世堯卻出聲回絕:“不用了,今晚就到這裡吧。”莊聿聲音沉了下來:“可是路程安排與部署都沒詳細研究過......”只聞盛世堯低笑了聲,我轉眸去看,見暗光底下,笑不進眼底,脣角掛着淺譏,“聿,你早已有周詳計劃,又何必來多此一舉問我。行程就按你所定吧,不用再討論了。”說完,他就拉了我往回走,莊聿的目光流連在身後。
到得車前,他鬆開我緊走兩步到一頂帳篷前,刷的一下拉下拉鍊,把周通給推醒了道:“起來守着,白天到了車上再睡。”周通雖然一臉困頓,睡眼惺忪狀,但還是立即爬起身來拍了拍臉,從帳篷內鑽了出來。
盛世堯見狀這纔回轉身過來,拉了我進到車內,沉眸不語地盯着我。到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在生氣,而且是對我生氣,把剛纔的事想過一圈,怯懦開口:“我夜裡被凍醒過來找不到你,纔去尋你的,並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說話。”
他蹙了蹙眉,將我拉進懷中,抵着我頭頂嘆了口氣才道:“小小,以後別這麼莽撞,知道嗎?剛纔若不是我發覺得早,那烏巴就對你下黑手了。這個烏巴,除了聽莊聿的話,誰的賬都不買,以後切記離他遠些,別輕易招惹。”
我點頭默應,極少見他對人如此忌憚,可見這個烏巴當真不容小覷。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烏巴對我存有敵意,想起剛纔那一霎被他扣住我腳踝的情景,聽盛世堯的意思是若他沒來得及攔下,很可能腳骨會被烏巴折斷,就是這刻,都感覺那處有些微疼,不由覺得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