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無數次回想此刻,我都是笑着流淚的,太幸福,太美好了。
我伏在他背上,他一步一步沉穩踏出,走得並不快,似知道我心思般,恨不得把時間停駐在這刻。臉貼着他的頰,連呼吸頻率都一致,心率難同,卻是離得最近的。
我說:阿堯,我給你唱個歌吧。他輕應:嗯。
然後我以走掉了的音低低吟唱着:回憶像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音的口吻,跳過水坑,繞過小村,等相遇的緣分;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說將來要娶我進門,轉多少身,過幾次門,
虛擲青春......
一曲唱完,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曲不成曲,實在是有些五音不全。但他卻說:很好聽。又問我:歌名是什麼?我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羞澀地答:《小小》。
自從聽到這首歌后,我就把歌詞背了下來,誠如歌中所言,我的心裡已經住了一個他,名字叫,盛世堯。待星河飲盡我一生,我與他的故事還沒有說到一半,只想牽着彼此的手,守着小小的永恆,屬於我的。
他腳步頓下,側轉過頭,凝定半刻,知他窺聽到了我心思,期待他說些什麼,心噗通噗通亂躥。卻聞前方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我們同時轉頭,遠遠而見,是六子一瘸一拐在向這邊跑來,心中微沉,如此匆忙,是有事發生了嗎?
果然六子在走近後,就急迫地說:“堯哥,可找着你們了。”
面色一整,知道不能再玩鬧了,我從盛世堯背上滑下來,他拽了我的手匆匆往回趕,遠遠見周通站在谷口,看到我們時,跑了上來,“堯哥,老太婆一大早差人過來找小妹了兩趟了,好像那老巫婆不行了,要找小妹說話。”
我怔住,顯然周通說的老太婆指的是外婆,而老巫婆肯定是指米婭了,但是怎麼會說米婭不行了呢?當我們來到米婭的石屋門前時,有幾名鬼面巫女站在那,她遏止其餘人與我一同下去,周通要與她們理論,可沒人聽他的。
盛世堯拉了我轉身就走,巫女們急了,連忙上來攔,他也不多言,只說如果他不能下去,那我也不會下去。最後巫女無奈,放了行,但周通他們則留在上面,包括衆巫女。
我住進米婭的居處一段時日,從未見過有其他人下去過,應該此處爲禁地,想必與那神仙洞府有關。兩人一同下到石屋樓梯底層,發現原本一道道的石門,都是開着的。這條路我很熟悉,所以在無需觸動機關的情況下,很容易就找到了米婭的居所位置。進門卻只見外婆一人獨站在那,不見米婭蹤影,不由心中納悶。
外婆迴轉身來,視線從我身上掠過到盛世堯,然後對我道:“阿曉,米婭想單獨見你。”我還沒開口,盛世堯果斷拒絕:“不行。”即使是外婆,他的態度都是堅決。
外婆無奈,只得對我們說:“跟我來吧。”就率先邁入了鄰室的石門,我知道那道石門背後就是通往神仙洞府的通道,看來米婭應該是在那,不知找我是爲何事?帶着疑惑過了重重關卡,才走進洞府,邁入的霎那微微有些吃驚,那原本五彩斑斕的鐘乳石居然都變成了灰巖,整個洞層變成了普通的那種巖洞,少了奇幻色彩。包括那段路上的幻陣也沒了,我們三人就是隨意地通過了那片區域。
隱隱感覺,此處的改變是與密境有關的,必然是密境中發生了某種變化,導致這裡也產生了異變。很快我們看到了米婭,她背身而跪在那尊玄女神像前,在她的身前位置,安放了她女兒卓雅的屍身,細一打量,不管是死去的卓雅還是米婭,都已經打扮過了,換上了碎花藍白色的長裙。聽到這邊動靜,米婭並未回身,而是虔誠地向前拜倒。外婆凝定半刻,待米婭起身時才淺聲開口:“阿曉已經來了,你有什麼遺願就說吧。”
我不由蹙起眉,看米婭的樣子並沒有怎樣,怎麼就說是遺願呢?並且如果是遺願,爲什麼要等我來了才肯說?思疑間,米婭轉過頭來,目光輕掠過盛世堯,盡然沒有異色,很快就落定在我身上,輕聲說:“如若論起輩分,我可以算是你姨婆,可以隨姐姐喊你一聲阿曉嗎?”
這樣的要求,我自然不會拒絕,輕點了下頭。
米婭眼露欣慰,她的樣子似乎變了不少,人更蒼老了,甚至比外婆都看起來還要老,但她的膚色卻不像以前那麼黑了。頓了片刻,她語帶抱歉地說:“是我老太婆眼睛瞎了,竟然一開始沒認出你是姐姐的外孫女,還那般算計於你。”
聽這話,我微一琢磨,覺得有些不對,她的意思是一開始沒認出,後來卻是知道了?怎麼可能?連我都是在最後看到外婆出現,而她喚外婆姐姐時,才意識到原來她們是姐妹。
米婭看出我臉上的困色,緩聲說:“之前我告訴你說,在我們初見時,你爲我束髮這個舉動是曾經姐姐常常爲我做的,其實我說反了。年輕時,我不喜留長髮,姐姐卻是一頭烏黑漂亮的發,我最喜歡爲姐姐束髮了,還研究出各種打結的花樣。你爲我束髮打結的方式,與我教姐姐的手法完全一致,當時我只覺得這是巧合,看你時也多留了意。”
聽到這,不由轉眸去看外婆,只見她神色怔忡,呆呆地看着米婭,眼中似有淚花浮現。我的束髮打結方式,都是跟外婆學的,小時候外婆總幫我綁發,梅姨從旁也學了這種打結方式,只是在外婆臥倒時,我就剪成了短髮。但潛移默化中也記住了,於是在爲米婭束髮時,很自然打上了那個結。但光憑一個結,就認定我與外婆的關係,未免太武斷了吧。
米婭似知道我心中所想,苦澀地笑了下說:“確實如你所想,即使同樣的手法,同樣的結,也不能證明什麼,我只當是巧合罷了,對你的印象不自覺好了。真正意識到你可能與姐姐有關係是三陽女喊你名字時。在那之前,我並未聽過別人喚過你全名,所以當‘成曉’兩字從三陽女口中喚出時,整個人都震在當場了。”
是因爲我名字?成曉兩字還有另外的涵義?
這時,米婭擡起眼看向已經全身微顫的外婆,幽聲說:“姐姐,你從沒忘了我,對嗎?”
外婆低着眼簾,盈盈而望,幽聲說:“血脈相連,要如何忘?”淚花滾落而下,米婭突然就抱住了外婆的腿,開始痛哭起來,嘴裡模糊地說:“姐姐,是我錯了。”外婆低下身去,將她輕輕抱住,看她們姐妹情緒如此激動,只好不作聲地等在旁。
余光中見盛世堯眉宇輕蹙着,神色倒沒有不耐煩,他這人心性向來淺淡,極少會爲別人所動。發覺他的目光凝在那尊神像上,若有所思。我其實也對這尊神像有疑慮,盛世堯是不知那密境也有同樣的一尊,我卻是知道的,兩尊神像之間必然有聯繫,甚至密境與這洞府也一定是有聯繫的,否則何故要造一個極其雷同的地方?
另外,米婭帶着卓雅的屍身來到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
那方外婆與米婭情緒從高處走入低谷,漸漸平息下來。這時她們才總算想起我們兩人還在,是外婆轉過身來對我道:“阿曉,我從沒跟你講過關於我們成家的事吧。”我搖頭,那時年幼,不會去問這些,後來她臥牀十幾載,醒來幾番波折,沒有真正好好說話的時機。
外婆沉吟了下,低聲而陳述:“在百年前,姡族女人是與外通婚的,否則也不可能繁衍後代。但有規定,若生養的是女兒,就得送回到姡族部落來承繼香火,我與米婭就是這般被送回來的。那年我六歲,米婭四歲,因爲已經有了記憶,所以清楚記得自己原本的姓名,我叫成青萍,妹妹叫成青曉,進了族內後,族長給我們賜名,改爲米蘇與米婭。後來,我離開姡族,依着記憶尋找原來的家,終是承繼了成家這一脈。”
如此已是明朗,成青曉與成曉只差一字,米婭在聽到我名字後,截然色變。難怪之後把我帶入她的居所,與我說那番話,後來又帶我來這洞府,講了許多關於姡族的秘密,包括神石這件事,後來還動了念要我做她接班人。一切不合理,都變成了合理。
但依舊矛盾,既然米婭已猜到我與外婆聯繫,何以還是把我與簡寧一推向了神壇?是因爲,她將姡族看得比任何都重要吧。
這時米婭在旁開口:“阿曉,你心裡一定對我怨怪吧,覺得我始終還是利用你來獲取神石,但你有所不知,我已經是沒有辦法了。”她擡眼看向那尊神像,輕聲說:“或許真的是我姡族不能參透天神旨意,時隔多年,這片淨土變得混沌,不光如此,厄運與濁氣也緊隨族人,如若不找到神石來破這厄勢,姡族必將滅亡。”
聽着覺得有些玄,什麼叫淨土變得混沌,厄運與濁氣又指什麼?正當我思疑之際,突聽身旁盛世堯問:“是否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比如有人離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