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那艘船剛好就是楊文浩所乘的那輛。本以爲盛世堯會在衝到跟前時急轉避讓開,可眼見間距越縮越短,他都始終凝目前方,手上控杆不動。這下我不由急了,他這是要真撞上去?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我深吸一口氣,做好兩船相撞的心理準備,就在只剩五米的瞬間,楊文浩的船突然拉轉船頭,斜插着我們的船身而飛駛出去,兩船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赫然明白爲何盛世堯要這麼做了,心理震懾!楊文浩或許想抓我們,但絕不想與我們拼命,在盛世堯這種不要命的開法下,距離的縮短造成極大的心理反差。拼的就是誰能在最後沉住氣,顯然我身旁的這個男人贏了!
可情勢依然沒好轉,那幾艘汽艇都同時調轉船頭,繼續追擊我們,而且他們是以逼圍的方式,橫衝直撞間,我發現偏離了原來的水道。放眼一片茫茫水域,心在下沉,了悟過來楊文浩的目的,他要迫使我們的汽艇因爲油耗盡而熄火。
不用說,這艘船上定有監控裝置,剛纔我與盛世堯的對話,被對方聽了去。我沒有去打擾盛世堯,在船廂裡翻找,找出兩件橙色救生馬甲。毫不猶豫穿在身上,拿起另外一件到他旁邊,用眼神示意,黑眸瞥了眼我手上的救生衣後,單手接過自行穿上。
突聽船上某處傳來語聲,我目光搜尋,竟被我從抽屜裡翻找出來一隻對講機,說話的聲音正是從那裡面發來的。但因爲海風以及海浪聲太大,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我拿起湊到耳邊,就聽到楊文浩的聲音在裡面吼:“成曉,停下來!前面是黑礁石羣。”
我面色大變,因爲目之所及已經能看到黑黝黝的礁石羣從海水中冒出,一旦觸礁的話,那定是船毀人亡。盛世堯自然也已經看到了,他目光一厲,想要急轉船頭,可方向盤轉過一圈,船仍直線行駛。
該死的,方向盤竟在關鍵時刻失靈了!不過是念頭翻轉間,汽艇已經駛進了那區域,船底立即被沒在海水中的礁石磕碰,可因爲船速太快,一陣顛簸後,船頭仍筆直往大礁石撞去。
盛世堯一聲沉令:“跳船!”就縱身跳了出去,我瞪眼看那橙色翻進海水中,腦子有瞬間空白,等反應過來時,巨大的聲響在耳邊隆隆震動,而我的人也天翻地覆地被拋向了空中,但下一刻就墜落,刺骨的寒冷還沒來得及傳達,肩背處就因撞到堅硬物而疼得我兩眼發花,彷彿有什麼發出碎裂的聲響。
不等我翻覆,耳旁又傳來砰砰好幾聲巨響,仰着的視角中,看到汽艇四分五裂的碎片在四濺,迎面有一塊鐵皮朝我飛來,我本能地側翻過身,那鐵皮重重撞在我右肩上,也把我從礁石上撞進了水中,瞬間滅頂,連灌了幾口冷水。我開始劇烈咳嗽,嘴裡一股腥甜味泛開,勉強掙動了下,發現自己身體被卡在礁石與礁石之間,動彈不得。
隨着窒息感越來越強,滅頂的絕望也紛涌而來,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提住了我胳膊,將我往水面拽,破出水面的霎那,入眼顯目的橙色,再看清那張熟悉的臉時,我欣喜若狂。就知道他不會不管我的,剛纔他喊跳船,定是以爲我隨時做好準備所以纔沒拉我一起跳。
盛世堯黑眸刷過我臉後,面色極沉冷,隱隱帶着怒意。他一手提着我,一手往旁遊動,我吃驚地發現楊文浩他們的那幾艘汽艇竟然也都飛撞上了礁石,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在對講機裡還提醒我的啊。
兩人游到一塊大礁石前,盛世堯先爬了上去,然後把我從水中拉到上面。因爲肩背受傷,我只能趴在那,目光覽過四周,都是汽艇殘骸,沒有一片是完整的,而楊文浩等人也不知所蹤,都沉下去了?不可能啊,難道是像我之前那樣,被卡在了礁石之間?
隨着海水激浪的翻滾,隱隱可見那些藏在海平面下的細礁有很多。轉頭去看盛世堯,見他黑沉着臉不知在想什麼,想起剛纔他身手敏捷的樣子,問道:“你的身體恢復過來了嗎?”
他怔愣了下,看我的眸光似有疑色,我解釋道:“就是之前你因爲魔性發作而變得虛弱,現在應該復原了吧。”他凝了我兩秒,輕點了點頭,目光隨即移轉了開。
不等我再發問,發覺他眸光有異,順着視線去看,見三四十米處似趴伏着一個人,那衣裝很像是楊文浩。但見他趴在那一動不動,不知是昏迷了還是......死了。雖然遠遠看着是海平面,但既然海浪撲打他都不沉,那他身體也定是頂在了礁石上。
“去看一看吧。”我建議。
盛世堯回眸看向我,“他帶人抓你,你還救他?”
我默了下,凝目那遠處的身影,“不管如何,也與他曾同經歷險難,後來在沙漠回程中,也是他照應。雖然是抱了目的接近,但我們與他的恩怨沒嚴重到生死,還能救就救一下吧。”
楊文浩雖可惡,但嚴格說來,他對我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所以我沒辦法見死不救。
盛世堯冷冷盯了我數秒,就在我以爲他要拒絕時,他卻突然翻下了石塊,下到水中,朝那處游去。我知道在他的世界,遇到這種事,絕對不會像我一般婦人之仁去救敵人的,但最終他還是聽了我的建議,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感覺肩背疼得已經麻木了,我勉力用手撐坐起,看到盛世堯游到楊文浩身前,把他翻轉過來探了探呼吸,不知是否還有氣息,他並沒有立即帶楊文浩下水,而是在那片區域遊了一圈,似在查詢着什麼。過了好一會,才見他回身將楊文浩拖下水,把人帶着往這邊遊。
等到遊近時,竟發覺楊文浩並沒有完全昏迷,他的眼睛是半眯開的,嘴角有血跡。費了一番周折把人拉到大石礁上,轉身要去拉盛世堯,他瞥了眼我伸出的手,“不用。”往旁一撐,人緊隨着也上來了。
楊文浩張口想說什麼,卻不停猛咳起來,最後吐出一大口血,才總算止住,臉白得嚇人。他氣息沉重地問:“你們是不是最後也方向盤失靈了?”
我一怔,他用了個“也”,意思是他們也同樣方向盤失靈了?本以爲是我們汽艇出了故障,怎麼會所有的船都出故障呢?瞬時反應過來,這不是普通的汽艇出故障事故。
楊文浩苦笑:“看來我們是碰上幽靈礁了。”
“什麼是幽靈礁?”
“意爲這片黑礁石羣曾有船隻也觸礁過,然後船毀人亡,那些死去的人幽魂不散。”
我有些明白他意思了,“你是說是那些幽魂在搞鬼?”這未免有些玄乎,老實說我不太信。但聽楊文浩說:“你別不信,海上不比陸地,忌諱很多,由於對海域的未知,許多不可能的事都不僅僅是傳聞,而是一些人死裡逃生的親生經歷。”
我看向盛世堯,詢問他的意見:“你怎麼看?”
他說:“在方向失控的最後,確實有一股無形外力。”
“沒錯,”楊文浩接過話,“我們的船在當時也是如此,想要熄火停船也不行,只能眼睜睜看着船頭筆直衝撞上去。”
詭異!若真是幽魂索命,那現下我們都還在這片區域,是否代表着危險並沒遠離?
果聽楊文浩急切地說:“我們最好想辦法先離開這片黑礁羣,怕等下還有事發生。”說得容易,要如何離開?即使能游出這段水域,我們也遊不出這片海啊。
就在當下,忽然吹起一股陰風,卷得海浪撲騰,一浪接過一浪,浪層似越來越高。我們即使在大石上,也難倖免被浪頭衝擊,礁石本身就光滑,三人都得死死扒住纔不被衝下水。這樣不行,隨着浪潮一浪蓋過一浪,衝擊力也越來越大,我們勢必都要被捲進浪中。
噗通一聲,楊文浩翻滾了下去,沒等我去拉他,巨浪襲來,直接將我們三人從石塊上捲起拋向了空中。墜落的瞬間,瞥過前方,竟發現只有我們這片區域浪頭這般猛烈,到這時由不得我不信之前楊文浩的說法了。
唯一能做的自我防護,就是用手抱住頭,落水、沉入,不等我慶幸自己沒有摔在礁石上,又一個浪頭卷飛了身體,這一浪竟拔高到數十米。腦子變得一片空白,知道自己這一次墜落凶多吉少,即使不摔在礁石上,就是海平面,也難抵擋那股受力。
扭轉了頭去尋找那抹鮮豔的橙色,發現盛世堯已被浪捲到了十幾米外,萬般懊悔涌入心頭,如果我早一些束手就縛,那麼就不會把他連累至死。會死吧,我們都要死在這片幽靈礁處了,終究,還是我害了他......
墜落的那幾秒,腦中閃過無數畫面,每個畫面中都是他的身影,巨大的悲傷染滿我整個胸腔,然後擴散到四肢百骸。
這一次我沒那麼幸運,被浪頭重重拍在了礁石上,只覺五臟六腑都如被撞散開了般,疼痛以千百倍的強度排山倒海撲來,將我神智湮滅,闔上眼的最後,橙色成了我眼中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