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霜霜點點頭,問道:“怎麼?秦公子有何高見?”
秦陽輕嘆道:“我只是感嘆一下,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聰明之人,十歲便想出這樣好的國策,淮南王若肯聽你的勸告,此刻怕是早掃平大江南北了。”
“你別哄我了,秦公子你以數百兵士打敗我數萬淮南軍,這本事我可比不上。今日若是我不退兵,你應該另有計謀毀我投石車吧?”
秦陽點點頭,見紀霜霜已放下碗筷,正色道:“霜霜,你剛纔說,若我投降可安排我妹妹當城守,那我呢?是當人質還是……”
紀霜霜喝了口茶,悠悠答道:“像你這樣的將才怎麼可能讓你安心當人質?你會歸入我的麾下,由我直接指揮統率。”
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王令,遞給秦陽,道:“這是淮南王的王令。”
秦陽接過,見上面寫着:“紀兄、霜霜侄女:秦陽可堪大用,儘量爲我收歸賬下,招降一事,霜霜侄女可便宜行事。若秦陽不降,我再給你們十萬兵馬,務必將之擊殺,勿使降於他人。”最後落款是淮南王的印章。
秦陽閱罷,又問道:“一句‘便宜行事’,霜霜你便敢許下剛纔的諾言?”
紀霜霜含笑望着他:“秦公子,你可知道現在你遠比這太陽城值錢?若你歸降,區區一座太陽城和數百秦家軍,淮南王纔不放在眼內。”
秦陽沉吟道:“此事請容我再考慮下。”
紀霜霜倒是大方:“秦公子可以慢慢考慮,我可以給你七天時間,七天後你再答覆我便好,在此期間,我們暫且停戰,如何?”
秦陽眼中閃過一絲奇光,隨即含笑道:“霜霜,洛元帥等人尚在我處,頗費糧草……”
紀霜霜道:“我自會派人送來百車糧食,夠他們吃上十天了。有多的,便當是送與秦公子罷。”
“霜霜如此大方,我還真是受之有愧。”秦陽露出了陽光般燦爛的微笑。
紀霜霜哼了一聲,道:“不用惺惺作態了,你大概猜到我給你七天時間的原因吧?”
秦陽裝作驚愕道:“咦?難道不是因爲我和你的交情?”
紀霜霜掃了他一眼道:“秦城主,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應該料到了吧,蘇武王和安樂王的聯軍目前正向着廣陵城進發的事。”
“哈哈,原來是這事,看來是霜霜要抽身去迎擊外敵,難怪願意暫且放我太陽城一馬。”
紀霜霜不接話茬,正色道:“秦公子,今日我答應你的條件,雖有你我的交情在,最重要的還是在於你此前數次戰役裡的輝煌戰績,希望你在這七天裡好好考慮,到時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秦陽微微一笑:“此次雙王聯軍有多少人?可需要我出手相助?”
他的回答大大出乎紀霜霜的意料,她不禁站了起來,問道:“你願意助我抗敵?”
“你給了我這麼優渥的條件,我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自然願助你一番了。”
“你太陽城能出多少兵馬?”
“就我一個,夠不夠?”
“你親自去?”紀霜霜奇道:“你可以丟下太陽城七天?”
“只要我們停戰,太陽城便不需要我在。”秦陽點頭問道:“你什麼時候出發?”
“傍晚。”
“好,我們傍晚在太陽城下石徑入口相候。”
紀霜霜凝視他好一會,才嘆了口氣:“我紀霜霜閱人無數,唯獨是你琢磨不透。有時你衝動魯莽,有時又深沉狡詐,過於輕視你容易吃大虧,過於重視你又覺得自己好像個笨蛋。”
秦陽哈哈一笑道:“我不過一個小小鄉村小子,霜霜你太瞧得起我了。”
紀霜霜嘆道:“鄉村小子麼……要是天下再多一兩個你這樣的鄉村小子,怕是連當前的羣雄割據的格局都得大變了。”
她忽然問道:“秦陽,如果要你和十萬金兵對陣,你需要多少兵力才能穩勝?”
秦陽一怔,道:“戰場瞬息萬變,兵力當然是多多益善,不過就我而言,真要與十萬金兵對敵,我寧願有一萬秦家軍精兵,也不願帶着十萬淮南軍。”
紀霜霜“嗯”了一聲,沉思道:“兵貴精不貴多麼……”
秦陽想起目前還遙在平陽城抵禦金兵的義兄岳飛,油然敬道:“不過,若論起對付金兵,天下應該無出我義兄其右者。”
“你義兄?”
“平陽城的岳飛,霜霜聽過沒?”
紀霜霜“啊”了一聲,動容道:“莫非是兩千輕騎破金兵的岳飛嶽鵬舉?”
秦陽欣然點頭:“對。我平生最敬服的便是義兄,古往今來,最擅長對付騎兵外族者,無人可及我義兄。”
紀霜霜不禁奇道:“你如此看重岳飛,爲何不尋他來助你建立太陽城?”
秦陽搖搖頭:“義兄的夢想是保家衛國,驅逐金兵,還我大好河山,我怎可因爲個人的想法而妨礙他實現夢想?”
“你啊……真是天下第一笨蛋。如果我與岳飛有這樣深的交情,一定會親自去尋他來助我,破你太陽城。”
秦陽淡然一笑:“正因爲他是我義兄,我就算戰敗身死,也決不會妨礙他實現夢想。”
紀霜霜抿了口茶,輕聲道:“在這個爲了金錢權力可以父兄相殘的世界,像你這樣的傻瓜真不多了。不過,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會……”
“嗯?”
“沒什麼。你妹妹們呢?聽說她們曾助你闖陣擒帥,極是了得,我也很好奇想見見她們。”
“她們出去巡營和安撫百姓了,大概要傍晚纔回。”
紀霜霜微覺失望,起身告辭,秦陽送她出了太陽城,又再次確定了見面的時間。
回到城主府,秦陽回到書房,踱步沉思了一會,又拿出地圖、紙和鉛筆,仔細地圈圈畫畫。
月兒比妹妹先回來,她聽小蕾提起有陌生姑娘來過,大覺驚訝,推門進入書房,見哥哥正聚精會神地寫着什麼。
她也沒打擾哥哥,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哥哥靈巧的手在飛快地移動。
她很清楚,這些日子裡哥哥爲了太陽城是怎樣殫精竭慮,承受着怎樣的壓力。
月兒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望着桌子上哥哥以前寫給她和妹妹的詞集,忽然想到,好久沒和哥哥一起唸書了,更沒了一起給孩子講課的快樂時光。明明不過是一兩個月前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卻恍如隔世,使她感覺無比的懷念。
秦陽已不是以前那個經常在夜裡給妹妹們講故事、會花幾天時間幫妹妹們縫製衣服的哥哥了,也不是那個站在林間小學堂裡談古論今、親切風趣的老師了。此刻的秦陽已成爲太陽城的城主,一個放眼天下、踏上了自強爭霸之路的統帥。
月兒隱隱感到一股失落與寂寞。
哥哥變了許多,星兒也變了好多,唯獨是自己還沉浸在過去,不願正視現實。
望着哥哥認真的側臉,月兒心裡思潮起伏。
秦陽倏地擡起頭來,柔聲笑道:“月兒,回來啦?”
月兒回過神,應了聲,問道:“哥哥,今天有人來訪過?”
秦陽放下紙筆,伸了個懶腰,淡然自若道:“嗯,太陽城的戰爭,要結束了。”
接着在妹妹驚訝的目光中,他將紀霜霜來訪一事和兩人的對話詳細地說了一遍。
月兒沉默了好久,才問道:“哥哥是打算,接受這條件,投降淮南王?”
秦陽輕聲道:“不是投降,是詐降。”
窗外深秋的風吹了起來,帶着寒意的秋風搖晃着窗戶,嘩嘩作響。
月兒轉頭望向窗外的光禿禿的樹枝,聲音中帶着蕭索:“又快到冬天了,下個月,哥哥便十六歲了。”
秦陽應了一聲,心裡奇怪,妹妹怎麼忽然提起這事。
月兒低下頭:“哥哥,下個月,你便身在廣陵,而我,會一直留在太陽城,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