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離此人,雖是看似無拘無束,實則心中的執念極重,林玧琰也是其數次故作輕鬆之中,察覺到了範離所揹負的執念,林玧琰能夠看得出來,範離心中所掩藏的執念,範離洞悉人性,豈會不知曉林玧琰心中所想?
皆是心照不宣罷了!
範離自進入郢都之後,便是派人通傳了荊王羋雲,卻是沒有想到荊王羋雲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見他,這已經是讓範離察覺到了不妥之處,隨後範離又是聯絡北城之中的荊軍細作,纔是得知,目前的營帳之中荊王羋雲、大將方弈已經是未曾露面。
在範離自忖爲將拉攏秦國的確切消息告知羋雲,郢都北城的防守就絕不可能鬆懈下來,是故,範離又是派人前往了大江上查探,纔是發現今日的大江上異常的平靜,淡淡的霧靄,亦是沒有了秦國的戰鼓聲和郢都的拋石聲。
“糟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範離也是看向了大江北岸,目光惴惴之色閃現,似乎是權衡着其中的利弊!
當範離再一次得知紀山軍大將方弈已經是出現了陣營之中,也是站起身來,準備再次渡江返回江北的秦軍營寨。
數個時辰之後,當範離渡江再次被守江的秦軍士卒押到秦將嵇狩的面前,知曉這位吳國使者和自家殿下的相交莫逆,嵇狩也是沒有阻攔,但也是沒有放行,將其請到了秦軍的一座分營之中好生招待,纔是派人通稟了林玧琰。
沒過多久,範離便是見到了林玧琰,後者看着範離,全然是沒有了之前的熟絡,範離方纔在嵇狩的刻意拖延之後,已經制驗證了心中所猜測,此番見到了林玧琰這副態度,範離自然是知曉其中緣由的!
“外臣範離,見過秦公子!”
與上次不同,範離恪守禮節,對着林玧琰行了外臣的禮節。
當下林玧琰看着範離,如果說之前乃是自己對範離抱有一些怨念,那麼此時範離故意做出來如此疏遠的禮節,便已經是能夠說明一切了。
是故,林玧琰也是拿出來一張牛皮地圖,讓身邊的荊翊傳給了範離,道:“前日範子前來秦國,送給了秦國一份郢都佈防圖的大禮,如今秦國得到了更爲詳實的郢都佈防圖,自然是要與範子共享的!”
林玧琰傳給範離的地圖,乃是範離之前獻給了秦國的地圖,但是林玧琰贈還給範離的地圖之上卻是多了不少的圓圈標註,範離只是瞥了一眼,便已經是知曉了林玧琰的意思,無非就是郢都對方珍藏的府庫乃是在郢都東南的王宮旁邊,日後郢都城破,楚軍又是被阻擋住,這王宮府庫的大半寶物便是落入了吳國的手中,單單是這些份量被吳國獨吞,足已經是吳國西征荊地的最大收穫!
看着範離久默不語,林玧琰也是進一步說道:“宛城傳回來的消息,是說楚國在荊地屠城之事已經是在中原傳的人盡皆知,甚至是在齊國的上蔡學宮有名士提出齊侯當舉兵伐楚,這般步步爲營的算計,不僅利用荊地消耗了楚國的國力、兵力、物力,還是辱污了楚國在中原的聲望,爲日後吳國背棄新蔡會盟發動亡楚之戰佔據了大義名分,真是沒有想到此份計謀居然會是出自範子的手中!”
範離聞言,嘆了一口氣看着林玧琰搖了搖頭:“秦公子爲何要將這些事挑明呢?”
林玧琰瞥了一眼範離說道:“鄢城一戰,秦國雖是託名荊地降將桓羽,但是憑藉範子的本事也足以將此事移花接木,扭轉黑白吧,我不想彼時的大秦成爲此時的楚國這般聲名狼藉!”
說到這裡,林玧琰才又是看着範離,略帶自嘲之聲說道:“當初我以爲範子獻出水淹鄢城之計乃是給了大秦最爲鋒利的一把劍,我也是認爲這把劍掌握在大秦的手中,但是此時纔算是知曉,這柄吳人獻出的雙刃劍的劍柄從不在秦人的手中!”
範離看着林玧琰,這位秦公子殿下的睿智已經是出乎了範離的預料,即便是範離接觸的那些號稱爲中原的雄主,如吳王,再如鄭旦一直認爲自己愚忠的越王,比起來這位秦公子,皆是有所不同。
這位秦公子雖是沒有那些中原雄主的王霸之氣,但是範離卻是認爲這位殿下的睿智卻是出人一籌,這種睿智向來便是不屬於君主之道,正是因爲如此,範離有時候甚至是認爲秦公子應當是一位縱橫諸侯的謀士,而並非是一名秦國的公子。
爲君之道,當以穩重,當以御下,比起來自己可以表現的無拘無束,這位秦公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無拘無束,隨性而爲!
範離看着林玧琰,幾乎是恢復了當年以謀士身份前往吳國都城姑蘇說服吳王接納越王投降的氣息,看着林玧琰,終是開口說道:“秦國的擴張乃是在數年間伊始的,根基薄弱,當今乃是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秦國已得江北之地,秦公子如此說,或許是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麼!”
林玧琰對範離所說,也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根基薄弱,若是其他的諸侯國,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擴張原本十倍本土的國境,自然是留有後患,但是秦國卻不是,且不說新歸秦國的南郡和江夏乃是心附大秦,尤其是在明子夫和林玧琰親自治理南郡和江夏兩地,輕徭薄賦,安居樂業,所謂的舊隨人,前鄧人早已經是成爲了過去式,取而代之的乃是秦人!
民心已經是歸附了大秦,再者就是韓悝、馮簡、範宣等中原的賢才陸續進入秦國,爲大秦先後改革了吏治,在林玧琰曾經執掌上林苑的期間,鑄造坊打造出來的各種新式農具已經是推及到了大秦治下任何一地,即便是中原的耕種業,也只是鐵器堪堪運用進農事之中不過是數十年的時間,但是大秦已經是邁入了精耕細作的農事發展之中,這在中原來說,僅僅是堪堪啓蒙的苗頭罷了。
“我曾經讀過合縱之術,大秦弱麼?合縱吳國則是楚嬴,連橫吳國便是吳勝……”林玧琰擡起頭看着範離,說道:“範子可敢替代吳王應下此事,試試我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範離卻是搖了搖頭,居然是放軟了一些語氣說道:“秦公子何必使這損人不利己之計呢?正如某之前所說,吳國根基乃是在江東之地,只圖北上爭霸,但是楚國的根基,說到底,楚東只是後來遷移,楚西之地纔是楚國的發跡之地,若是讓楚國得到了荊地,再是仿照先代楚王那般北上中原,問鼎洛水,飲馬黃河,所走的兵道正是如今秦國所在的境內,秦國願意讓麼?”
聞言,林玧琰卻是笑了笑,縱橫辯士的口舌之利的確是能夠將黑的說的白的,但終究是林玧琰,沒有順着範離所說的話陷入到範離的慣性思維之中,而是說道:“範子所說,我恰巧有一計能夠免除後顧之憂,範子想要聽麼?”
“哦?”範離有一些意外,楚國得荊地,實乃一大威脅,孰能夠知曉,秦公子居然是說有把握免除後顧之憂,當下範離伸出手,道:“殿下請說!”
“郢都之戰,秦國願意在江上搭建數座浮橋!”
“這!”範離也是沒有想到,秦公子所說的免除後患之計居然是說這個。
此計絕不能夠明着看,事實上,範離也是知曉這位秦公子贏琰絕不可能無的放矢,郢都之戰的時候,甚至是郢都之戰之後,只要是荊地腹心地帶的平民百姓見到了大江北岸的秦國境內更好,這些人口必會遷移到秦國境內。
也曾耳聞過秦國曾經交易過荊地人口,江夏近年來暴漲的人口大多數,便是來自荊地的隸人,依照秦國目前的疆域,足以容納荊地這些人口,甚至是,吸收了荊地的這些人口,大秦境內的人口密度便是能夠直接追上中原,彼時的秦國也就不再是中原的邊緣,秦國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擴展了中原的邊緣。
同時失去了荊地的人口數量,即便是那視民衆爲仇寇的楚國貴勳,亦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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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一招絕戶計!
面對如此釜底抽薪之計,範離也是暗中裡警惕,他倒是不懷疑秦國是否這樣做,事實上,範離亦是在吳國得到郢都之後,做過了細心的打算,吳國得到荊地幾世幾年的積藏,而荊地以及荊地的人口,皆是拱手讓與他人,作爲拉攏之資。
但是公子琰已經是率先提出來此事,範離之後亦是不佔此事之上原來具有的先機了。
就當林玧琰認爲自己這釜底抽薪之計終於是讓範離心生忌憚的時候,誰能夠知曉範離居然是看向了林玧琰,擺了擺頭看了看林玧琰身後瞥了一眼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某千算萬算,卻是自始至終沒有料到,秦公子殿下居然是會和那荊王羋雲相交莫逆……以至於如今兩軍交戰的激烈戰況,堂堂的荊王居然是會出入秦軍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