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庸。
姒隱帶着龐大的商隊從更西邊的巴山歸來。
數年前,姒隱從秦國的洛邑到來上庸,因爲年少力壯,武技超然,很快就是成爲了上庸的一名豪俠,身邊也是歸附了一些遊俠。
適當秦國的隴東軍將上庸納入秦國版圖內,便是有着每日數也數不盡的秦人從本土趕了過來,因爲對他們來說,此處雖然是遠離秦國本土開化之地,但舉目望去,皆是財富!
是的,庸人的年年侵擾已經是將秦國對這羣冥頑不靈的未開化野人失去了耐心,秦庭亦是頒發了【不識中原文字、言語之庸人皆可視爲奴隸】,由此展開的【庸奴貿易】正是愈演愈烈。
而姒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自兩年前初次接觸到這抓捕以及買賣庸人的交易中,便是一路發家過來,如今上庸城內姒隱管理的檔口幾乎是掌控了三成的庸奴貿易。
其中所得的錢糧更是無數,偏偏這姒隱卻是毫不吝嗇,每日只管自己的花天酒地,其餘錢糧則是分給了追隨自己的衆多遊俠。
如此義薄雲天,是金錢如糞土的豪俠姒隱之名在兩年之間聚攏的上庸遊俠已經是達到了數千人,更是買賣了隴東軍淘換下來的軍備,算得上一支精銳的私人武裝了。
甚至是連上庸城內的秦國縣令都是建議縣尉乾脆就是由這姒隱擔任,護得一方安穩,但偏偏這姒隱來歷不清,且是從未經歷過大秦軍隊征戰,卡在了硬性條件之上,此事只得作罷。
秦庭嚴格限制私人武裝,不過這乃是對着和平安寧的內地來說的,似上庸這等偏遠之地,隨時隨地都是面臨着周邊外敵的攻打,則是不然,且是姒隱在庸奴貿易中扮演者的重要角色,也是讓秦國官府對其的高調行爲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今日這般大的動靜,乃是姒隱帶着自己的私軍前往大巴山一帶攻打巴地歸附相氏的一個千人小部落。
隨着隴東軍攻克了上庸,庸人也是逐漸歸化了秦國治下,庸奴貿易的來源也是逐漸減少,但是秦國國內對奴隸的需求量卻是在不斷的增高。
恰值因爲齊盟伐秦時候巴國因爲能夠吞吐黃金的石牛而助援秦國,卻是在戰後察覺到了受秦國所騙,與秦國的摩擦也是日漸增多,時常舉兵侵犯秦國隴東和武陵兩地的邊境城邑。
故而,庸奴極爲合適的替代品巴奴也是出現了,姒隱則是把握住了這個機會,時常遠遁大巴山攻打巴人部落,此番算作是大勝而歸,俘虜了巴人部落男女老少將近兩千多人。
隴東軍派遣了一名千人將以及上庸的縣令、縣丞與縣尉皆是出城前來迎接。
故而靠近到了上庸城郊三四里處,但姒隱接到了這如待貴賓的陣勢消息,也是皺起眉頭,似這番攜帶兩千餘人的奴隸歸來,今年已經是有了好幾次了,但每一次卻是從未有過如此重視的迎接。
天性謹慎的姒隱察覺到了異常之處,不由得是習慣性的握緊了手中的刀柄,默言不語,一雙犀利的如同鷹隼一般的眼睛也是盯着上庸城的城牆輪廓以及城門樓處。
在上庸城的城門口,也是聽聞姒隱歸來,一駕馬車也是駛過城門,待見到了姒隱的行伍之後,方纔是停了下來,車駕內的一道麗影也是待着譏嘲與嘆息的語氣反問道:“我可真是沒有想到,彼時的老秦太子嬴肆居然是會成了現如今眼前的南秦上庸城豪俠姒隱!”
見到了這駕馬車之後,姒隱……也就是老秦太子嬴肆是收斂起來了自己充滿肅殺之氣的防備心,對車駕內麗影的譏嘲也是顯得不甚在意,對其到來上庸也是顯得意外,不過旋即也是意識到了什麼,突然是開口問道:“難道!公父……”
數日之後,宛城西邊的呂邑,城郭之外,林玧琰也是立在此處,若非是有着確切的消息表明,林玧琰也是不會相信那姒隱居然會是老秦太子嬴肆。
今日之所以在這呂邑,乃是因爲那嬴肆要求的這般,就當是看在當日嬴肆親自率軍奔襲壽郢的情分上,林玧琰也是給了其這個面子。
數十人的車駕也是緩緩駛進了呂邑當中,嬴肆下了馬車,比起多年之前,嬴肆少了一份肆意,眼神中也是多了一絲滄桑。
亭內,秦宮內的侍監已經是溫好了酒,見到了君上等候的人到來,這些旁邊侍立的身影也是知趣的退下了。
的確是故人相逢,不過彼此眼中的氣氛卻是有些微妙。
林玧琰開口道:“孤也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是會甘心在孤秦國境內做一個區區的遊俠頭目。”
“不做遊俠,難道前去隴西丟了性命麼?!”嬴肆如是回道,不過四下看了一眼,也是說道:“我也沒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是會放嬴珏這個時候回到咸陽去,龍潭虎穴啊,難道你就不怕嬴珏和我的那位小外甥在咸陽出什麼意外了麼?”
“若是嬴珏和政兒在老秦損傷毫髮,孤必定是傾盡大秦之兵血洗老秦之地……這一點你不相信麼!”林玧琰反問道。
聞言,嬴肆倒是搖了搖頭笑道:“看來說不得你或許是有意如此呢,我這長妹,倒是嫁了一個狠心人……”
嬴肆言下之意,乃是林玧琰利用嬴珏和太子政入老秦的由頭,堂而皇之的朝着老秦動兵,更深的意思是挑明南秦對老秦覬覦已久!
只是林玧琰卻是將一杯酒盞推到了嬴肆的面前,道:“孤的眼中,縱然是十個老秦,也不及嬴珏和政兒的毫髮重要,至於老秦……恰巧孤宮中倒是有着不少老秦世家大族的來信,只是孤無心於此……”
這番話顯然是對嬴肆造成了打擊,其沉默許久,終是站了起來:“算是承了你的人情,回到咸陽之後,無論如何,我皆是會將嬴珏和小外甥安然送回隴東的。”
“這是在向孤示好……便利日後老秦局勢失控請援大秦的幫扶麼?”
聞言,嬴肆端起來桌案上林玧琰推到自己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隨即也是站了起來,對林玧琰說最後一句話:“盛極而衰啊……南秦如今洛水會盟而霸,已成中原列國的眼中釘,局勢有變,南秦未必日後不會有求於老秦的頭上。”
“不過你放心,南秦有求於老秦的時候,即便不將你放在眼裡,看在長妹和我那侄兒的面子上,我也是出兵援助的。”
言語過後,嬴肆也是未作停留,直接是踏上馬車離開了。
倒是亭中飲酒的林玧琰,緩緩放下了酒盞,餘留在手指尖的溫度也是漸漸消釋,林玧琰方纔是揚起來嘴角的笑意:“這嬴肆……終於是學會姿態放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