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午後的陽光自帶油畫濾鏡,別墅房一樓的落地窗旁擺滿了蔥鬱的植物,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是栽種的大蔥和韭菜,連窗角旁由一堆大蒜生髮出的蒜苗都被養育的無比壯碩。
空闊偌大的別墅裡因有了綠色而顯得充滿生機,但靠在角落裡的年輕男子的臉色,可一點不生機。
雖然只過了短短一週,祁雁回已經鬍子拉碴,原本水汪汪的小狗眼也被日夜無眠折磨得佈滿血絲,他的頭髮亂糟糟地像是被非洲象羣啃過的甘蔗地,鳥都不肯在上頭拉屎。
而且他已經盯着手機一個小時了,像是在等電話,但等待的分分秒秒皆是煎熬,他忍無可忍地戳了戳鼻子,第三十六次怒撥號碼。
這一次,對方終於接聽了電話。
祁雁回如獲救星般地傾吐道:“您、您好,我是一週前租下郊區別墅房的客主,祁雁回。關於這棟房子……它、它有問題。”
只管打哈哈的經理的電話那頭環境很吵雜,他扯着嗓子笑嘻嘻道:“哦哦,是小祁呀,你說房子有問題?我這邊顯示有你三十五次未接來電,你究竟是想要和我反應什麼問題呢?”
“這房子,鬧……鬧……”祁雁回連大聲都不敢出,貼緊手機悄悄說:“鬧鬼。”
經理愣了三秒,然後發出一串喪心命狂的哈哈哈,嘲笑他:“小祁呀小祁,你不要搞笑,這都什麼年代了,哪有鬧鬼的房子?”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祁雁回混亂地解釋着自己在這一週內遭遇的怪事——首先是房門經常被無故反鎖;睡到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客廳裡燈光大亮;二樓上頭每天都會想起嘩啦嘩啦、啪嗒啪嗒的怪響;而且周遭氣溫也會時不時地自動上升、下降……
“用科學方式來解答的話,會不會是你自己出門忘記帶鑰匙了?睡覺之前忘關燈了?空調遙控器壞掉了?至於二樓……這棟房子有二樓嗎?”
“不不不,請別裝傻。”祁雁回頭疼欲裂地捏着眉心,他語無倫次地念叨着:“如果你一定要推諉責任的話,那不如就把話說開——首先,你們是欺詐,合同上說好的別墅房,卻只把一樓租給我,連接二樓的門是被鎖住的,請問二樓是做什麼用的?幹嘛要鎖上?網圖上面根本沒有把二樓的門鎖上。還有你這個房子和網圖不一致,你們的網圖絕對是作假,這是騙人!”
經理無奈地嘆氣,非常無效地安慰他道:“小祁呀,你不能血口噴人,有何證據評判我們欺騙了你呢?所有醜話,我們明明都和你說在前頭了。”
祁雁回怒到極致,反而嗤笑出聲,他儘可能地理清混亂的思緒,一字一句道:“你們和我確保過這不是凶宅。但由於房子本身和網圖截然不同,我拍照上網搜索,你這棟房子的來歷非常可怕,網傳這棟別墅是個凶宅,你們竟然把凶宅租給我?你們的良心呢?如果你們不立刻退租金……喂,喂?喂!”
對方早已掛斷了電話,等到祁雁回再撥打過去,已經成了被拖黑模式。
他氣不可遏地想要摔手機,但僅存的理智迫使他將手機摔去了柔軟的沙發上面。
祁雁回自暴自棄地四仰八叉在地板上,腦內回想的是五天前,自己在網上搜索的關於這間別墅房的來歷。
凶宅,意指橫死過人的房子。自殺、兇殺、情殺、意外死亡,反正只要不是壽終正寢的,都算凶宅。
而他租到的這間房子,多年來由於鬧鬼一直賣不出去。據說房子的主人是個年輕女子,她手握數十間拆遷房,可每個拆遷房都有各自“鬧鬼”的緣由,她被這個城市的人民稱之爲“最窮的拆二代”。
可惜搜不到房子主人的照片,他也在那之後不停地責怪自己貪圖便宜纔會上當中槍。用小手指猜都該猜到超低價格出租的別墅房肯定有貓膩,他當時到底是哪根筋沒搭對,竟然會犯這麼低級的蠢?
不過。
祁雁回個子高,身材也因長期從事體力勞動而勻稱有力,四肢發達,但不無腦,如果鬧起鬼來,他未必會輸。
“開玩笑,窮都不怕,偏偏怕鬼……”他自怨自艾地吐槽了一句。
到了下午七點鐘,面容憔悴得幾乎可以直接去片場扮演流浪漢的祁雁回,正在超市裡鬼鬼祟祟地講着電話。
“所以我就說了,我不是在給自己加戲。”他隨手將蔬菜區的彩椒放進購物車裡,連帽衫緊緊地蓋着頭,口乾舌燥地又喊了一聲電話另一端的人:“喂,你根本沒在聽吧?”
“我在聽。”對方無奈地拉長了聲音,不敢表現出不耐,委屈巴巴的嘆氣:“你最近總在和我抱怨新住處的事情,我已經不知道該勸你什麼纔好了。”
“撞鬼的人又不是你。”
“誰要你貪圖便宜跳火坑。俗話不是說了嘛,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那種價格租到的別墅房肯定不正常,虧你還是祁雁回。”
“請搞清楚狀況,是我在向你吐苦水,我不想聽你說教。”祁雁回找到一盒新西蘭原味黃油,順便看了眼淨重,扔進購物車時說:“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拜託你。”
對方很清楚這句話之後將會是一個苦情轉折,於是他趕忙打斷祁雁回,說:“那個,你前幾天要我去調查的有關資料已經找到了。”
祁雁回一怔,電話裡的人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眼下住的這個房子的歷史軌跡要追溯到九十前了,還是建國前的事情呢。準確來說,差不多是清朝末期。根據少數知情人提供的資料來看,這別墅房原來是個刑部,直到1960年才整頓取消,後來被一個開發商買走地皮,本來是要做別墅區的,可是隻建完這一棟後就鬧出了怪事,於是看風水的都說晦氣,是個不乾淨的凶宅,也就一直閒置着賣不掉,只能被租來租去。”
祁雁回激動起來:“看吧,我就說是凶宅!”
“這種事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幹嘛要用這麼自豪的語氣?”
祁雁回換上了Air Pods,轉身推着購物車去了生活用品區,他認真地尋找着有關桃木的一切,順勢又問:“房子的主人呢?你查到具體資料沒有?”
“就是你曾經和我說過的那些了,我查到的與你搜索到的一致,也就多了個‘付女士’的稱呼。”
付女士。聽着像是個上了年紀的包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