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晨起來就喧鬧異常的院子現在突然安靜下來,蘇夏至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閔嵐笙的答覆。
她也在等。
心沉如靜水,等着聽外面那個來接新娘的新郎如何連花轎都未曾備下……
“閔嵐笙一介書生,身無長物,家貧如洗……”窗外傳來秀才清雅好聽的聲音,穩穩地,透出一絲寧靜:“有山下村高劉氏爲大媒,蒙貴府不棄準與貴府小姐蘇夏至締結鴛盟,今日正是迎娶吉日,還望諸位成全,讓在下迎娶新人,莫誤了吉時。”
蘇夏至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低着頭微微一笑:“顧左右而言其他,先把大媒搬出來,是想讓在場的人都知道我已經是你閔家的媳婦了吧?大尾巴狼!”
站在院子外面的人不斷的擠到裡面,讓蘇家原本很寬敞的院子顯得很是擁擠。不過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此刻都呆呆地看着站在院子正中生的俊俏貌美的秀才皺着眉頭,沒人開口。
外面依舊安靜。
站在那裡面色如常的閔嵐笙被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也是在極力地保持着鎮靜。
直到此時,他才忽然明白:婚事辦的過於草率了!即便是傻子再願意跟着自己,她也是她孃的女兒,她哥哥的妹妹,她有一大家子的親戚,這些人只要是合起夥來不許她跟着自己走,那,今天這個人他是丟到家了!
“他……說的是啥意思啊?”終於,蘇嬸子打破了沉寂,猶豫地開了口。
“撲哧!”東屋坐着的原本正在思索對策的新娘子聽了孃親的話忍不住也笑了出來:“跟我娘之乎者也,這不是作死麼。”
閔嵐笙的臉漸漸地變得蒼白,攏在袖中的素手已經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這樣的情況下面對這樣的一羣人,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我說秀才。”楊巧蓮也是聽得迷迷糊糊,大概意思琢磨了一下,她還是甩了臉子:“你家再窮,也不能連頂花轎都不擡就接了我妹妹走吧?這也太不拿她當回事了!”
“不行!這麼讓我妹妹出門子,我這個當嫂子的第一個就不能答應!”
蘇嬸子糊塗,楊巧蓮不糊塗。
閔秀才說自己家裡窮的一貧如洗,那他那個姐姐是死人嗎?好歹也是周里正家的長媳,看着弟弟成親連頂轎子都不準備,這姐姐也是白當了!
“是啊,再窮也得有花轎啊……”
“還沒出門子呢,閔家就不拿蘇家的丫頭當回事呢。”
“蘇家丫頭嫁給這麼窮的秀才,以後這日子……”
“看着閔秀才生的像朵花兒似的俊俏,不想家裡竟是這般狀況……”
只要有一個人開了口,大家便都小聲議論起來,繼而對閔嵐笙指指點點,議論的內容也更加的肆無忌憚。
面上強自鎮定的秀才。後背上已經見了冷汗,兩條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就是挪動一下也難。
他現在只盼地上裂出條縫子來讓他躲藏。從記事起到現在,他頭一次覺出了狼狽!
“窮不是毛病!”蘇家也不富裕,所以蘇嬸子覺得窮人和窮人在一起纔是般配的。
“……”她一張嘴,別人的議論便自然的消了聲,閔嵐笙頓時覺得壓力小了很多,於是他擡眸望向站在臺階上的岳母大人,滿眼的感激之情。
“幸福啊——”蘇嬸子走下臺階,語重心長的叫了一聲,覺着自己的閨女眼光不賴,相中的女婿生的也隨自己,就是好看!
閔嵐笙沒敢搭茬,搞不清岳母大人對着自己叫的是誰。
“沒花轎也不要緊。”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蘇嬸子看閔嵐笙也挺好玩,她伸手拍了拍女婿嬌嫩的小臉很慈愛的說道:“你也別走了,山下村還沒咱杏花村富裕,蘇家雖然不是富戶,添個碗多養個人還是養得起……”
閔嵐笙的臉被這句話臊得白一陣黑一陣,胸口熱血翻滾,已經有些站立不穩了。
“娘,您這個主意好!”楊巧蓮第一個表示了贊成。
“娘。”東屋的房門推開,蘇夏至緩步走了出來,眼睛不看閔嵐笙,只對着來看熱鬧的遠近鄰居低頭福了一福,然後轉頭向了蘇嬸子。
一直在屋裡聽着外面動靜的她及時截住了楊巧蓮的話頭,沒由着她說下去。
給秀才一些教訓可以,剛纔那些人說的話並不好聽,相信已經是觸動了他的小神經,至於留秀才到蘇家的話是絕對不能再說二遍的。
舊時,倒插門的姑爺是被人瞧不起的。小懲大誡,蘇姑娘認爲火候已經差不多,再多就是侮辱秀才了,她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哎呦妹妹,你怎麼出來了!”楊巧蓮驚呼一聲傻了眼,沒想到小姑子竟是這樣不管不顧。連蓋頭也沒蒙就走了出來。
院子裡的人也傻了眼,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個一身新娘嫁衣的清秀絕倫的女子真是蘇家那個傻丫頭?
這樣的容貌身段,別說在桃花村,便是在附近的幾個村子裡也挑不出第二個來!
般配!太般配了!
蘇姑娘往蘇嬸子身前一站,正好與閔嵐笙站成了一排,兩個人都是畫裡走出來的一般,真是太般配的一堆兒璧人了!
“娘。”蘇夏至往前走了一步,把臉色很難看的閔嵐笙擋在了身後。
“傻丫。”蘇嬸子輕聲叫着閨女的名字。
蘇夏至提了裙襬慢慢地跪了下去,然後頭也不回伸手一扯身後的秀才,拉着他也跪在母親的身邊,餘光一掃,她皺了眉:成親你也穿這件綠袍子,是想證明自己很嫩嗎?
“您既把孩兒許配給了他,那今後我就是閔家的媳婦了,我們給娘磕個頭,先謝您的養育之恩!”說着蘇夏至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給母親行了一禮。
閔秀才渾渾噩噩,只好也跟着做了。
一個頭磕在地上,蘇夏至直起身子依舊跪着說道:“今兒女兒出了門子,在娘跟前行孝的時日便會少了很多,還望孃親保重身體!”
第二個頭磕在地上,蘇嬸子已經是淚流滿面。她想伸手扶起閨女,卻見她已然俯身一個頭又磕到了地上。
“嵐笙雖然清貧,但他飽讀詩書,胸有大志。女兒敬他是個男兒丈夫,自此畢當生死相隨,還望母親成全,讓我們回家吧。”蘇夏至擡頭看着身前的母親,亦是百感交集,說話的聲音已有些顫抖,不復方纔的冷靜。
“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若願意,娘自然不會攔着,可,他連轎子都沒擡,你怎麼出這個門吶?”蘇嬸子抹着淚說道。
“他怎麼來的,我便怎麼隨着他回去。”蘇夏至輕聲說道。
“傻丫啊……我的傻丫頭……”蘇嬸子搖着頭不再說話。
楊巧蓮忙走到小姑子的身邊,將跪在地上的她扶起。
“嫂子。”蘇夏至一開口,楊巧蓮便呆在那裡,眼淚一對兒一對兒的往下掉,“噯。”她哽咽的應了一聲。
她嫁給蘇出來快兩年了,這是小姑子頭一次這麼稱呼她。
“嫂子,同是女子,這話我只同你說。”蘇夏至說話的聲音不大,院子裡的人都能聽得清楚。
“咱娘和我哥哥都是性情純良的,只要你好好待他們,他們是斷斷不會給你氣受。”
楊巧蓮點了頭。
“好好經營着咱的家,我雖然出嫁了,也是孃的女兒,哥哥的妹妹,平日裡行孝你多費心,萬一娘有個頭疼腦熱,你一定要告知於我,牀前端水送藥也有我這做女兒的一份!”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給老人養老送終一般都是兒子們該做的事,如今蘇夏至的這番話已經是在告訴哥嫂:給娘養老我不會袖手旁觀……
“蘇家這二丫頭仁義啊……”
“蘇嬸子這個閨女沒有白養……”
眼窩子淺的婦人在聽到她的這番話後,已經陪着落了淚,倒是再沒人對着閔嵐笙指指點點。
“哥,家交給你了。”又對着一直皺眉不語的蘇春來行了禮,蘇夏至轉身拉起還跪在蘇嬸子身前的閔嵐笙說道:“相公,我們回家吧。”
兩隻手握在一起,蘇夏至的手柔軟溫熱,閔嵐笙的素手冰涼。
低頭想看清她面上的表情,奈何她已經轉了身子,只讓他看到了她纖細嬌俏的身影和頭上盤得光滑端正的髻子,一頭烏黑的秀髮如今已是婦人的樣子。
閔嵐笙心中一痛,默默地任她牽着自己的手掌,從衆人中穿行,朝着院門走去。
“等一下!”楊巧蓮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提着裙襬就匆匆地衝了出去。
蘇夏至只覺手上握着的手攥得更緊了,唯恐自己丟了似的。閔嵐笙像個無依的孩子緊隨着她。
蘇姑娘捏捏他的手掌,算是安慰。
“妹妹,女人出門子,腳不能着地,否則操勞一輩子沒個閒!”院子外,楊巧蓮的聲音傳來:“大愣子,給妹妹抱上來,你送她出嫁!”
門口一隻掉了毛的老毛驢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望着院子裡的一堆人,繮繩牽在楊巧蓮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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