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曾是皇家妃嬪在帝王逝世之後爲帝王清修祈福之地,庵內香火鼎盛,且裡裡外外都有重兵把守,庵主名喚靜慈,是個佛法高深的得道之人,曾先後受過兩代皇帝的頒授。
在皇帝親筆寫下的密詔放入靜慈師傅的手上之時,靜慈看後,只讓人趕緊的闢了一座清靜的禪室出來,留給霓裳居住,並且命門口弟子一定妥善照顧了霓裳,不能有半點的差錯。
饒是如此,沈敬軒還是放下了一沓的銀票交到了靜慈師傅的手中,請她善加照料霓裳,這年頭先敬羅衣後敬人,有了這一沓的銀票,沈敬軒心裡頭稍稍放心了些,廟宇殿堂,哪裡都是需要銀錢打點的,就是出家人,也不會例外。
再三叮囑了伺候霓裳的僕婢沈敬軒這纔跟着自己的父親離開了水月庵,彼時,天將將發白,濛濛發亮,不曾到日出的時候,微白的天際上散佈着未曾隱去的點點星辰,庵下的羣林之中,落葉旋旋着下墜,野草隨着車輪碾壓踏過之後,輕輕顫動,鳥兒立在枝頭,鳴叫着日頭的升起,沈敬軒坐在車中,望着漸行漸遠,已經消失在這層層薄霧之下的水月庵,心緒不曾平靜,車中的沈尚書熬不住一夜未眠的睏倦,已經靠在車壁上沉沉睡去。
當歡唱的鳥兒立在枝頭蹦蹦跳跳之時,枝幹上尚閃着露珠的枝葉紛紛晃動着,露珠緩緩下墜,似一顆顆璀璨的鑽石,沈輕舞昏昏沉沉的睡了這一天一夜睜開眼的當下,看到的是雲霞升起,一輪紅日散發的光芒穿透這重重茂密的枝葉,照打在這透開的窗戶之上,紅棗小米粥的香甜氣息已經在這屋內縈繞,沈輕舞含笑的打眼望去,看着在屋中佈置着碗筷異常忙碌的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歡喜的弧度。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這算是趕上了。”在男人還不曾發覺自己已經醒來的當下,沈輕舞卻在他的身後泠泠出聲,似泉水叮咚作響的聲音,讓在那兒盛着粥湯的顧靖風爲之一喜。
“媳婦兒,你醒啦!”顧靖風歡笑着上前,自取了櫃中的一方軟枕,墊在沈輕舞背後,將她扶了起來。
“曄兒呢,曄兒在哪兒,他醒了嗎,我想看看他!”剛剛坐直了身子的沈輕舞對着顧靖風張口就問着自己的兒子,她記得的,馬車上顧靖風說曄兒已經接出來了,她都快四個月沒看到曄兒了,想的緊。
“媳婦兒,我這麼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爲着你忙前忙後,腿都快跑斷了,你竟然想那小兔崽子,好歹你也看看我,再怎麼樣,沒有我辛勞的播種,也沒他那個小蘿蔔頭不是。”這邊廂沈輕舞的話音一落,顧靖風便無恥的湊上了錢
“去,沒個正經的,小心我撕爛你的皮!”永遠正經不過三句話的顧靖風讓沈輕舞只冷眉一個橫眼過去,哭笑不得着“你幾歲的人,還跟自己的兒子吃醋,你怎麼好意思。”
“幾歲怎麼啦,他只要是個跟我搶媳婦兒的男人,偏我還不能揍他,我就吃醋,再說了,那會他趴在你胸口吃了那麼久的奶水,我一口都沒蹭到,說到底,還是這小子有福氣……”
聽得沈輕舞這般說話,越說越沒譜的顧靖風現下被沈輕舞一個拳頭就伸了過去“顧靖風,你找打是不是!”說是這樣說,而沈輕舞的臉卻已經瞬間紅了起來。
“姐姐醒了嗎,知道姐姐想念曄兒,曄兒這一醒,我就讓乳母給抱過來了。”兩個人正打情罵俏的當下,門外就聽得秦漣夜的聲音,循聲望去,秦漣夜懷中正抱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糯米糰子,肉嘟嘟的模樣,比之自己離開他時,越發的可愛,身量亦是長了好多。
顧靖風將顧光曄小朋友一把接過了放在自己的懷中,顧光曄好動,在自己老爹將自己接過之後,直接在他的大腿上蹦躂了起來,歡喜的咧開嘴“咯咯”的直笑,露出着已經長出的四顆乳牙,小眼微眯着無比的喜人。
“瞧瞧,瞧瞧你大兒子這麼皮實的,你要這麼接過了手,一會他在你肚子上,再把我小兒子給蹦躂的直接跳出來,那可不就完蛋了。”顧光曄在那兒皮實的跳上跳下,顧靖風乾脆直接將他放在了沈輕舞所睡着的牀榻之上,顧光曄毫不客氣的就在這牀榻上打起了滾,從裡頭滾到外頭的,瞧得沈輕舞眼眶泛溼,又聽的顧靖風在那兒說話,只伸手掐了顧靖風一記,掐得他嗷嗷直叫。
“媳婦兒,你真狠心,現在就敢爲了親兒打親夫來了,世風日下,當真是世風日下啊!”顧靖風這一早上做足了猴戲,在那兒可着勁兒的逗着沈輕舞開心,沈輕舞心中清楚,只微嗔着與之開口說道。
“你又知道是個兒子了,怎麼不說是個女兒,就想着要兒子。”正說着話的當下,顧光曄玩兒的累了,乾脆直接爬到了沈輕舞的身旁,就這麼靠在了最柔軟的地方,趴在這兒一動不動的,手在那兒直摸着,無比滿足,瞧得一旁的顧靖風說不出的羨慕。
沈輕舞伸手輕輕的拍着顧光曄的小屁股輕輕的拍着,顧靖風則嘟起了嘴,醋酸醋酸的開口道“臭小子,可真會給自己找地兒睡。”
話音一落,讓沈輕舞一個橫眼打了過去,顧靖風這才乖乖的閉了嘴,把涼好的正溫熱着的紅棗小米粥給端了過來,親自喂着沈輕舞吃了下去,期間顧光曄小朋友也有興趣的喝上了兩口,就這麼堂堂大將軍現下成了跑腿的小夥計,這一上午就爲着這孃兒兩不住的忙碌着。
連帶着咱們顧小少爺尿溼了褲子,也是咱們大將軍親自的幫忙給換了上去了的,也是實在無比的親力親爲,那勤謹的模樣,瞧着一旁的秦漣夜不住的發笑,覺得這將軍大人當真是個大活寶。
卻也羨慕着他們這一家三口之間那種怎麼也打不破的幸福氣氛,心底裡爲着沈輕舞高興!
“姐姐,無名先生剛纔把今兒個你臉上要貼的膏藥送來了,他說他帶着天定出去玩兒了,你自己把藥貼好,把內服的藥吃下去,等隔幾天,再來給你把脈。”在沈輕舞哄着顧光曄玩兒的時候,秦漣夜把手上的匣子遞到了顧靖風的手中,輕聲的說道。
沈輕舞點了點頭,這無名自從把自己送到了季北宸這兒,那就開始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起來,整天的帶着天定撒丫子的跑出玩兒,也不知道在玩兒什麼,不過,他好像一向都這麼神神秘秘的,沈輕舞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無名,那個救了你的世外高人?”顧靖風將手中的雕刻着花鳥獸花草紋蓮瓣黑檀木匣子打開的剎那,看着裡頭的那張膏藥,又端詳着手中這工藝不凡的匣子,輕聲道。
“嗯,對呀,這個膏藥,每天的藥都會不同,每天也只有這一張,都是他親自給我配的,要不是有他配的這個膏藥,估計我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黑麪神,整張臉都會長着黑斑,連帶着身體都會慢慢生長,你看着我,估計不用你喊出媳婦兒,你都已經能夠被嚇死了!”沈輕舞在顧靖風發出疑問的當下,點了點頭,像是在自嘲一般,咧着嘴毫不在乎的淡淡道。
“這藥竟然那樣陰毒,那霓裳簡直就是打算毀了姐姐,卻又不想姐姐那樣痛快的沒了,再怎麼說,也是個成日在佛前凝神禱告的人物,那心,怎麼能夠很絕到如此!”沈輕舞臉上的這塊黑斑現下一直要貼着這個膏藥,從肌理之間防止着他向外擴散,若一旦斷藥,那麼黑斑會擴散的極快。
“這一路上也幸虧他和天定,雖然嘴巴毒了一點,人冷了一些,可是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的。”面冷心熱,說的就是無名這樣的。
“是,前些日子,無名先生早上聽得外間伺候的一個灑掃嬤嬤有些輕微的咳嗽,當下就送了嬤嬤兩粒藥,那嬤嬤沒個兩天就好透徹了,無名先生當真是個好人。”這麼說起來,秦漣夜也想起了前頭嬤嬤與她說過的話,只笑着對着沈輕舞開了口“不知道和溫夙先生比起來,他們兩個人誰的醫術更高明些,姐姐臉上的黑斑,要不然讓溫夙先生看一下,或許他能夠別法子來治,說不準也就不用等到把孩子生下以後再來治療,沒得溫夙先生一看,一下子就好了呢!”
無意之間,秦漣夜像是看到了什麼希望一樣,隨後又看了一眼顧靖風,顧靖風的眼中帶着與秦漣夜一抹一樣的顏色,隨後,就聽得顧靖風一聲輕喚,把外頭等候着的晉中給叫了進來。
囑咐他下去趕緊的給溫夙發信,讓他回來,晉中聽後,忙不迭的就下了去。
“好了好了,等姐姐的臉好全了,那一切可就真的算是雨過天晴了,管她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只要將軍認定了姐姐,姐姐就是將軍的妻子,那個陰毒的女人,只做她沈府的大小姐就是,誰還能跟她去搶不成,當真是令人討厭的!”
眼見着晉中出了門,秦漣夜這才雙手合十在嘴裡不住的念念叨叨着,沈輕舞聽後,看向了一旁的顧靖風與懷中玩累了已經沉沉睡去的顧光曄,嘴角揚笑,兩年身爲沈輕舞這麼活着,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可顧靖風與孩子,不成,若不要,除非顧靖風親口說,他不要自己,那麼到了那天,她自己一定會很淡然的離開,絕不拖泥帶水,帶着孩子,快速的遠離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