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萬物歸於天地,歸於虛無,歸於死亡,歸於輪迴,也歸於黑夜。也許黑暗太容易腐蝕人心,所以人們纔會選擇一種放空縹緲的狀態,來抵抗黑暗。
然後,等待黎明之時……
晨光穿梭,撥開了黑紗,喚醒那些沉睡在黑暗中的人們,開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而這一夜,很多人因爲感慨而失眠,很多人因爲歡聚忘我不眠,也有很多人被噩夢驚醒,更有人因爲忙碌,忘記了時間。
可不管怎麼樣,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不會因爲誰而改變。
方敏醒來時,頭疼的厲害,睜開眼卻發現她在自己的牀上,客廳傳來了碗碟放在桌子上的細碎聲。
她從牀上爬起來,嚇的腦海一片空白,衣服怎麼被人換過了?方敏拄着頭,細細回想,卻什麼都不記得,她一向自律,怎麼會喝酒呢?
方敏穿好拖鞋,想看看外面的人是誰,拉開門的一瞬,先聞見了飯香,而後看到站在餐桌前頭,頭髮披散下來,身段高挑,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的身影,讓她臉色一怔。
玄洛擡眉看着一臉茫然的方敏,脣邊含着一分淺笑,“早安,去洗漱吃早飯吧。”
“早,你……”
方敏眨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難道和昨晚的夢有關係?看着眼前女子的模樣,心思有些複雜,又說不清楚,現在……只能擱置在那裡。可是,不管多複雜,這樣看着她,又莫名的很踏實。
玄洛見她欲言又止的,應道:“你昨天喝醉了,我便送你回來。”
“我……”方敏思索着,確認道:“我真的喝醉了?”
“嗯。”玄洛掃了眼方敏,“我有幫你換掉身上的衣服,還用溫毛巾幫你擦拭過,所以不用擔心。”
聽見這些很難讓她不擔心,方敏臉頰已經隱隱發紅了。
“還愣着幹嗎?快去洗漱罷。”玄洛提醒道,將碗筷擺放好。
見方敏聽話的走進洗手間,玄洛黝黑的眸中掠過一絲異樣神色,似黯然似無奈,垂眉看着一個個晶瑩滴透的水晶蝦餃,這種神色稍縱即逝。
方敏洗漱完,換好衣服,整個人都精神了,盯着桌子上的早餐,笑道:“我住了這麼久,都不知道我家附近有這麼多種類的早餐。”
玄洛勾脣淺笑,將粥盛好,放在方敏面前,夾了個水晶蝦餃在一旁,又將那杯溫水遞過去,問:“你今天還有工作?”
方敏坐在椅子上,先喝了水,點點頭:“嗯。”
玄洛神色淡然,應了一聲:“好。”
“有什麼事嗎?”方敏自然察覺到玄洛有話要說,卻又發現她的臉色很差,難道是昨天照顧自己睡的不好?
“是有點事,我想在你這裡住一些時日,不知可不可行?”女子面無表情看過去,聲音無起伏的言道。
方敏聽見玄洛要住在這裡,被粥嗆了下,咳嗽了好幾聲。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吃着飯還會嗆到?”玄洛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遞給方敏紙巾。
方敏有些尷尬的接過紙巾,擦擦嘴,“不好意思,吃的有點急。”將紙巾放在一旁,“你住這裡自然沒問題,不過我書房並沒有整理出牀。”說到這裡,方敏一愣,擡眉看向玄洛,“你昨天睡哪裡?”
玄洛直直的看向方敏,見她神色不安,勾脣:“沙發上。”
聽見這三個字,雖然鬆了口氣,可方敏的心卻沉的厲害,緩過神問:“那今天我會去傢俱城定牀,你大概要住多久?”
女人擡眉看着她,面容淡淡的,一雙薄脣幾乎沒有什麼血色,披散下的長髮懶懶的散在肩頭,別有一番風味,可那雙幽邃的眼睛裡,卻彷彿包含千言萬語一般。
方敏看着看着,又眨了眨眼睛,回想剛纔說的內容,解釋道:“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你住多久都行,我就想着,還需不需要買別的給你。”
“不用這麼麻煩。”玄洛點點頭,夾起一個水晶蝦餃含在嘴裡,細細嚼着,“下午你若有空,我們一同去買便是。”
方敏聽着玄洛這麼說,點頭應道。
吃完早飯後,方敏就趕着時間離開了,玄洛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擡手看着掌上的紅線,沉了沉眉。
“……要開始了。接下來,樂家。”
玄洛突然眉心微蹙,嘴角處又再次溢出血來。
……
雅苑內,經過昨天的事,樂文瑤幾乎一夜未睡,她擔心安雅,更擔心唐宋。
拿出手機撥打兩個人的號碼,均無法接通。
“神婆到底帶法醫姐姐去了哪裡?”
桑邪從廚房拿了一些吃的,推開門看這個一晚上都坐立不安的身影,淡道:“文瑤,別光顧着擔心,吃點東西。”
“怎麼會不擔心?”樂文瑤盯着那托盤裡的早餐,一臉沒胃口的樣子,擺擺手道:“我真的很擔心法醫姐姐,我不懂你們是如何讓人起死回生,還有神婆的反應……還有那個什麼公主,簡直複雜的比我寫的代碼還要亂。”
樂文瑤越想越煩躁,擡起手撥了撥自己的銀絲。
桑邪放下餐盤,來到樂文瑤跟前,安撫道:“唐宋確實沒有死,不僅僅是因爲安雅的關係,還有她體內至純的銀狼血救了她。若心脈已斷,就算魂體歸位也難起死回生。我幫唐宋檢查時,發現她的血液逆流至心,只等雅將其魂體歸位。”
樂文瑤聽見這些一臉茫然,“什麼狼血?”
“那是殭屍的剋星。”桑邪說着,輕嘆一聲,“當初不知那人是何目的,現在想,也算是陰錯陽差的做了好事。”
樂文瑤見桑邪說的一臉輕巧,不解道:“爲什麼你可以將這件事,看的這麼灑脫,好像不是你的事一樣。現在是有人要殺法醫姐姐,要害神婆,難道你不擔心嗎?”
桑邪擡手將窗簾徹底拉開,讓晨光折射進來,望着那片霧濛濛的天空,她眯起眼眸,淡道:“光擔心……又有什麼用呢?”
樂文瑤一愣。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對生死本就毫無執念,在我眼裡這些不過是輪迴罷了。而輪迴之魂,用處本就比人活着有用的多……”
樂文瑤:“……”
“不過雅與我說,我有這般想法,全因我還未經歷真正絕望的離別……並不知情爲何物。”
樂文瑤看着桑邪的側臉,見她說的認真,幾縷髮絲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只能隱隱能看到她的長睫毛,樂文瑤才發現,映着晨光下的妖女,也有這麼清麗脫俗的一面。
倒有幾分古代美女的韻味了。
可一回想安雅的話,她心裡多少有些抽痛,難道說這番話的人,神婆經歷過?
桑邪側目,見樂文瑤猶豫沉思着,眼角一挑,意味深長道:“雅之所以會那般,一部分原因是唐宋的前世……”
樂文瑤眼前一亮:“法醫姐姐的……前世?”
“對,唐宋的前世,是一名善良有天賦的大夫,應該說……雅的宿主本就是一位善良的好大夫。”桑邪看向樂文瑤這雙清亮的眼眸,“而你前世身受劇毒,就是經她手將你救活。”
樂文瑤:“……”
桑邪陷入回憶中,似有些出神的,自言自語道:“……確切的說,裳璃跟琴淵本就是知己,因爲她曾經救過莫老爺的命。”
樂文瑤:“……”
桑邪緩過神,眼裡笑意濃了些,擡手拿出四枚銅錢丟在房間四個角落,牽着樂文瑤坐在牀沿邊。
“我說過隔牆有耳,這屏障會將我之後的話屏蔽掉,以防萬一。”見她似懂非懂的模樣,又笑了笑,“文瑤不是一直好奇着那些過往,我先簡單告訴你一部分,我跟雅在唐朝,同時遇見了你跟唐宋。”
樂文瑤眨着眼睛“咦?”了一聲。
桑邪用簡單的詞語形容這那些她所記得的過往,用自己的理解將安雅和唐宋的感情,講述給樂文瑤聽。
樂文瑤從驚訝,到好奇,又被感動,直到最後她眼底含着淚……如果不是真的故事,如果只是演繹,樂文瑤知道,她不會這麼被感動。
當她聽到安雅陪着唐宋遊歷大江南北,陪她行醫施藥。她飽讀醫術,目的只爲治療安雅身上的寒冷頑疾,爲此不惜前去崑崙雪山探險,只爲尋找傳說的千年雪蓮。
不過在樂文瑤心裡,有一些疑問:“爲什麼神婆不告訴法醫姐姐,她是誰?這樣不是解決了很多問題?”
“……沒有親身經歷,根本無法感同身受。那些過往,對於唐宋而言,就好像雅扮演的一個角色包袱。除非她親自問,否則安雅隨意說出口,也不過是爲了解脫自己,將包袱丟給對方。”桑邪輕嘆一聲:“而屏玉有她的信仰,就跟唐宋一樣。以雅的性格,自然會尊重她所信仰的一切,畢竟……當年秦朝發生的事,我們根本沒有資格去說對與錯。”
樂文瑤:“……”
“面對多舛的命運,雅一度認爲,只要等下去,終有一日會遇見那個人。可以說,幸福來的突然,又讓她盲從,也可以說,上天跟她開了個極大的玩笑,她們還有許多美好之物,都還來不及去經歷,就將這幸福,無情的收走……”桑邪看着樂文瑤,輕聲道:“唐宋前世的離開,雅一度認爲,她就跟我們一樣,已經入不了輪迴。”
“……直到,在遇見。”
“既然那麼久沒見,怎麼……我在神婆的眼裡,看不見那種興奮呢?”樂文瑤回想印象中,兩個人在一起的模樣,是那麼相敬如賓,“不是應該開心的瘋掉嗎?”
“就是太開心,太意外,太興奮……所以,纔會更加害怕……”就像桑邪此時看見樂文瑤一樣,看着看着,桑邪錯開目光直起身,看向窗外,嘆道:“已經千瘡百孔的承受力,如何再去承受同等的傷害?”
看着她的背影,樂文瑤抿了抿脣,喚了一聲:“桑邪……”
桑邪難得聽她叫自己名字,轉身看去,輕“嗯?”應道。
雙眸再次對視,樂文瑤問:“那上一世的我,是怎麼死的?”
桑邪望着樂文瑤,半晌都沒有迴應,直到手機鈴聲響起,纔將這尷尬打散,看着電話名字是樂尚凱,提醒桑邪下個星期要帶她見一個人,讓她將工作安排妥當。
當她掛了電話轉身看去,樂文瑤還是那般的望着自己。
桑邪眉心不自覺的皺起,剛要開口,卻見樂文瑤輕笑一聲:“算了……如果死的很難看,還是不要告訴我了,反正我也不記得。既然你說神婆和法醫姐姐都沒事,我就放心了。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那……我也要回家了。”
“文瑤?”
“不管上一世發生什麼,都過去了。”樂文瑤的語氣十分堅定,畢竟唉聲嘆氣不是她的風格。陽光的臉上掛着以往的笑容,“歷史是不會重演的不是嗎?我相信法醫姐姐和神婆最終會幸福的。”
桑邪笑着,點頭:“嗯。”
……
五天後,逍遙谷。
安雅已經將唐宋所有的魂體迴歸肉身,而這期間,安雅每天都幫唐宋清理掉身體裡的狼血。
只是在不傷害唐宋的情況下清理狼血,工序十分繁瑣。
需要每日月光正濃時,將唐宋浸泡在溫泉池內,使體內血液加速流動,再在唐宋的肩甲處用銀針刺穴,竹筒內放入冰蠶,像拔火罐一般吸住穴位,直到冰蠶吸滿狼血,竹筒掉落在地上爲止。
唐宋的身體雖有起色,神志上卻一直渾渾噩噩,不知道在做着什麼夢,眉心總是緊皺,嘴裡胡言着,渾身滲着汗。
安雅坐在牀沿,用溫布幫唐宋擦拭滿是汗的額頭,看着這張稍稍有起色的臉,握住她的脈息,跳動也比之前有勁了幾分。
“餓了嗎?”安雅這些天經常對着唐宋,自言自語,見她雙眸緊閉,薄脣微抿,安靜的如水一般,又自顧自的說着,“我先去給你煮你喜歡的面,吃飽了就儘快醒來……”
安雅說完,並沒直接離開,而是靜坐在那兒,眼底不知怎麼,忍不住的泛起熱來,酸脹得厲害。她擡手覆上唐宋的臉頰,細細的看着,爲什麼她活了下來,自己還會這麼難過?
安雅察覺到內心的一種無力感,她累了,與那些人糾纏累了,更等累了……如果唐宋真的醒不過來,她甚至想過從此與其徹底長眠,不再醒來。
她低下頭,吻了吻唐宋冰涼的雙脣,直起身,見唐宋依舊平穩的躺在那兒,沉眉淺笑後轉身離開。
……
夕陽的光照射進竹屋內,唐宋的眉頭皺了皺,緩緩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她感覺身體十分沉重,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就連轉動眼珠都十分費勁。
放眼望去,房間的光線十分柔和,屋子中間生着炭火,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音。
這是……哪裡?
唐宋有些茫然的隨意一掃,看見不遠處桌子上正燃着一根殘燭,淡淡的光自桌沿流瀉下來,映着夕陽的光,反倒增添些許薄霧。
聽見門外逐漸走近的腳步聲,竹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逆光而來的身影,突然僵直的站立在原地。
模糊的視線很快清晰,也讓唐宋看清了這張臉,看她如生根般傻傻的站在原地,唐宋勾脣微笑:“大……人……”
安雅一愣,手中的青瓷碗,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