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耀眼的紫光破空而降!
這道紫光是如此之強,幾乎灼傷了所有人的眼睛。狐仙廟發出一陣絕望的哀鳴,五根合抱粗的紅柱一起當中折斷,小廟整個坍塌而下!
任碧奴大吃一驚,襲向聶、柳二人的鞭影瞬間折回,在自己身前繞成一團光幕,將紛飛的石屑、碎木隔擋開去。
一股強悍之極的殺氣隨着崩塌的狐仙廟,狂瀉而下!聶隱娘心神爲之一顫,這樣凌厲的殺氣,她曾經遇到過一次!
聶隱娘忍不住向殺氣來處看去,只見沖天的煙塵中,一個紫色的身影傲然而立,手中一柄文龍寶劍,放出奪目的光芒,盛極的月色也爲之黯淡!
難道是紅線?她還沒有死?
聶隱娘不禁駭然變色,她甚至寧願面對的是任碧奴!她怔怔的立在當地,彷彿心神已爲這殺氣所攝,突然一隻手向她伸了過來,不由分說,將她向後拖去。
她身後正對着小廟正中的紅漆神龕。神龕下用青石塊砌着一個狹窄的石櫃,本來放些香蠟貢品,由於小廟荒廢已久,石櫃早已掏空,此刻正好能容兩人棲身。聶隱娘驚魂未定,一根紅柱轟然塌下,正擋在石櫃前,遮住了兩人的身形。
聶隱娘正要問:“你怎麼……”柳毅搖手示意她禁聲,目光卻透過紅柱的罅隙,向外看去。
塵埃漸漸散去,小廟已然轟塌大半,碎木亂石凌亂的堆在空曠的土地上。
紅線全身濡溼,彷彿剛剛從江中走出,烏蠻高髻已然打散,匹緞般披垂而下,幾乎拂到地面。她右手握着長劍,劍身如雪,一道極細的血痕蜿蜒而下。而她左手卻提着一團火紅的毛皮。大蓬的鮮血順着毛皮不住噴涌,青色的大地也被染得烏黑。
風過雲開,月光如雪,照出那團毛皮的形態——駭然正是那隻紅狐的下半截身體。它身體的另一半正躺在血泊中,嘴角滲血,雪白的牙齒森然吐出,碧眼圓睜,似乎還在痛苦的抽搐。
任碧奴手持九節鞭,怔怔的站在廢墟當中,她似乎被這樣的慘變驚呆了,良久,才痛呼出聲:“赤雲!”
那頭老狐似乎迴應主人的呼叫,半截身子在血泊中掙扎了幾下,嘴角吐出一股血沫,氣息抽搐,卻無法出聲,又過了片刻,才徹底僵硬下去。
剩餘的四隻老狐哀傷同類的慘死,發出聲聲尖利的嘶鳴,直欲裂人耳膜。
紅線左手猛然收緊,只聽骨骼碎裂的聲音咔咔作響,五股鮮血頓時順着她纖長的手指噴灑而出,那半截狐屍竟被她生生捏碎!紅線冷哼一聲,將手中血肉模糊的狐屍扔開,踏着雪一般的月色,向任碧奴走來。
她的步伐竟有些蹣跚,右足每邁出一步,左足都要拖延片刻,才能跟上。月光在她腳下拖開一條蒼白的小徑,落滿五色桃花。隨着她的前行,滿地桃花被夜風翻起,在她裙邊當風狂舞,卻沒有一朵敢沾到她的身上。她臉上毫無血色,在白月的幽光下幾乎透明,冷漠的紫眸中卻多了一絲狂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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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隱娘心中一動:她畢竟還是在那場爆炸中受傷了!
暴虐的殺氣宛如洶涌的怒濤般,卷涌在整個桃林之中。枝葉吹落,飛了滿天。
任碧奴依舊沒有動。
紅狐經她豢養多年,早已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此番慘死當場,真讓她痛澈心肺。然而,來人的殺氣實在太強,太可怕,任碧奴也只得強行壓制住怒火,將剩餘四狐召喚到身邊。
任碧奴擡鞭胸前,臉上的媚笑已然有些勉強:“你是誰?”
紅線長劍斜指,在夜空中撕開一道水紋,她的聲音嘶啞異常:“出、手!”
任碧奴微微擡頭,蹙眉道:“非殺我不可?”
紅線輕輕冷哼了一聲,擡頭看着空中的明月,眸中紫光婉轉,竟似越來越濃。突然,龍吟之聲撕破沉沉月色,她手中的如水劍光化爲一道昊天長虹,直劈而下!
她的招式似乎永遠都是如此簡單。從上而下,一劍貫底。然而卻又是如此有力,不容抗拒,夜風、月色、碧桃、小廟,乃至天地萬物,似乎都被她這一劍劈開!
月光彷彿在一瞬間扭曲了形跡,任碧奴一扣指,剩餘的四隻老狐彈身躍起,飛快的圍繞着她旋轉起來,而她身後的五色碧桃,彷彿也得到了某種秘魔的力量,竟也隨着老狐的步伐,在緩緩挪動。大片桃花起伏涌動,彷彿五塊色澤不同的巨大織錦,在浩瀚的海洋中漂浮交錯,壯觀已極。
紅線劍光呼嘯襲來,四隻老狐突然止步,竟全然不懼凌厲的劍氣,反而正對着劍光來向,伸長脖頸,發出一陣狂嘯!狐嘯中狂風大作,絳紅,品紅,粉色,白色,淺碧五蓬桃花被狂風捲起,形成五股豔麗的龍捲,向那道劍光迎了過去!
砰然一聲巨響,那五色龍捲和劍氣交接,頓時被劈得凌亂不堪,花瓣亂落如雨,然而那大蓬五色桃雨,剛要落地,卻又彷彿受了無形之力的召喚,瞬間聚集在一起,幾個起伏間,越滾越大,將散碎的花瓣重新匯合,瞬間就已恢復一團,又向劍光撲去。
劍氣狂嘯,剛聚合的龍捲又被撕碎,但這五色龍捲竟似毫無畏懼,分而複合,輪番向那道劍氣衝擊。
五色龍捲宛如五朵浮雲,變幻不定,時而狹長,時而滾圓,時而分開狂攻,時而抱團固守,最後匯聚成飛速旋轉的一團彩暈,由內向外,分爲色彩斑斕的五層,層層輪轉,將那道劍氣包裹在中心。劍氣左衝又突,無奈龍捲裂而複合,無窮無盡,一時竟也衝脫不出。
任碧奴的臉上卻看不到一分喜色。她五指緩緩扣擊,似乎操縱着龍捲的方向,然而她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彷彿都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片刻之間,已經冷汗淋漓,而她身邊旋轉的四頭老狐,更是步履蹣跚,脊背也被壓得生生凹陷下去,彷彿揹着一塊無形的巨石,隨時都會倒下。
紅線冷笑,手腕突然一沉,劍身如雪,竟被她強行挽起劍花,輪轉不定。劍氣受了催動,猛地一振,在五色龍捲的包裹下飛旋起來,宛如盛開了一朵銀色的夜蓮。劍氣轉越快,那團夜蓮也越漲越大,竟將龍捲的包圍點點撐開。
紅線揮開滿天凌亂的花影,拖着微跛的左足,向任碧奴逼來。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宛如踏在任碧奴的心上。銀蓮在她手中徐徐盛開,五色龍捲彷彿受到巨力的撕扯,發出淒厲的慘嘯,竟一點點變形,扭曲,越來越淡,越來越薄。
任碧奴蹙眉,雪袖翻飛中,凌厲的鞭影終於脫手而出!
花飛狐躍,那條漆黑的鞭影瞬間一分爲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那團黯淡的龍捲中插了進去,彩影銀光紛紜錯落,就聽砰的一聲巨響,第一條黑影和粉色的龍捲彙集起來,猛地和長劍撞到了一起。劍華微微一滯,正要回頭將黑影攪碎,第二條鞭影又已攜着白色的龍捲飛撲而至,重重的撞到劍脊上。長劍搖動,第三股力量從上而下,宛如均天狂雷,突地轟上劍身,紅線手腕微微有些凝滯,紫色的瞳孔猛地收縮,正要將劍撤開,第四、第五道鞭影攜着淺碧、品紅兩道龍捲,宛如山嶽崩塌,向着長劍直壓下來!
紅線眼中紫芒閃爍,滿天華光竟也蓋她不住,長劍龍吟一聲,化爲一條紫色的長龍,向鞭影最盛處飛騰而去。就在一剎那間,五色龍捲突然一震,竟瞬時匯爲一體,在劍身周圍同時炸開!
天空中盛極的月色轟然破碎,滿天狂花亂舞,花葉一蓬蓬跌入泥土,四周沙沙之聲不絕,兩面山谷中,峻峭的巨石嗡嗡顫抖,似乎也被這一擊擊碎了一般!
這一擊,已動用了五行遁甲中最高的奧義,周圍的桃花、妖狐、乃至風光霽月,山石泥土,莫不依照五行變化的規律,將力量凝聚在主人的一鞭之中,這一鞭的實力,已遠出任氏數倍之上,絕非常人所能抵禦!
紅線的身體宛如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推逼着,向後飛退開去。她長嘯一聲,將手中寶劍猛然插入地下。天地嘶鳴不絕,她的退勢仍不能止,長劍在土地上劃出一道極深的痕跡。
她的身子雖在後退,但她握劍的手依舊如此沉穩,沒有一絲顫抖。
大地尚在震顫,紅線已止住了後退。她緩緩擡起眸子,看着地上的劍痕。
不過兩丈七尺。
紅線冷笑一聲,正要站起。任碧奴一聲嬌叱,五色龍捲再度轟然而起!龍捲翻涌呼嘯,雜着萬道鞭影,與方纔還未完全消散的殺氣累積在一起,向紅線飛襲而去!
任碧奴森碧的眸子中透出一絲笑意。這是真正的殺着,也是絕好的時機!
紅線剛要站起身來,身形方穩未穩,全身的重心,都在她已受傷的左足上。更何況剛纔一擊之後,她本來上的殺氣已然宣泄,新的殺氣還未來凝結,這無疑是殺她的最好機會!
任碧奴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爲這麼多年來,她的判斷從未錯過。
神龕下,聶隱娘不禁嘆息道:“任氏真是個非常優秀的殺手。”
柳毅點頭道:“是的,不過紅線比她更優秀。”
聶隱娘搖了搖頭:“紅線的武功雖高,但未必是個稱職的殺手。殺手最重要的,是給自己製造、把握機會。從這一點看,任氏實在強得可怕。”
柳毅搖頭道:“你錯了。殺手最重要的不是把握機會。”他頓了頓,微笑道:“而是把握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要狠!”
紅線已處於絕境。她緩緩擡頭,紫色的眸子在月光下竟宛如貓眼一般,只剩一線,然而那一線的紫色竟是如此之濃,透出盈盈冷光,直可洞人肺腑,任碧奴也不禁一怔。
她嘴角牽動,竟然透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任碧奴似乎覺察出什麼,心中升起一絲狐疑:難道她還有更爲凌厲的絕招?任碧奴手上不免有些猶豫,她本就是個多疑的人。然而,這一擊實在太過凌厲,一旦出手,根本不容作收回的打算!
龍捲狂襲而下,紅線竟突然躍起,舉劍眉心,向龍捲正面衝來。
狂風凜冽,將她一身紫衣吹得獵獵作響,她纖弱的身影也如狂風中枯葉,隨時會被吹倒。
只有她的劍!
她手中的長劍依舊如高山磐石,一任風急天高,兀自紋絲不動。龍捲猛地化開,將她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就見五色彩光中,數條黑色鞭影狂掃而至。
幾條鞭影已觸上了她的胸襟。紅線的腳步沒有停止!
瞬息間,她帶着狂意的紫眸已在眼前,任碧奴不禁爲之一驚,正要將長鞭撤回,卻只覺眼前一片紫芒,耀得她睜不開眼睛。
紅線手中的文龍寶劍化爲流星,全力刺出。
噗的幾聲悶響,鞭影重重打在紅線胸前,紅線猛地一咬牙,殷紅的血絲從她嘴角滲出,但她臉上的笑意卻更加森然——她的劍尖,已經刺入了任氏的左胸。
任碧奴愕然。似乎沒有想到紅線竟如此狂悍,竟拼着生受了她的招式,也要把劍刺入她的胸口!
她正在驚訝,胸前傷口突地一緊,疼痛陡然加劇,痛得似乎連呼吸都要停止!
低頭看去,只見紅線勁力催發,長劍已完全透過了她的身體!
紅線放開劍柄,半面浴血的臉上透出森森笑意,她的身子晃了兩晃,似乎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向下滑去。
紅線,傳奇中最負盛名的劍客,魔鬼一般的女人,終於也倒在了滿地落花之中。她紫色的衣衫在月光下鋪陳開來,泛出陣陣幽光,幾乎透明的臉上散盡了濃濃的殺意,竟顯得如此清麗。
任碧奴嘔出一口鮮血,也仰面倒下,她大口的喘息着,試圖從泥土中爬起來。她知道,敵人就躺在身邊,只要能站起來,輕輕一擊,最後的勝利,就還是屬於她……然而,別說站起來,她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仰望着夜空,一道流星劃過,她的生命也正隨着胸口噴涌的血液,緩緩消失。今晚的月色,竟似受了殺戮的感召,微微有些發紅。
五年前?或者六年前,她殺掉魔刀堂堂主的那個夜晚,也是一輪緋紅的明月。
那一次,在後花園中,她用九節鞭撕下了他的腦袋。
魔刀堂堂主樊雲樓不是泛泛之輩,他的腦袋本來至少值一萬兩銀子。然而,沒有人會給她報酬,因爲買主就是她自己。
樊雲樓,這個她一生中唯一愛上過的男人,卻背叛了她。從此,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她的世界裡,沒有朋友,只有敵人。
一塊石頭,一株桃花,一隻狐狸都懂得忠誠,只有人會背叛。
那一夜,手起鞭落後,那個男人的鮮血噴灑在夜風中。那聲音竟是如此美妙,就好像夜月下的風笛一般。她沒有立刻走掉,而是躺在屍體身邊,聽着笛聲,一直看到紅月東沉。
如今這種聲音又響起了,卻是出自她的胸口。她美豔絕倫的臉上露出一絲疲倦的笑意,似乎想睡去了。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她勉強回頭看去,卻是聶隱娘。
任碧奴微微苦笑道:“來取我和紅線的刺青?”
聶隱娘搖了搖頭,輕輕俯下身子:“我想問你,有什麼遺願?”
任碧奴想了想,喃喃道:“遺願?”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哀:“是的,我要死了,連你也看得出我要死了。”
聶隱娘默然不語。
任碧奴輕笑了幾聲,卻又劇烈咳嗽起來,半晌,才輕聲道:“我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二十四年了,多少次,我*着自己,一步步挺過來,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幫我……可是我不怕,我只是不想再做別人的棋子,想要自由的活,難道這也錯了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碧綠的眼波漸漸散亂,粉雕玉琢的臉上褪去了狐媚的神色,透出些許哀豔無助來。
瀕死,並沒有削減她的美麗,反而讓這種美麗更加驚心動魄,就如盛開後的優曇,一世一次的美麗,美過了,就再不會有。
聶隱娘默默的看着她,道:“你沒有錯。錯的是這個‘遊戲’。”
任碧奴又咳出幾口鮮血,鮮血將她雪白的衣襟都染紅了,彷彿雪地裡綻放的夭桃。
“遊戲……”她喃喃的唸了幾次,眸子突然亮了起來,嫣紅的血色又出現在她臉上,看去動人無比。
然而,聶隱娘知道,那不過是迴光返照。
她突然低頭,一把撕開自己胸前的衣襟,凝脂般的肌膚已被鮮血濡溼,印出一幅青鬱的刺青。她低聲輕笑着,一手封住胸前幾處大穴,一手探入破碎的胸衣,緊握住沒入體內的劍柄,將它寸寸拔出。
筋脈碎裂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聽去真如刮骨磨牙一般,令人膽寒。
聶隱娘不禁愕然,她被紅線一劍透體,心脈斷絕,絕無可救,全仗內力根基尚好,才能勉強支撐到現在。此時拔出長劍,只怕須臾就要命喪當地。
任碧奴的臉色卻異常平靜,她一面掣劍,一面低頭笑道:“或許我錯的,就是不信他人,而你們,卻有朋友,可以一起面對……”她擡起頭,望着那輪碩大的紅月,眼神漸漸散開。
朋友,夥伴,這些詞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宛如一個相隔多年的夢境。
是的,只是夢境。只是驚醒在冷夜寒風中,瑟瑟發抖,破碎一地的靈魂。
多少次從惡夢中醒來,血腥之氣猶自縈繞在鼻端,她抱着被子,獨坐在暗夜深處。
月華灑在牀前,冷得驚人,一如她戰慄的身體。四周空寂無人,唯有那五隻老狐,蜷曲在她腳下,毛髮蓬開,怪異的氣息中,透着若有若無的溫暖。
是她,親手殺死了身邊所有的人——情人、敵人。
再沒有朋友,再沒有夥伴,甚至再沒有足以交談的人。寂寞,就是她的命運。唯有那一頭頭狐狸,一直端坐在身邊,睜開蒼老的碧眼,狡黠的看着她,陪伴着她。
就如同山頂的蒼蒼老仙看着山崖邊的孤寂少女,只是一個寂寞陪伴另一個寂寞,彼此相伴了無窮的歲月,卻永遠無法開解她心中的結。
如果有夥伴……
她微微苦笑,對於傳奇而言,夥伴,也許是最奢侈的夢,而孤獨卻是最深的痛,痛得讓人窒息,讓人瘋狂。也許正是如此,她才甘願冒着絕險刺殺主人,希望能在徹底變瘋之前,擺脫這暗無天日、無法言說的惡夢罷。
可惜,她輸了。
任碧奴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在柳毅和聶隱娘身上,他們,竟然在這血雲壓頂的殺戮之鎮中,走到了一起。
她的笑容中有一些羨慕,也有一些嫉妒,微微笑道:“希望你們真的是很好的夥伴,能夠堅持到走出修羅鎮那一天……”她語聲一梗,一口氣難以續上,喘息了良久,才道:“你們勝了,證明你們纔是更好的刺客,做樊於期的,應該是我……”她言罷手腕一翻,血花飛濺,劍身被完全掣出,紫色的華光照亮了她蒼白的容顏,顯出一種攝人的絕訣來。
劍光騰起,亂血如花開謝,那幅刺青竟被她自己生生剝下!
雖然封住了要穴,但任碧奴胸前的鮮血依舊狂涌不止,整個身子都被染紅,她的聲音已如遊絲:“把手給我。”
聶隱娘遲疑了片刻,卻終於不忍拂她之意,將手伸到她面前。
任碧奴掙扎着,將失血的雙脣湊到聶隱娘手邊,吐出了一枚蠟丸,而後將刺青也放了上去。
她的聲音更加虛弱,有些自嘲的輕笑道:“狐的內丹,也是徐夫人的匕首……見到主人的時候,別忘了……”她碧綠的雙眼徐徐闔上,身體也冰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