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是菸草工人,工廠地處偏僻,幸好廠裡配有班車接送。
在未調崗位之前,秦雪屬於基層工人,雖然是正式員工,待遇比臨時工要強得多,但比起同一時間進入廠裡的正式員工,她是混得最差的那一個。
這一次崗位調整,秦雪的工作變得輕鬆了,可薪水福利卻更好了。
原以爲,這次是廠內大規模調整,可私下打聽了一番,秦雪發現這次調整的員工只有寥寥幾人。
而作爲幸運兒之一的秦雪,被不少同事戳脊梁骨,說她勾搭了廠裡某位大領導,仗着自己還有幾分姿色,爲了錢,可拋夫棄女。對此,秦雪左耳進,右耳出,在廠裡呆了這麼些年,她太明白周圍同事們有多八卦,最見不得別人過得好。
“小秦,下班啦?”
“嗯,準備洗個澡坐班車回家了。”
洗完澡,換下一身工作服,秦雪拖着疲憊的身子坐上了班車。迷糊了一路,在即將到站下車時,她在車站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秦,小秦這邊!”在車站等候多時的陳楚虹用力向她揮手,大聲呼道:“我想着你今天上早班,就早早在這裡等你了。”
這是被堵了個正着?秦雪心情略複雜,慢吞吞的下了車,在陳楚虹面前停住腳,猶豫了幾秒,她鼓起勇氣說:
“小陳,你家裡的事我也聽說了,說實話,我不擔心你是假的。可你也知道我們傢什麼情況,我跟卿卿她爸倆人加起來的工資還不如你的高……實在是有心無力啊,小陳。”
陳楚虹臉上一僵,隨即笑道:“這我明白,其實吧,我今天特意來找你就是想跟你說,那十萬塊我已經湊得差不多了,大概還差個七八千……小秦,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厚着臉皮挨家挨戶的借錢,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在國外闖了大禍,我是夜夜以淚洗面啊……”
說到這裡,陳楚虹眼眶微紅,聲音夾雜了一絲哭腔,“當年我真的算是砸鍋賣鐵,恨不得去賣血給他湊出國所需的費用,只盼望他將來能有出息。這幾年,我表面過得風光,可實際上,我是打腫了臉充胖子!”
兩人邊走邊聊,陳楚虹更是幾度哽咽,秦雪不得不從包裡取出紙巾遞給她,不停勸慰道:
“哎,你的性格就是太獨立要強了,旁人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一意孤行。現在錢也湊得差不多了,國外那邊的問題也能得到解決了,你就別再難過了!趕緊振作起來吧,如果連你也一蹶不振了,你兒子怎麼辦?”
“是是,哎,你說得很對……”
兩人一直走到小區樓下,這期間,陳楚虹幾次明示暗示想借錢,都被秦雪不着痕跡的堵了回去。
打了幾輪太極,陳楚虹終是不耐煩了,她猛地停住腳,眼神不滿的盯着前面的秦雪,氣勢洶洶道:
“我說小秦,你也太不講情面了吧!我知道你家也不富裕,可我聽說你跟老陸都漲工資了,卿卿念得雖然是貴族學校,可她所有學費都是學校出,用不着花你家一分錢!你借我七八千都不行嗎?”
可算憋不住了。
秦雪在心裡默唸道了一句,跟着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小陳,七八千在你眼裡不是錢嗎?實不相瞞,老陸想買房,我倆現在正存房子的首付呢,沒有多餘的錢借人,別說七八千了,我們兩口子花個七八十塊都得精打細算!”
“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小秦,是不是你家卿卿跟你說了什麼?”陳楚虹一見來硬的不行,語氣瞬間一軟:“我可以給你立字據,明確寫上什麼時候歸還,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不還你了。大家多年鄰居了,七八千你都不肯借,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被她這樣一說,秦雪也有點拿不準了,是啊,又不是不還了,至於這樣摳門,一毛不拔嗎?
多年鄰居了,一直以來大家都和和睦睦的,真要爲了這麼一件事,鬧僵嗎?
太不值當了吧……
秦雪把身子轉了回去,一臉爲難的看着陳楚虹,“小陳啊,這件事我還是得回家跟老陸商量一下的。”
“家裡的錢都是你在管,這還用得着商量嗎?”
“可是……”
“哎呦沒有什麼可不可是的了,我現在就跟你回家,咱們把欠條擬好,最多一週,我就能還錢!並且啊,利息一分不會少你的!!”
見秦雪態度有所鬆動,陳楚虹連忙上前挽住了對方的胳膊,十分親暱道:
“咱們邊走邊說!你看,這個利息的問題吧……”
走廊外傳來鑰匙開門聲,正端坐在客廳沙發準備與自家母上好好談談的陸卿卿連忙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
結果,門開了,進來的不止是秦雪,還有一個麻煩人物,陳阿姨!
她嘴角一抽,硬着頭皮主動打了招呼:“呃,媽你回來啦,陳阿姨下午好。”
“卿卿真是有禮貌的好孩子,不僅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又那麼棒,基本不用家長操心了,小秦啊,你跟老陸真是太有福氣了!”陳楚虹一進門就大力誇讚,而這些讚美之詞恰好是秦雪愛聽的,一直以來,她都爲卿卿感到自豪。
秦雪脣邊掩不住笑意,嗔怒的瞪了陸卿卿一眼,“你啊你,打完工回家就賴在沙發上偷懶?去,給我跟你陳阿姨泡杯茶去!”
“哦,兩位喝什麼茶?”
“都行!”
陳楚虹坐在了秦雪對面的沙發上,目光追隨着陸卿卿進了廚房,她眼珠子一轉,回到了秦雪的身上,低聲道:
“卿卿今天下午沒出去跟同學們玩啊?”
“她不經常出去玩的。”秦雪向後一靠,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而且,九月份就要A級考了,她最近在忙着複習。”
陳楚虹眼裡不禁流露出羨慕與欽佩,喃喃道:“你家閨女可真是爭氣啊……去年A級考她就是第一名,今年竟然還打算參加考試?”
“是啊,之前也問過她,畢竟已經考過了,就不需要再嘗試了吧?她說,什麼第一年是運氣,第二年想試試自己什麼水平……”秦雪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說:“我也不管她,隨她折騰去吧。”
“這孩子將來有大出息啊!!”
“哪的話……卿卿還差得遠呢,一點都不成熟穩重。”
陸卿卿站在廚房,在她右下角的櫥櫃裡有兩種茶葉,一種是普通的,一種是陸鍾國廠裡同事過節送的上等品,按理說,這家裡有客人沏茶怎麼也得挑最好的那一種吧?
可只要一想到,陳阿姨是有目的性跑家裡做客的,陸卿卿心裡就很不舒服。
她猶豫了幾分鐘,轉手拿了最普通的茶葉,沏了一壺茶。
哼,她就是這麼小心眼!
“上等的碧螺春來咯!”陸卿卿端茶緩步走到了兩位長輩面前,主動替兩人各倒了茶,“陳阿姨,這可是我爸私藏的碧螺春,您嚐嚐味道如何?”
茶很燙,陳楚虹小心端起抿了幾下,立即豎起大拇指,大力稱讚道:“好!好茶!”
倒是秦雪朝碗底瞥了一眼,狐疑的看向了一旁的陸卿卿,“上等的碧螺春?”
家裡哪有碧螺春?
“是啊,就是爸私藏的那一盒碧螺春嘛!”陸卿卿笑吟吟的回道:“怎麼,媽,您忘了?”
被陸卿卿那一臉難以捉摸的表情弄懵了,秦雪有些心虛的別開了眼,“哦,可能是我忘了吧。那什麼,卿卿你回房複習吧,我跟你陳阿姨聊聊天。”
陳楚虹一臉巴不得的連連點頭,嘴上不停說:“是啊,卿卿這個孩子愛學習,千萬別打擾了她。”
“好久都沒跟陳阿姨聊天了,你們聊你們的,不用顧及我。”陸卿卿保持着甜甜的笑臉,搬了個凳子坐在兩人面前,“我今天功課任務不重,適當放鬆一下,有助於更好的記憶。”
開什麼玩笑,老媽領進家裡一頭豺狼,她哪還有什麼心思回房複習?!不盯緊一點,也許明天家裡的房子都可能變成陳楚虹的了!
不得不說啊,老媽在這方面的危機意識實在太薄弱了……
“陳阿姨,我記得叔叔在世時是一名律師吧,當時您還是叔叔的助理對嗎?”陸卿卿假裝不經意的開口問道:“那個時候您跟着叔叔肯定學了不少法律知識吧?”
“呃……”被突然問及到已病故的丈夫,陳楚虹臉色有些僵硬,“快別提了,當年我跟着他就是幫忙煮飯啊,打掃衛生啊,專業的知識我是一點沒學會。”
“是嗎?”像是毫不驚訝陳楚虹會這樣解釋,陸卿卿脣邊的笑容更深了,“那C街口112號的律師事務所是怎麼回事?”
陳楚虹臉色霎然一變!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猛地站了起來,伸手指着陸卿卿,語氣震驚又不敢置信,“你、你調查我?”
“談不上調查,剛好有同學認識律師事務所的工作人員,聽他們偶然說起才得知的。”陸卿卿仰起頭,眼神澄澈,用天真稚嫩的語氣問:“陳阿姨,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懂,怎麼會與人合夥投資開了這麼一家律師事務所呢?還是稍微懂一點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