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收拾好了嗎?”秦雪在房裡轉了一圈,確定沒有落下什麼之後,才伸手扶住了女兒的肩膀,“那走吧,別讓阿辰等急了。”
陸卿卿跟着秦雪出了病房,兩人肩並肩朝走廊拐角走去,“媽,牧逸辰把車停哪裡了,地下停車場還是門口?”
“似乎是停在門口了,所以啊,速度快一點,按理說醫院大門口不讓停車的。”
陸卿卿哦了一聲,沒再搭話,路過大廳吧檯時,她特意多瞄了值班護士幾眼,嗯,今天負責值班的護士姐姐真漂亮!
一出門,就看到熟悉的車子停靠在最扎眼的位置,陸卿卿慢吞吞的鑽進車內,剛把車門帶上,司機就發動了車子。
她眉頭一皺,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牧逸辰開了口:“這裡規定禁止停車,要不是因爲司機大叔認識值班室的人,這輛車就要被拖走了。”
“出院手續還沒辦完,醫院就來趕人了,弄得我們手忙腳亂的……”陸卿卿嘟了嘟嘴,低垂着頭,看不清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聲音卻悶悶不樂的:
“我跟我媽連飯都沒吃呢。”
——敢情沒吃飯纔是導致你悶悶不樂的最主要原因吧!
以上是全車人的真實心聲,秦雪表情略僵,尷尬的笑了幾聲,解釋道:“卿卿昨天就沒怎麼吃東西,餓了一天一夜了,所以……”
牧逸辰一臉瞭然的點了點頭,順着秦雪的話,繼續道:“正巧,我也沒吃,待會兒路過合適的飯店菜館就把車往路邊一停,進去吃了飯再走。”
“好好好,就這麼辦了!”陸卿卿一掃方纔的鬱郁不歡,笑顏逐開道:“這個時間點應該算是……早飯加午飯?”
深知某個吃貨什麼脾性,牧逸辰回頭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的:“你直接說你想吃什麼吧。”頓了頓,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蹙眉又補充道:“只能說一個想吃的。”
萬一再像上次那樣跟說相聲似的一連串報菜名,那他可真是選擇不了。
“那阿辰你帶她去吃吧,我早上在家煮的麪條,這個時間也吃不進去了。”秦雪看了眼手機屏幕,估摸着時間,說:“就在前面那個路口處把我放下吧,從那邊穿過去就可以坐班車了。”
陸卿卿歪頭看着自己的母親,小聲問:“媽,你今天什麼班?”
“白班,快來不及了,我就不回家了,東西你拿着吧,吃完飯你一併帶回家。”秦雪囑咐完,便匆匆下了車。
陸卿卿伸長了脖子,目送着秦雪的背影漸行漸遠,一臉若有所思的說:“昨天我生病住院,老媽特意請了假照顧我。”
車子發動了,她把探出窗外的腦袋收了回來,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異常,“這還是老媽第一次爲了照顧我而請假呢,從小到大,昨天是第一次。”
在感動的同時,又有些微微的辛酸,莫名的,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是盪漾在心間,起了層層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牧逸辰微怔,隨即回頭目光復雜的看着她,猶豫了幾秒,他才遲疑道:“有時候一個人太過要強,反而讓想要關心你的人失了主意,找不到正確的方式。”
“是啊,就是因爲我從小事事不需要爸媽操心,不論大病小病,我都可以咬牙堅持着上學、放學……因爲爸媽工作太忙,三班調不過來,從小學一年級起,我就自己學着從家走去學校,大約二十分鐘路程。放了學,校門口聚集了密密麻麻來接孩子回家的家長,我要擠半天才能踏出門去,揹着書包自己返回家。”
那時候,陸卿卿幾乎每天都在幻想着,在那一羣密密麻麻的家長中,有自己的爸媽站在其中,會朝她揮手,接她回家。
然而,並沒有,是的,記憶中一次都沒有。
“大概是我從小就表現的很成熟,很讓大人放心,所以,在一些細節方面,他們往往會忽略了我的感受吧。”
陸卿卿永遠無法忘記,獨自返家的途中偶遇了同學,他們的手被家長牽着,用略帶異樣的目光盯着她,問她爲什麼是自己一個人?
【你爸媽呢,他們沒來接你放學嗎?】
【你還這麼小,自己一個人回家怎麼能行!路上來回這麼多車輛,多嚇人啊,你爸媽心真寬!】
時間久了,次數多了,大多數人不會再問了,可最讓陸卿卿接受不了的是,有些好心的家長會特意把她送回家。
腦中清楚記得,她像個小瘋子似的又吼又叫,哭喊着不需要你們送,我可以自己回家,我家很近,我一個人也可以……
像是積壓在內心深處的不滿委屈終是找到了缺口,猛然爆發出來,爲了所謂的尊嚴與面子,不惜傷害周圍關心自己的人,彷彿只有這樣,纔可以顯出她的成熟穩重,與渾然不在意。
殊不知,那時的她,在周圍家長們的眼裡,是怎樣可憐的存在。
同情又憐憫吧,一個本該調皮幼稚胡攪蠻纏的年紀,卻有着超乎同齡人的成熟,這種成熟……到底是好是壞?
難道就因爲她懂事又伶俐,所以,爸媽就可以安心忙工作,對她疏忽至此嗎?
萬一,萬一當時她獨自返家的途中發生了什麼意外,爸媽會感到後悔嗎?
這些,陸卿卿無從可知,只知道,一轉眼,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卿卿……”
倏然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喚回了陷入回憶中的少女,她抿了抿脣,眼眶微紅,淚花閃爍,臉上是掩不住的哀傷與委屈。
“雖說現在談這些有些矯情,也有些遲了,可我還是覺得……有時候父母在不經意間,或許就會給孩子造成難以預計的傷害,而這些傷害隨着時間的不斷推移,會在心裡形成永遠的疤痕,醜陋,觸及時還隱隱泛疼。”
牧逸辰靜靜凝望着情緒低落的少女,會因爲她眼底的哀慟而感到悲傷心酸,會因她所經受的委屈而感到不滿不甘……他將手緩緩壓在胸前,強而有力的心跳,比往常似乎更激烈了一些,這一定是因爲感同身受的緣故。
車子勻速行駛,車內氣氛死寂而壓抑,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悲涼,淡淡的,卻似乎能輕易觸及內心最脆弱的角落,勾起人們不願追溯的往事。
不知過了多久,牧逸辰才終是打破了這一份沉默,他的聲音略沙啞:
“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這樣吧,等下你可以選兩樣愛吃的,奉陪到底。”
這時,沉默寡言的少女緩緩伸出了一隻手,擺了個五的手勢,她眼神堅定又倔強,像是在無聲宣誓着什麼一樣。
“三樣不能再多,愛吃不吃,把胃撐壞了又得吃藥,有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