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城。
“珊兒。”鄭母喊道，“快過來，你哥哥又有信來了！”
院子中，鄭法小妹鄭珊拔腿就朝外跑。
“小姐。”黃宇站在門口，笑眯眯地看着看着她，“公子佈置的作業做完了麼？”
“……”
鄭珊望了望門外的天空，目光不捨，像是在告別自己的快樂，垂着腦袋慢吞吞地往院內走。
鄭法已離開景州城快兩年，鄭珊也快八歲了，如今倒比之前高了一個頭，只是小臉圓鼓鼓的，顯然伙食不錯，沒虧着嘴。
“你跑什麼？等會你給你哥回信，順便把上一封信上面留的作業一起發過去。”
“……”
鄭珊撇了撇嘴，看着母親手中厚厚的信封，眼神絕望。
哥哥剛走的時候，她是很捨不得的……整整哭了半個月。
想來哥哥也是思念她們，離家不到一個月就來信了，信是先交給了趙家夫人，趙家夫人再轉手給了母親。
一開始接到鄭法的信，她也是開心的……
但她沒開心多久。
哥哥信中，給她專門佈置了一份試卷，並叮囑下一次回信的時候要將答案附上給他看。
她又哭了半個月……
從此之後，她就過上了哥哥所說的函授生涯。
再沒期待過哥哥的來信過。
“這次的信很薄。”
大概是知道她的抗拒，鄭母笑着說道，“倒是夫人說，她也接到了你哥的信。來，給我念念。”
鄭珊接過母親手裡的信，拆開，先默讀了一遍，忽然張口道：“娘，哥說要接我們去九山宗！”
“啊？”鄭母一喜，連忙追問道，“你哥說的？接咱們？”
鄭珊點點頭道：“說很快，就有九山宗的人來接。”
“你別弄錯了，從頭到尾念念！”
鄭母有些激動道。
鄭珊將信念了一遍，鄭母這才完全相信，臉上的喜色遮掩不住。
鄭母掰着指頭算了算，忽然道：“你哥已經走了五百五十三天了……”
鄭珊呆了呆，沒想到母親記得這麼清楚。
“終於能見你哥了。也不知道他瘦沒瘦，在九山宗過得怎麼樣……”
聽着母親的嘀咕，鄭珊臉上變來變去，將信一放，朝着門外跑。
“你去哪？”
“去學堂！”鄭珊跑得飛快，頭都不回：“我哥見我，一定會考我的！”
“……”
趙家不缺錢，學堂規模不小，學生也多。
鄭珊因爲是女孩子，年紀又尚小，只需清晨來上上課。
若是年長一點的學子，下午也是有課程的。
她此時跑到學堂，頗引起了一番注目——趙府學堂男女學的東西不同，又有禮教約束，一般都是分開教學。
所以鄭珊的同學都是女子。
此時見鄭珊來，幾個年長一點的女孩看了她一眼，目光有點排斥。
鄭珊並不在乎她們的眼神，而是拿出算學書，將自己算錯的題目圈了出來，然後往算學先生的書房走去。
路過那幾個女孩的時候，她聽到了一聲輕哼。
鄭珊也早已習慣了——
她一來學堂，就感覺這些女孩就隱隱有些排擠他。
一開始，她是不大理解的，後來還是家裡管家黃宇打聽到，這些人是趙家家主的庶女，以前和七少爺很不對付。
而自己哥哥與七少爺交好，自然也被她們所敵視。
一開始鄭珊還有點擔心被欺負。
後來才發現，這羣人也就敢說說怪話，特別是趙夫人每個月都會請自己母親去趙府品茶之後，她們連話都不敢說了，只能哼哼……
自己爲了完成哥哥的作業而天天看書學習。
還被她們暗地裡罵是爲了討好先生，努力給旁人看。
這她就覺得很冤枉了……
但凡她敢對作業不上心，母親且不說，趙府夫人都要找先生問兩句……
這誰受得了？
說實話，要是她平日裡不忙，可能還會在意這些人。
可她實在是沒空……
……
從先生房間出來，鄭珊纔看到書院裡多了不少人——
整個書院的學生和先生都出來了。
他們聚在一起，低着腦袋，恭恭敬敬的，鴉雀無聲。
鄭珊一愣，朝前方看去，心中更是驚訝：
趙府的全體主子都來了。
趙夫人在前頭，身邊還伴着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這大概是趙家家主？
鄭珊從沒見過他出門。
他倆身後，是二房三房的主子，鄭珊也偶爾見過。
站在趙夫人前面的，是個臉色威嚴的中年男子。
這人鄭珊也認識，掌管景州城附近方圓千里地域的郡守，好像還是仙門弟子。
景州城最大的大老爺！
難道是郡守來了趙家，所以趙家的主子才都在此迎接？
這倒也有可能……
但鄭珊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答案。
郡守也低着腦袋，似乎是不敢看前方，竟也顯得極卑微。
她前方，站着一個臉色嚴肅，像是不會笑的女子。
女子的臉其實很美，只是面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讓人不敢評價她的美。
“真人大駕光臨，弟子……備了些粗茶淡飯……”
鄭珊聽郡守說道，語氣中滿是討好熱絡。
“不必，我是九山宗的，你是百仙盟的……”
郡守臉色一僵，卻也不敢說別的。
只是旁人聽出了這女子不好討好，似乎又身份極高，更是不敢擡頭了。
那郡守又提了幾句旁的建議。
都是奉承討好的話。
但這女子不僅一點不吃這套，過了一會臉上還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讓人郡守話都不敢說了。
其餘人更是屏息靜氣，連呼吸都很小聲。
鄭珊本就機靈，哪還看不出，這女子是個身份絕高的人物，看起來又不大和善。
哥哥走後，母親三番五次地耳提面命，不準在外面惹事。
此時便不想往前湊。
她抱着書，低着腦袋，悄悄繞過人羣，想要不引人注目地離開。
可沒走兩步，鄭珊就只覺得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身體一僵，擡頭，就發現那大人物正盯着自己，目光中滿是思索。
那幾個與自己不對付的女孩斜眼看着她，嘴角都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似也覺得她攤上了事。
“你姓鄭？”
那女子忽然開口道。
“是……”
鄭珊一呆，心中猜到了什麼，回神應道。
那方纔郡守怎麼討好都一點笑意不露的女子，忽然溫和地笑了起來。
衆人聽着她柔聲道：“我姓黃，你兄長的師叔，是來接你的。”
書房的院子裡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鄭珊身上，其中的神色複雜，小小年紀的鄭珊看不懂。
那郡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鄭珊，表情中，好像有點怕自己？
黃師叔走到鄭珊面前，看了看她手中的書，抽了下嘴角，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道：“你哥是個不知人心險惡的，將你和你娘留在此處……你這兩年可受了什麼委屈？我替你做主！”
說到這裡，她語氣有些冷厲。
那郡守，連帶着趙家上上下下，臉色都是一片慘白。
鄭珊朝那幾個女孩看去，只見她們都垂着腦袋，朝人後躲。
“無論誰讓我委屈，真人都能幫我麼？”
鄭珊想了半天，開口道。
人羣中的趙家家主渾身一顫，竟有些站不穩的樣子。
黃師叔看着他們，冷着臉點頭。
“我哥！”
“嗯？”
“仙人您是我哥的師叔，能不能讓我哥不要再考我了……”鄭珊舉着手中的算學課本，哭喪着臉道，“我學不完啊……”
“……”
“你兄長除外……”
黃師叔沉默半晌，想起了九山宗傳來的消息，開口道：“這九山宗上上下下，快被你哥禍害完了……”
“我沒辦法……”
“……”
……
黃師叔牽着鄭珊的手，帶着大部隊，和龐師叔帶着的那些弟子匯合。
龐師叔接了幾千弟子。
她又帶來了數萬與九山宗沾親帶故之人。
“黃師妹！”
龐師叔看了她一眼，將目光落在鄭珊臉上，目光中有點激動。
“你叫我什麼？”
黃師叔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
“……黃師姐！這就是……”
“鄭法的妹妹。”
黃師叔指了指龐師叔，朝鄭珊道：“這個也是你兄長的師叔，嗯，是個滑頭，但對弟子不錯。”
似乎是因着那聲師姐，黃師叔難得誇了幾句龐師叔。
龐師叔面色有些感激，看向懵懂的鄭珊。
他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了個晶瑩剔透的寶珠來，笑眯眯地遞到了鄭珊面前。
鄭珊仰頭望着滿面笑顏的龐師叔，不知所措。
“見面禮，不值錢。”龐師叔笑眯眯地道，“拿着玩兒吧。”
身後的九山宗弟子抽了抽嘴角。
看向那寶珠的目光極爲熱切——
這玩意可是個法器！
還是個能穩定心神，助人修煉的寶貝。
在坊市裡，三百靈石拿不下來的那種！
鄭珊望望黃師叔，黃師叔朝她點點頭。
她才接過寶珠，乖巧地朝龐師叔道謝。
……
“這孩子，雖沒道體，但單木靈根，資質不錯。”
看着玩着寶珠的鄭珊，黃師叔傳音道。
“而且路上我問了，鄭法這兩年一直在教導她，基礎打得極佳……”
龐師叔聽着聽着，嘴角翹得高高的，似乎是忍不住想笑。
“若不是有無衣，這孩子，怎麼都不能便宜你……”
“師姐！”龐師叔道，“日後，咱們九山宗三元嬰，你就是大師姐！”
“那掌門呢？”
“那個搶徒弟的，能和你這個送收徒弟的比？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