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黑白無常

西蜀州,十剎海,空間一陣波動。

靜坐在菩提樹下的迦葉聖僧,眉目一動,神色一緊,又歸於平復。

下一刻,蕭勉直接出現在菩提樹下。

一輪佛光,從迦葉聖僧腦後升起、凝聚,並且散發出耀眼光輪。

佛光金輪中,迦葉聖僧豁然開眼。

“蕭勉!你敢欺我!?”

“聖僧!何出此言?”

“哼!你將虎生鎮壓在南極之海,本是你們師徒二人的私事。如今你假扮成我,迷惑於他,豈非將我拉入了因果?”

只一瞬間,迦葉聖僧,無所不知。

蕭勉見之,也不在意。

迦葉聖僧腦後那輪佛光,乃是佛門六大根本神通之一的——宿命通!

宿命通,能知衆生的過去宿業,知道現時或未來受報的來由。

蕭勉假扮迦葉聖僧哄騙虎生一事中,牽扯到三人:蕭勉、虎生和迦葉聖僧!

因此故,迦葉聖僧才能一念獲悉。

就像迦葉聖僧所言,他被蕭勉生生拖進了蕭勉和虎生的師徒之爭。

可是在蕭勉看來,佛門難辭其咎!

那沾染了虎生靈魂的鬥戰勝佛,本就是佛門出身,豈容佛門置身事外?

再說虎生雖然是蕭勉的開山大弟子,卻也算是半個佛修。

只要能救回虎生,蕭勉在所不惜!

眼見蕭勉面對自己的質問無動於衷,迦葉聖僧臉色微變,強按下金剛怒火。

一則,虎生之事,迦葉聖僧本就糾纏其中,已經沾染了因果。

不然虎生見到蕭勉假扮的迦葉聖僧,也不會那麼信任有加。

二則,蕭勉的實力鎮住了迦葉聖僧。

此前數度,蕭勉降臨十剎海,要麼是等候在小廟門口,要麼是迦葉聖僧事先迎接,卻從沒有直接出現在菩提樹下。

此處菩提樹園,乃是佛門聖地!

菩提樹園外圍籠罩着龐大的佛光結界,即便是天尊強者,也無法輕易突破。

想不到,蕭勉竟然直接進來了!

更讓迦葉聖僧震驚的,還是蕭勉來得無聲無息——事先,他一點感應都沒有!

蕭勉,本就是迦葉聖僧一直在關注的重點對象,一舉一動,萬衆矚目。

避開迦葉聖僧的感應,直接出現在迦葉聖僧面前,只有一種可能。

蕭勉,已經跳出紅塵!

換言之,蕭勉身上的因果之力已經被斬滅得差不多了,超然於物外。

迦葉聖僧雖然精通宿命通,但宿命通並非能掐會算,而是在大量數據統計和運算之後,得出來的那個必然結果。

如果蕭勉已經成功從這方天地抽離,天地間再無關於蕭勉的信息,或者信息量極少,迦葉聖僧便無法得出準確結論。

想到這裡,迦葉聖僧端正了態度。

佛祖有言:眼前之人,非同小可!

“呼……,蕭施主此來,所爲何事?”

“其一,負荊請罪!虎生之事,我雖殫精竭慮,卻終究無法萬全,不得不假借聖僧之名,害得聖僧沾染了因果。”

“哼!此事揭過,不提也罷!”

“其二,依舊是虎生之事!若無意外,一甲子後,我必飛昇!我雖在虎生身上種下了種子,但種子發芽需要時間。”

“你要我怎麼做?”

“若成,一切好說。若敗,一切休提!”緊盯着端坐在菩提樹下的迦葉聖僧,蕭勉言道:“如果虎生真地渡不過此番死劫,我要你頂替他,成爲我的六柱之一!”

“小僧應該和你說過:我的時間……”

“我知道!由你頂替虎生,計劃的成功率銳減一半。但是一半比沒有強!”

“……”

迦葉聖僧,沉吟不語。

“你們那位佛祖大老爺!我雖然沒有親見,但想必也是一位人物。他應該也希望我的計劃成功吧?不然靈界雖號稱六道霸主並立,但道門獨大,終究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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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我比任何人都確信:我終究是要去靈界的!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

“據小僧所知:靈界可不歡迎你!”

“不歡迎我的人多了!想我死的人更多!我不是依舊活得好好的?”

“反倒是那些想你死的人,一個個都被你送回了老家!”說這話時,迦葉聖僧,一臉的哭笑不得。搖了搖頭,迦葉聖僧應道:“好!這第二件事,我也答應你!”

“其三,幽冥鬼域!”

“如何?”

“不知聖僧下一次涅槃還有多久?”

“……,三百年!”

“涅槃之期,需要多久?”

“按照慣例,乃是千年!”

“不行!”斷然否決,蕭勉續道:“一千年時間太長了!變數太多!而且根據我的推算,我的計劃有很大概率是在千年之後發動,屆時你剛剛涅槃,便如當初西行路上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和尚,本身都需要有人護法,如何助我救世?”

“這……可這是世尊和冥君……”

話到一半,迦葉聖僧閉口不言。

事關重大,謹小慎微。

迦葉聖僧和阿難聖僧之所以能不斷涅槃,宿世輪迴,便是因爲一個約定。

佛祖和地府冥君有約在先:佛門派遣地藏王菩薩常駐幽冥地府,幫助幽冥地府超度那些冤魂,相應的,冥君對佛門在幽冥地府的一些事,睜一眼閉一眼。

其中,便包括涅槃之事!

蕭勉明明聽到了,卻好像沒聽到。

甚至在迦葉聖僧說漏嘴之前,蕭勉就有所猜測了……

世間的法律,只是用來禁錮普通人的,對某些特殊人,法律並沒有約束力。

這一點在修行界也是如此!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界,所謂的天條,也是用來懲罰普通仙人的。

像靈界佛祖和地府冥君這種等級的存在,完全可以無視這些金科玉律。

法律的制定者,永遠是法律的受益者。

很多時候,正是法律的制定者,在破壞他們親手指定的法律……

“蕭施主!涅槃之事,事涉幽冥地府,並非我佛門一家可以決定。”

“我且問你:準備涅槃,需要多久?”

“這……最少三百年!”

“好!”點了點頭,蕭勉自言自語:“三百年後,你如期坐化寂滅;又三百年,你順利涅槃重生;再三百年,你必定可以恢復巔峰戰力,或可助我一臂之力。”

“這……,我是沒問題!問題是……”

“聖僧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了!”打斷迦葉聖僧的話,蕭勉高深莫測地言道:“剩下的那些問題,就交給我去處理吧!”

言盡,人去。

菩提樹下,只剩下迦葉聖僧。

此時的迦葉聖僧,一臉陰晴不定。

自己方纔已經暗示了,涅槃之事,不光是佛門一家,還涉及幽冥地府。

這小子還這麼大包大攬,莫非,他還能和幽冥地府搭上關係?

蕭勉自然沒這種關係,但是有人有!

離開了十剎海,蕭勉直入幽冥鬼域。

幽冥鬼域,自打鬼母隕落,鬼聖轉生,便有四大聖姬暫行權柄。

白骨姬隕落於大天劫,黑煞姬隕落於混元道統,只剩朱顏姬和碧魂姬。

前番佛門光復西蜀州時,歸海和朱顏姬意外地結成了連理。

兩人隱居於狼嘯谷,不問世事。

曾經的四大聖姬,便只有碧魂姬獨攬大權,卻頗有些獨木難支。

好在,幽冥鬼域,另有高人。

黑服阿信,臨危受命,主持大局。

此後,佛門光復西蜀州,鬼道退守幽冥鬼域,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平日裡,碧魂姬代掌幽冥鬼域大小事務,阿信則一直閉關於鬼神殿。

此番蕭勉深入幽冥鬼域,連碧魂姬都沒有驚動,直接出現在鬼神殿中。

正在閉關的阿信,陡然睜開眼睛。

站起身來,阿信躬身行禮。

“阿信恭迎師父!”

“阿信無需多禮!”隨手一揮,蕭勉發出一道戮鬼指攻向阿信。阿信神色凌然,手中凝聚鬼劍,虛空一劍斬出。

劍過無形,陰風四溢。

鬼劍上衝出萬千鬼影,聚集在蕭勉那道戮鬼指周圍,不斷吞噬。

有心試探之下,戮鬼指威能全開。

雖有萬千鬼影阻攔,戮鬼指的行進絲毫也不受影響,繼續攻向阿信。

戮鬼指,本就是正對鬼道!

鬼劍雖強,鬼影雖多,鬼氣雖重,卻擋不住戮鬼指的一往無前。

阿信瞳孔微縮,伸手一點一收。

一點過後,鬼劍回收,鬼影退散。

一收之間,戮鬼指直奔阿信面門。

陡然大喝一聲,阿信張嘴一吸,便將那道戮鬼指指勁吞入腹中。

身形一晃,阿信便恢復了正常。

蕭勉見之,微微頷首。

“不錯!你的幽冥鬼體,雖然號稱鬼體,實則你依舊是生人。爲師這戮鬼指,專門針對鬼道,倒是被你輕鬆破了。”

“師父考較弟子,下手自有分寸!”

“唉!爲師座下衆弟子中,最讓爲師省心的,也就只剩下你了!”

說這話時,蕭勉又想起了虎生。

“師父言重了!拋開大師兄性情大變不言,東海和北魏那兩位……”

“東海那人,桀驁不馴,便是對我這義父也只敬不服。我在尚且好說,有朝一日我若不在,他本身就是一大變數!”

“師父放心!若論單打獨鬥,阿信自問不是東海那位的對手,但畢竟還有北魏那位在,合我二人之力,就算東海那位想興風作浪,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阿信所言甚是!然則你別忘了:北魏那位,可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師父多慮了吧?”

這一回,阿信真有些變了臉色。

“那人的出身,爲師知之甚詳。普天之下,怕也只有爲師才能剋制他。他若不思變,是天地之福,他若思變……”

話到一半,蕭勉閉口不言。

阿信神色數換,同樣不敢說話。

良久,蕭勉轉變了話題……

“阿信!這些年來,幽冥地府那兩位有沒有來找過你?”

“有!幾乎每年一次,雷打不動!”

“是嗎?看來那所謂的‘全勤獎’,對他們的吸引力很大啊!除了向你討要魂魄,他們有說其他事嗎?比如——你!”

“這……”

阿信聞言,久久不語。

“阿信!我有三件事情,需要你代爲籌謀!”

“師父要借用幽冥地府的力量?”

“是!”

“師父能相告是何事嗎?”

“當然!第一件事,關乎這方天地的太平——關乎羅睺唯一的親姐!”

羅睺的親姐,便是羅剎。

此番轉道火雲嶺,蕭勉也曾暗中搜尋羅剎的下落,卻被告知,羅剎已死。

羅剎和聞天秀,結成夫妻之後,守護火雲嶺,闖蕩南越州。

卻限於壽元,夫妻倆雙雙隕落。

聽到這個消息的蕭勉,來不及心生感慨,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羅剎,是羅睺最在意的人!

除了蕭勉之外,羅剎是纏繞在羅睺身上唯一的保險絲。

如今羅剎死了,羅睺將何去何從?

來日蕭勉飛昇,羅睺將成神成魔?

如果羅睺不生變,在有羅睺和阿信聯手之下,足以鎮壓暗龍皇蕭南邪。

如果這三人兄弟同心,即便虎生出世,也足以守護天下太平。

所以,蕭勉必須在羅睺身上落子。

“我想讓羅剎投胎到這方天地!”

“只是這樣?”

“只要羅剎投胎到這方天地,羅睺便會拼死守護這方天地!反之,亦然!”

如果這方天地再無羅剎,這方天地於羅睺而言,和牢籠何異?

“若只是如此,問題不大!”

“第二件事,事關靈界局勢!”

阿信才答應下第一件事,蕭勉就拋出第二件事——一件更大的事!

蕭勉的第二件事,事關迦葉聖僧!

三百年後,迦葉聖僧將如期寂滅。

依照靈界佛祖和地府冥君的約定,歷經千年,迦葉聖僧將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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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千年涅槃中,另一位佛門聖僧阿難,將執掌西蜀州,號令佛門。

然則如今阿難聖僧被佛祖親自召回,西蜀州雙聖輪迴的局面,已被打破。

如果迦葉聖僧真得歷經千年迴歸,屆時的西蜀州還有沒有佛門都不一定。

更何況,蕭勉的計劃不允許這樣!

“我要你想辦法,將迦葉投胎的時間提前七百年,讓他能夠早日重生!”

“這……”

“因虎生之變,計劃出現了動盪。我雖然在虎生身上佈下了後手,但不得不以迦葉爲替補——雖然這只是萬一!”

“此事重大!關乎迦葉,不比羅剎。不光牽扯到幽冥地府,還牽扯到靈界佛門,我恐怕那牛頭馬面是無能爲力的!”

“所以,我們需要找更上邊的人!”

“師父是要我……”

“不!我只要你穿針引線,喚來牛頭馬面,後續事宜自有爲師親自跟進。”

“師父怎知我能聯繫牛頭馬面?”

“他們倆既有求於你,又對你的出身諱莫如深,豈會不在你身上下功夫?”

“師父神機妙算,阿信自愧不如!”

心悅誠服地一拜,阿信轉而問起蕭勉的第三件事,卻引來蕭勉一聲嘆息。

“爲師的修行之路,一路行來,沾染了無盡鮮血,便是我自己也傷痕累累。然則我永遠也忘不了:最初的鮮血!”

“最初的鮮血?”

“那是我父母雙親的血!”

幽然嘆息間,蕭勉講述起當年舊事。

阿信聞言,面無表情,心懷巨震。

世人只道南越蕭勉陰險狡詐,誰又曾想到:蕭勉也有此等悲慘往事?

蕭勉要阿信做的第三件事乃是私事,便是尋找自己雙親的下落。

若有可能,蕭勉還是要盡一份力。

聽完蕭勉的第三件事,阿信鬆一口氣,蕭勉提及的第三件事反而最簡單。

不過是尋找兩個凡人的下落,只要他們在幽冥地府輪迴過,就一定會在生死簿上留下線索,只要按圖索驥就行。

朝蕭勉微微頷首,阿信深吸口氣。

下一刻,本就陰風肆虐的鬼神殿,升騰起一股寒意,凍徹心扉。

三清神光微微一蕩,蕭勉不爲所動。

兩道幽光,破地而出。

幽光凝聚,一者顯化牛頭,一者顯化馬面,正是當年那一對倒黴蛋!

只是此時的牛頭馬面,再不是之前的灰布葛衣,模樣依舊,打扮迥異。

牛頭,一身黑衣,頭戴黑帽,帽子上寫着四個白字——天下太平!

馬面,一身白衣,頭戴白帽,帽子上寫着四個黑字——一見生財!

真要說起來,這兩位也算因禍得福。

因爲結識了阿信,他們每年都會從阿信手中回收一批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對於常人而言是兇物,對於鬼道修士而言是資源,對牛頭馬面這等地府鬼差而言,那就是業績和獎金!

藉助這批孤魂野鬼,牛頭馬面再也不愁沒有足夠的魂魄交任務了。

不光每個月都能完成任務,領取最高額度的全勤獎,還因爲每年都是行業標兵,得到了順利晉升,成爲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的位階比牛頭馬面高,在幽冥地府,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雖然身份不同往昔,但是見了阿信,黑白無常表現得比當年更加恭敬。

這不光是財神爺,更是福星啊!

何況經過這些年的旁敲側擊,黑白無常越發篤定:阿信和地府閻君有關!

私底下,黑白無常早就確定:阿信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閻君的私生子!

若能巴結好這位閻君的私生子,日後他們兩兄弟在地府還怕什麼?

說不定,目不識丁的他們,還能混個文武判官噹噹呢!

眼見牛頭馬面搖身一變,變成了黑白無常,蕭勉對自己的計劃更有信心。

又見黑白無常只是朝阿信躬身行禮,卻旁若無人,蕭勉冷哼一聲。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今日若不能讓這兩個小鬼刻骨銘心,自己的事情終歸是不太保險的。

只因爲,幽冥地府是一個極特殊的存在,幽冥地府獨立於仙、魔、靈三界,卻又和三界息息相關,對應整個陽間。

一旦眼前的黑白無常逃回幽冥地府,別說是蕭勉了,便是靈界六道霸主,恐怕也無法輕易找到這兩個鬼卒的下落了。

所以,蕭勉必須畢其功於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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