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哼聲過處，蕭勉曲指連彈。
一連兩道戮鬼指，分別射向黑白無常，指風過處，黑白無常頭頂的高帽子應聲而落，露出一個牛頭和一個馬頭。
受此驚變，黑白無常怒視着蕭勉。
“呔！哪裡來的惡徒？竟敢調戲你家牛爺爺？信不信我拘了你？”
“牛老弟噤聲！”一旁的馬面，乍見蕭勉，滿臉怒容係數化成一江春水，連連朝健忘的牛頭擠眉弄眼，卻是牛頭甕聲甕氣:“馬老哥！咱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咱可是黑白無常，豈容他輕薄調戲？”
“你他媽也不看看這是誰！要死你自己死，別他媽拉着老子！”狠狠地瞪了牛頭一眼，馬面朝蕭勉作揖行禮:“上仙勿怪！我這兄弟腦子不好使，健忘！”
“上仙！？”得了馬面提醒，牛頭上下打量着蕭勉，恍然大悟:“原來是上仙啊！我說怎麼看着這麼眼熟！只是上仙！幾百年不見，您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一對牛眼瞪着蕭勉，牛頭滿臉不解。
牛頭這話，並沒有錯！
蕭勉，確實越活動越回去了……
數百年前，蕭勉見到牛頭馬面時，他的陽壽剩餘五百年左右。
數百年後，蕭勉見到黑白無常時，他的陽壽不減反增，達到千多年。
這本身就是有悖常理的。
何況在這方天地，以人類之軀，哪怕是修煉到天尊境界，也不過得壽千年。
蕭勉擁有超過一千年的壽元，本身就是不應該存在的漏洞！
“你個大蠢牛！哪來這麼多問題！上仙是一般人嗎？上仙是人嗎？”
“我……”
“行了！行了！本上仙的存在本身就是天機，別說是你們了，便是閻君當面，也看不穿本上仙的虛實。你們就省省吧！”打斷了黑白無常的猜測，蕭勉順勢問道:“兩位在地府，混得還好吧？”
“託少主和上仙的福，一切都好！”
“可想更好一些？”
“這……”生性謹慎的馬面纔有些遲疑，牛頭已經連聲叫好。望着似笑非笑的蕭勉，馬面心頭暗恨，嘴上謙恭:“不知上仙有何事吩咐？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我且問你們:這些年來，你們可有將這位少主的存在呈報上去？”
蕭勉此言一出，黑白無常對望一眼。
下一刻，黑白無常，做出一個截然不同的反應:黑無常搖頭，白無常點頭。
蕭勉見此，神色微冷。
“兩位果然是今非昔比了！”言辭間，蕭勉舉起手指，戮鬼指含而不露，凝而不散，顯露出頗大威能，在黑白無常之間來回移動，蕭勉輕笑:“方纔是本上仙失手打偏了！這一回，本上仙不會失手！”
“上仙且慢！我等坦白！”
“來吧！”
黑白無常又對望一眼，又做出不同的反應:黑無常搖頭，白無常點頭。
這一下，蕭勉怒極反笑！
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你們還真以爲穿着黑白就天下無敵了？
一念心動，戮鬼指殺向白無常！
白無常怪叫一聲，奪路而逃，沖天而起，卻哪裡逃得過戮鬼指的鎖定？
便在白無常被戮鬼指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黑無常怒吼一聲。
蒼白着臉色，黑無常殺向蕭勉！
明知不是蕭勉的對手，但爲了救援白無常，黑無常走出了這一步。
仗義每多屠狗輩，果不其然！
卻在黑無常即將擊中蕭勉時，一道鬼影，穿插過來，擊飛了黑無常。
正是阿信，持鬼劍護在蕭勉面前。
蕭勉哪裡需要他護？
師徒兩人初見，蕭勉曾出手試探阿信，一招之間，阿信明白了蕭勉的強大。
阿信出手，並非爲了保護蕭勉，而是爲了保護攻擊蕭勉的黑無常！
黑白無常，數百年來一直在向阿信討要孤魂野鬼，這些孤魂野鬼，也被黑白無常妥善安置，雙方算是互惠互利。
尤其是這黑無常牛頭，平日裡雖然說話沒頭沒腦，行事不三不四，卻本性質樸，此番攻擊蕭勉，也是爲了救同伴。
“這位是我的師尊，豈容你們矇蔽？若再口是心非，休怪我辣手無情！”
阿信此言，既是在擡高蕭勉，又是在暗示蕭勉不要對黑白無常一般見識。
蕭勉，似笑非笑。
他不過是想敲山震虎，可沒真想把老虎打死——不然誰幫他捕獵？
卻在這時，正在追殺白無常的戮鬼指，轟然驚爆，消失於無形。
白無常來不及高興，便臉色煞白。
戮鬼指雖然被蕭勉自行引爆，但瞬間爆發的威能還是重創了白無常。
戮鬼指壓制鬼修，屬性使然！
如今的蕭勉，已經達到了這方天地至強者的境界，只要是在這方天地，便是仙佛下界，魔鬼降世，也不足爲懼。
黑白無常合在一處，目光流轉間，這一對難兄難弟苦不堪言。
卻是蕭勉，自言自語。
“以我所想:你們是不會將這位少主的存在呈報上去吧？畢竟那樣一來，幫助你們得到全勤獎的那些孤魂野鬼，便藏不住了——你們的高官厚祿就沒了！”
蕭勉此言一出，黑白無常色變。
事實，確實如此！
當然，黑白無常之所以不將阿信的存在呈報上去，還有一點顧忌。
那便是阿信的真實身份！
私底下，黑白無常很篤定阿信是閻君的私生子，甚至很確定是哪位閻君的！
須知整個幽冥地府，範圍極大，相應的，作爲最高神的閻君也多達十人。
十殿閻羅，便是幽冥地府至高者！
偏偏這十殿閻君，並非鐵板一塊。
和阿信形似又神似的那位閻君，在十殿閻君中素來獨來獨往。
近萬年來，一直在閉關。
相應的地府公務，盡皆交給了手下的文武判官代爲處理。
有好事者甚至言之鑿鑿:這位不見於人前的閻君，恐怕已經身死道消。
理論上來說，閻君是不死的！
便如現在執掌幽冥地府的十殿閻君，據說已經存在了數十萬年之久……
但在某些特定情況下，閻君也會死！
比如——自戕！
那位閻君一直閉關不出，相應的，他治下的地府面積也漸漸萎縮。
若是再過個萬年，怕就徹底沒有了！
萬一阿信的身份傳回幽冥地府，必將在整個幽冥地府掀起軒然大波，黑白無常斷送前程是小事，搞不好便沒命了。
“上仙英明！上仙威武！”
黑白無常，再不敢胡思亂想。
“聽好了！我要你們辦的事，便是將這位少主的存在，傳回幽冥地府！”
蕭勉，終於說破了自己的意圖。
這一下，不光黑白無常臉色大變，便是一旁的阿信也神色凝重。
隱隱然的，阿信甚至有些不悅。
“上仙！幽冥地府形勢複雜，人際混亂，一個不好，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蒼白着馬臉，白無常好言相勸:“少主身份尊崇，來日自有公斷，雖有上仙您護持，但畢竟境界太低，若貿然……”
“我意已決！”目光掃過黑白無常，蕭勉似笑非笑:“你們若是聽話的，來日問起此事，之前種種，一筆勾銷。你們若是不聽話，本上仙便親自走趟幽冥地府，面見閻君，將你們的好事抖出來！”
“這……”
黑白無常，相顧駭然。
若讓地府官方知道黑白無常是靠不正常手段謀取全勤獎的，不光會追回所有非法所得，還免不了上刀山下火海。
黑白無常的家人，也將被牽連。
四目相對，一臉懵逼的黑白無常，壓根沒想到蕭勉沒這個能力！
蕭勉，充其量能進入陰陽通道。
若是真進入了幽冥地府，眼前被他吃得死死的黑白無常就能玩死蕭勉！
這便是主場和客場的差異！
黑白無常的絕對修爲，遠高於蕭勉，即便不是煉虛境界，也絕對是化神境界。
只是因爲進入了這方天地，才被天地法則之力壓制了修爲。
佔據地利，蕭勉才能以弱勝強！
將黑白無常的反應盡收眼底，蕭勉對自己的計劃更有信心。
示威之後，便是賜恩。
“兩位！本上仙能掐會算，豈會自找死路？此番事情，不過是想考驗兩位對少主的忠心。兩位放心！只要兩位照本上仙說的做，後續事宜和你們無關！”
“上仙！事涉閻君，非同小可啊！”
“本上仙自然不可能讓你們白乾事！”言辭間，蕭勉取出兩個禁靈盒，分別度到黑白無常面前，做出個任憑瀏覽的動作，“些許薄禮，算勞務費吧！”
黑白無常對望一眼，黑無常伸手打開禁靈盒，看着裡邊的一團黑土。
不死土！
黑無常看着那盒不死土，一對牛眼爆睜，一張牛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眼見如此，白無常也不淡定了。
一把打開自己面前的禁靈盒，白無常看到的並非黑土，而是乳白色的靈液。
長生水！
越是如此，白無常越是驚喜交加。
不死土和長生水，乃是陽間特有靈材，這兩種極品靈材不光對修士有各種妙用，對於陰間生物也是有諸般好處。
長生水和不死土，在陽間或許難得一見，但畢竟還是有跡可循的。
但在陰間，可就是絕無僅有了！
再說這長生水，生機勃勃，蘊含陽氣，對白無常大有裨益；不死土則死氣沉沉，凝聚陰氣，對黑無常很有幫助。
黑白無常得到這兩份分量充足的長生水和不死土，足以更進一步。
假以時日，或許真能當上文武判官！
“如何？”
“……，好！”
黑無常沉默間，白無常已然答應。
小心翼翼地看着蕭勉，眼見蕭勉不動聲色，又見阿信不發一言，白無常朝黑無常打個眼色，兩兄弟退出鬼神殿。
兩人的後腳才退出鬼神殿的大門，黑白無常轉身就跑，便好似他們身後也跟着一對催他們小命的黑白無常……
順着鬼神殿逃入陰陽通道，又順着陰陽通道逃回幽冥地府。
黑白無常這才如釋重負！
至少，暫時是安全了……
即便蕭勉真是仙界真仙，想進入幽冥地府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何況地府極大，鬼靈衆多。
黑白無常逃回自己的住處，猶自不敢掉以輕心，良久，這才緩過神來。
不約而同的，黑白無常取出兩個禁靈盒，開誠佈公，當面打開。
一盒長生水，一盒不死土。
兩人確認無誤，一臉興高采烈。
“哼！什麼上仙？還不是被咱耍了？”
“馬哥！那上仙倒還罷了！可是少主那裡……咱以後還去不去了？”
“……”
黑無常一句話，就讓白無常沒聲了。
阿信所言，蕭勉是他師父，料來是不會錯的。黑白無常若從此躲着蕭勉，便不能再去找阿信，也就斷了財路。
不過轉念一想，白無常也就釋然。
“牛老弟！你真是糊塗啊！此番咱們得到這兩份天材地寶，足以讓咱們的實力更上層樓。屆時，咱們不是鬼差了，也就不用幹那風裡來雨裡去的勾當。那什麼少主，咱兄弟倆從來都沒見過！”
“這……，那上仙呢？”
“上仙？哼！管他什麼上仙下仙，敢來幽冥地府，我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說着話，白無常吞嚥一口口水，終於耐不住貪污，飲了一口長生水。
那一瞬間，白無常渾身舒泰。
傳說中的羽化登仙，怕也不過如此。
眼見白無常已經開始吞噬長生水，一向以白無常馬首是瞻的黑無常也沒閒着，打開禁靈盒，挖出一把不死土塞進嘴巴里，彷彿牛嚼牡丹一般啪呲作響。
下一刻，黑白無常周身冒起無數陰陽之氣，聚攏在黑白無常身邊。
黑白無常，宛如兩個黑白燈籠。
隨着兩人的呼吸聲，黑白燈籠好似兩個巨大的心臟，一脹一縮。
良久，陰陽二氣被吞噬殆盡。
不約而同的，黑白無常睜開雙眼，對望一番，盡皆喜形於色。
只是這番運功，就讓他們此前停滯不前的修爲打破了瓶頸。
雖然只是一小步，卻彌足珍貴。
壓下心頭最初的驚喜，黑白無常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驚疑……
“馬大哥……”
“牛老弟！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是啊！我怎麼總覺得心裡沒底呢？馬大哥！你人聰明，腦子活，你說咱接下來該怎麼辦？真得這麼挺下去？”
“……”
白無常，神色微變，心中微動。
心裡如有十五隻水桶——七上八下！
“馬大哥！要不咱再看看？”
“牛老弟！此話言之有理！”
黑白無常，迅速達成了一致。
之所以回心轉意，並非良心發現。
而是——無相心魔！
蕭勉主動送上門的不死土和長生水，豈是那麼好吃好喝的？
長生水和不死土中，有一味添加劑！
那便是無往不利的無相心魔，不然，蕭勉還真有些控制不了黑白無常。
在無相心魔驅策下，黑白無常開始在幽冥地府中爲蕭勉賣命……
與此同時，蕭勉留守鬼神殿。
黑白無常才走，阿信就朝着蕭勉躬身一禮，不等阿信開口，蕭勉搖了搖頭。
“阿信！事關重大，爲師自作主張，你不會怪我獨斷專行吧？”
“阿信不敢！只是……只是這黑白無常出身地府，如今師父許以重利卻又放他們回去，我怕他們是一去不復返了！”
“不放了他們，誰替我辦事？至於食言自肥這種事，他們做不出來的。”
“師父！人心難測，何況鬼靈？”
“人心再難測，未能欺天意！”
“師父！難道您用了無相……”
“你也說了，人心難測，何況鬼靈？”
“……”阿信，啞口無言，半晌頹然一嘆:“師父！幽冥地府不同於靈界，貿然招惹，我怕反會影響到師父您的大計。”
“阿信！你的擔心，我已盡知。放心！爲師知道該怎麼做。”
“好吧！”
就這樣，蕭勉滯留於鬼神殿。
這一等，就不是一天兩天……
蕭勉倒是淡定，反正天下的所有事，都被他安排得妥妥當當，在哪裡都一樣。
阿信卻不淡定了！
要完成蕭勉提及的三件事，單靠區區黑白無常是遠遠不夠看的。
蕭勉也有言在先，他需要黑白無常作爲跳板，幫他深入幽冥地府，接觸到更高層的存在，乃至是最終的十殿閻君。
若是在不懷疑自己的身份之前，蕭勉要這麼做，阿信不置可否。
到如今，不光黑白無常懷疑阿信和幽冥地府某位閻君有關，便是阿信自己也隱隱然相信了這個懷疑，心生疑竇。
在蕭勉的無相心魔驅策下，萬一黑白無常真的引來了那位閻君呢？
自己該如何自處？
每每想到這裡，阿信便渾身不自在。
好在隨着時間的推移，黑白無常並沒有現身，甚至沒帶回任何信息。
或許，師父也會有失算的時候吧？
是了！
畢竟那裡可是幽冥地府，別說是這方被封禁的天地，便是高高在上的靈界和靈界修士怕也無法視幽冥地府如無物。
師父這一回，怕是賠夫人又折兵嘍！
心生此念，阿信鬆一口氣的，同時阿信心底也生出一抹淡淡的惆悵……
他到底是誰？
他真的來自幽冥地府嗎？
他又爲何會淪落到這方天地？
漸漸地，阿信不再糾結於此，轉而如蕭勉一般，在鬼神殿中打坐。
時間流逝，不捨晝夜。
忽有一日，蕭勉脣角一勾，下一刻，阿信臉色微變，猛然睜開雙眼。
原本只有蕭勉和阿信的鬼神殿中，突兀地多出一人——一個黑衣人！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