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當空。
他早早過來,靠在樹旁,從高出看着宅子。嚴天沐進去了,從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亮着燈的屋子,他們坐在桌前,她在倒茶。她今天梳了很美的發,髮髻輕歪向一旁。他們已經有了良好的默契。他並不擅長和女人打交道,或者說他從未遇到任何想有所交集的女人,所以,他接任務,寧願選最艱難的,也不選和女人有關的。與她的意外重逢,讓他忽有所悟,或許多年前,她已在他心裡樹了標杆,關於女人,她就是他的標準,雖然遙不可及。他不是懵懂少年,內衛的生涯讓本來內心敏感的他走向了另一個端點,冷酷,在強迫的壓抑中,他的心毫無感覺,不會被感動,甚至也不會流淚。
嚴天沐發現她的不同,眼中有流溢的光彩,嘴角是不經意的笑,周身上下又有了久違的活力。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嗎?他不動聲色的觀察着,眼睛掃過屋中,一切如常。
“你最近精神不錯。”嚴天沐一邊問,一邊看她。
“是啊,現在天氣很好,院子裡也有了生氣,草長鶯飛,心情自然很好。”夕顏自然的說。他總想從她的眼睛裡找到答案,可她的眼睛向來都只會說謊。
“也許該派人來打理下院子。”嚴天沐笑笑。
“好啊。”夕顏也笑,“那是再好不過了。”他突然改變想法真是好事。幾年都對着荒草連天的院子,她的心都要長草了。
“是嗎?”嚴天沐吃不透她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的用意,還是她明白了才故意這樣說?他忖度着。
“什麼時候會派人來?”她問。“如果可以,給我裝個鞦韆。”
“暫時還不行,先要想辦法讓大王下旨,否則不能動工。”嚴天沐看杯中的茶已下去半截,也該回去了,唯卿總要在睡前見他才肯乖乖上牀。
“我總是第三杯。”他從外面進來,直接坐下,接了她遞來的杯子。接着,他輕鬆扯下面罩。
她擡頭,微怔,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漂亮,用漂亮描述一個男人聽來似乎不妥,但用來說他是一點不爲過。他的漂亮沒有掩蓋他的男子氣,如果打個比方,那他就如同玉石,散發着溫潤的光澤卻高貴凜冽。
“你讓我不自在。”他放下杯子,笑對她。他的笑容真正如化雨春風,有感染人的力量。她也忍不住隨他笑。
“那你要自醒。”夕顏斂了笑意,“怎麼突然摘了面罩?”
她沒立刻認出他,他不免有些淡淡的失望,可再仔細加加他們相處的時間,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世上也只有母親可以一眼就認出孩子。
“我變了很多嗎?”他明亮的眼睛溫柔的看着她。真的認不出?並不是很漫長的時間改變的是我還是你?
她聽了他的話,驚訝,再仔細端詳,是的,有變化,但不難認得出,雖然她不去刻意調動記憶,但還可以找得到那個瘦弱少年的影子。
“韓朗。”她有些無措,她開心但又有些沮喪,她想笑又想逃。她想見他,但不想他知道自己的任何事情。她不願意在他面前無所遁行。
她矛盾複雜的掙扎,他彷彿都瞭解。
“不要想太多,無論你是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我只想你是你,顧夕顏。”他的眼神肯定,“我在你面前,也只是韓朗。”
真的嗎?我可以信你嗎?
真的,是真的,相信我,相信我。
他們在彼此的眼神中尋找着答案。
“好。”她咬咬脣,對他輕輕點頭,即使是賭博,我也想要賭上一次。
“你想做什麼,都告訴我,我會幫你實現。”他自信的看着她,心裡也在說,不管要付出什麼,我都會爲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報答我嗎?”夕顏嫵媚的眼中是詢問。
你說呢?他看她,但笑不語。
雷湛站在御書房外,父王是真生了氣。他不想頂撞母后,但他實在無法理解母后對自己的縱容,無論他做多麼過分的事情,母后都不過是要他回去反省,而其他哥哥們則被嚴格要求着,決不允許有絲毫不妥的行爲。或許真像別人說的,他不是母后的生身之子。
雷驍翻了幾頁奏摺,又合上,對伺候在前面的小太監說:“出去看看。”
小太監應了聲,跑出去瞧瞧,轉回來,對雷驍說:“皇子照您的吩咐在外面站着。”
“他是乖乖的站着,沒做別的嗎?”
“沒有。”
雷驍意外。這可不像他的性格,在外面站了半個時辰居然沒做別的?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從門縫裡看出去,見雷湛垂手而立,表情嚴肅,完全不見了平日的頑劣。他分外喜歡這個兒子,雷湛身上有與其他皇子不同的野性,自由肆意,但他的聰明又駕馭着這股野性,他是桀驁的,也是有分寸的,雖然頑劣,可對任何問題都有着獨立的視角,從不盲從和親信。雷驍殷切的希望雷湛能夠快點長大,成爲他最得力的臂膀。雷湛不會是安國的大王,但會有屬於自己的領域和世界。他會不遺餘力的給予雷湛所需要的一切。作爲大王,是不應該有太多個人的偏好,可作爲父親,他還是會偏袒某一個兒子。
“讓他進來吧。”雷驍坐好,等着雷湛進來。
“叩見父王,父王吉祥。”雷湛恭敬的行了禮。
“起來吧,”雷驍點點頭,“知道爲什麼要罰你?”
“知道。”
“你服嗎?”
“服。”雷湛簡潔的回答。
不管紫蘇真實想法如何,她都用心撫養了不是親生的孩子。他不可能求全責備,要求她事事百分。
“就算有再多的不滿意,當面頂撞母親總是不對。”雷驍表明他的態度,更無論她不是你真正的母親,“王妃對你一直愛護有加,衆人都看在眼裡,你這樣做會傷她的心。”
“父王,難道您也認爲母后是在愛護我嗎?我情願她像對其他哥哥一樣,我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就打我板子。”雷湛炯炯的看向父王。
“既然你認爲她並不是在愛護你,那你就該學會愛護自己。爲了引起別人的注意而做一些沒必要的事情很愚蠢,難道你想不到嗎?”
雷湛沉默了一會兒,“我的孃親在哪裡?”
“王妃就是你的母后。”
“如果她是,那您不會說這樣的話,哪個兒子想孃親多注意自己一些會被認爲是愚蠢?”
“她撫養了你十幾年。”
“可我始終不是她的孩子。”雷湛擰眉,“您不告訴我也沒關係。”
“如果你真想知道,就想辦法先讓自己強大起來,否則,就算你知道她是誰也沒用。一個無用皇子的母親沒有存在的價值。”雷驍的話很殘酷,但是實情。
“我會的。”雷湛毫不退讓,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擋他的決心。
雷驍讚許的笑笑,無論年紀如何,象個男人就好。一個溫柔軟弱的母親會有這樣強悍的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