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壯漢

在這黑暗當中,我是無力反抗,唯有等待着某個時機,能夠從中逃離。

也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了,黑影沒再給我送來任何吃的東西,烤雞早被我吃光了,現在是飢腸轆轆的,潮溼的空氣,讓我感覺整個人都發黴了,或者說長着某種讓人不舒服的蘚類,那種感覺,真希望自己能早點死掉,這是真的,在這不見天日的空間裡,我以一個瞎子的角色,活生生地感受着被腐化的難耐。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被如此的折磨,是因爲我是瘋子嗎?還是我曾經偷過誰家的東西,而被人記恨於心,如今是要報復我了嗎?如果是這樣,我真希望能早點死去,只有死去的人才不知痛也不知苦吧,留一身屍首,讓他們折磨,反正也沒有任何的知覺,他們要如何就如何吧,我就這樣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死神來臨,我幾乎都沒有力氣了,身邊的潮溼的空氣似乎一直在吸取我身體的水分,感覺自己是乾巴巴的一個人了。

我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似乎也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或許你會問,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我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它就是一種死去的麻木,卻又感覺靈魂依依不捨的感覺,是一種感覺會痛,又感覺會快樂的感覺,是一種感覺會酸,又感覺會特別輕鬆的感覺,是一種感覺會遺憾,卻又急迫想要離去的感覺,總之,它很複雜。

一切都結束了嗎?我是認爲一切都結束了,可是我卻依然有感覺到痛苦的存在。我的五臟六腑是痛的,我的眼睛是痛的,臉是痛的,一切猶如被灼燒的感覺,整個人是火辣辣的,我沒有辦法睜開眼睛,似乎有一團紅通通的火苗在我的眼睛上燃燒,甚至已把我的眼皮給燒融了,我根本就無法睜開,我也根本無法移動我的身體,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動作也無法做到,我只能用僅存的些許意識感受着這痛苦的折磨。

啪——

“醒醒,渾小子。”

一潑冰冷的水把火給澆滅了,我猛地睜大眼睛,一個壯大的身軀在我面前晃盪着,我看不到他的臉,因爲他那腫腫的肚子把我的視線給擋住了。

“總算是醒來了,渾小子,你還真能睡啊,你屬豬嗎?豬還能按時醒來吃飯的呢……”

他是個如此嘮叨的人,他一直說一直說,也不等人家說句話,就這樣一直叨一直叨,我從來沒見過這老太婆般的壯漢。

我竭力地在躺着的地方坐了起來,其實我還是感覺到全身無力,甚至覺得喘氣也特別費勁,我終於看清他那胖乎乎的臉了,這樣說,或許所有人都覺得可愛吧,要是把那讓人噁心的鬍渣給去掉,肯定可愛得不得了,不過,我還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他太胖了,胖得讓我無法呼吸,他站在我面前就是一堵肉牆,一堵肉晃晃的牆,太讓人不安了,特別是他那不斷地往下掉的汗珠,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再加上那股可以殺死人的氣味,誰都有想一腳把他踹開的衝動。當然,如何我有足夠的力氣的話,我一定會這麼做,可是現在的我真的是很虛弱,連拔他身上的一根汗毛都沒力氣,還說什麼把他踹開之類的話呢?

“渾小子,你怎麼不說話呢?你知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嗎”

對呀,我不是在那黑呼呼的鬼地方嗎?我怎麼能看見那麼多的東西呢?這房子裡,光亮明敞,豪華也別緻,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有,簡直是金光燦燦,閃耀奪目,這樣的房子,做夢都沒夢見過,太豪華了,太讓人羨慕了,真是難以想象,我現在就在其中。

不過,我怎麼會在這裡呢?難不成,這是,天堂。我已經死了,不是嗎?

“渾小子,”壯漢一手蓋住我的腦袋,也不管現在的我是多麼的虛弱,“你怎麼不說話呢?太沒禮貌了,醒來連句謝謝什麼都沒有的,你這小子,太沒禮貌了,太不懂得感謝人了,你這樣可不行……”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對一個如此虛弱的人這樣,我估計他是個虐待狂,不過,我還是對他說了聲“謝謝”。

說出這倆字之後,我更驚訝了,我什麼時候會說話的,我不是啞巴嗎?難道進了天堂,我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嗎?不過,我很清楚,那倆字不是從我的喉嚨裡發出來的,而是在身體內某個部位出來的,可是我說不清是從哪發出來的。

“會說腹語?不錯啊,的確是塊寶啊。”

腹語?這個我真不太懂,什麼腹語?

所有的一切都讓我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我都不知道天堂是如此讓人摸不清思路的地方,一切是如此讓人莫名其妙。

壯漢一直在叨過不停,我相信跟他呆在一起的人,久了耳朵肯定會長繭子,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朋友。

“美食王,今天我們又弄了幾道新菜,你看是否上得了臺?”

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幾位胖子,手裡都端着一個盤子,也不知道是些什麼好吃的東西。我的肚子開始不斷地打鼓,我怪它太不爭氣。

“好吧,先擱桌子上,一會我再嚐嚐。你們得先回去忙,我會給你們答覆的。”壯漢說得挺有幾分架子,顯得極其讓人嫌棄。

幾位胖子屁顛屁顛地出去了,我真搞不懂,這是胖子的世界嗎?來去震撼的世界裡,我無奈看看自己瘦小的身軀,突然浮現超強的危機感,哪一天世界變小了,我是否會被這一羣胖子擠成一團肉醬。

“沒創意,不誘人,沒看頭,不驚心……這幫混蛋,沒腦子的豬混蛋,就這點意思,沒意思……”一陣翻蓋敲盤的聲音,一陣絮絮叨叨的聲音,我都不知道,這有什麼可挑剔的,那麼多好吃的,壯漢一點都不爲所動,一臉的嫌棄。

可憐我,肚子打鼓是越來越厲害了,我相信全世界都能聽到,可是這胖子一點都不會關心人,就在那叨,叨,叨,誰都想一拳把他揍暈。

其實,我早已被吸引過來了,至於什麼時候坐到了桌旁,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是壯漢揭開蓋子的時候,又或許是這些食物被送進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被吸引過來了。

我相信任何人在飢餓面前,永遠都無法抗拒對美食的嚮往,特別是準備送到嘴邊的美食。

“放下,你這隻饞鬼!”

壯漢這一聲吼,徹底是把我嚇到了,準備到嘴邊的肉塊掉了。

“饞鬼,你就不怕老子下毒毒死你?”壯漢大聲嚷嚷,那眼神,多看一眼,肯定會被秒殺掉。

我特委屈了,肚子不斷地鬧騰着,你不知道這有多難受。

壯漢一點都不會顧及我的感受,他寧可把菜倒進垃圾桶裡,也不讓我吃一口,他簡直就是在造孽,也不怕遭天遣,可憐我呀,都快要餓暈了。

他大概是不願意與人共享屬於他的東西吧,他不吃的,別人也別想吃,我是這麼想他的,他就是一吝嗇鬼,造孽鬼,他應該下地獄,他怎麼配留在如此美好的天堂裡呢?

他提起垃圾桶便出門去了,留我一個在這難受,我以爲人死後就不會再經受苦難,沒想到我還是如此受盡折磨,連口飯也吃不上了,或許這僅僅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吧。

也罷,我就認命吧,天要滅我,那就滅吧,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不在乎了,一點都不在乎。

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更多的事情了,感覺自己已溶化成一灘水了,沒有一丁點可支撐的力量,軟綿綿地攤在地上,就像是小時候,餓到攤在門口的地上,那種涼嗖嗖的感覺。

不知那來的滿足感,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這種幸福,像是在回憶着每一段歷史,永無結局地演繹,一直在看着劇情的發展,自己也在經歷着這個過程,總是很期待結局會怎麼樣,卻怎麼也踏不進結局裡去。

我希望能夠魂飛魄散,化作空氣,隨處可去,隨時可來,卻也害怕有更痛的折磨等待。我冷冷地笑了,聲音就像一塊塊帶尖的冰條,直刺心臟,那種痛,誰都不懂。

以前這種時候,估計我是瘋掉的,但此刻,我卻能很清晰地感受着這種痛,這種無力抵抗的痛。

我的視線逐漸地變得模糊了,隱約間只感覺有個身影走進來,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管他是誰,來做什麼了,哪怕他是來做壞事,當小偷之累的事,我也沒有半點的恐懼。

不知道爲什麼,那人突然就在我身邊了,也不知道他往我嘴裡灌了什麼東西,像是一股暖流,一下子就從喉嚨流到肚子裡去,然後又灌了好幾次。直到我恢復了意識,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

沒想到,他竟是壯漢。本來是滿懷感激的心情,現在一下子沒了,我猜不透他究竟要做什麼,把我餓暈,又把我弄醒,他是要折磨我嗎?

“渾小子,你別怪我,我這都是爲你好,一個剛從病魔處掙扎過來的人,是不可以吃得太滿足的,那會影響身體的恢復。”

我討厭他假惺惺的樣子,什麼病魔,什麼爲我好,真會編。

“這是我熬的一點小米粥,可是專爲你熬的,你可別苦了我一番心意,別人是想嘗也沒機會嚐到的。”

看他那自傲的樣子,真想把他塞到鍋子裡煮爛,真是太討厭他了。

要不是因爲肚子不爭氣,我絕不吃他的粥,不過還真是挺好吃的,軟綿綿的,不油不膩,但還是歸結爲我太餓的原因,飢餓的人,任何食物對他們而言都是美味。

我幾乎把一大鍋粥喝了個清光,終於有力氣了,整個人可精神了許多,心情也隨之愉悅開來。

“渾小子,挺能吃的,剛纔病懨懨的樣子,現在一下子就精神了許多。走吧,我帶你出走走,都多少天沒見陽光了吧?”

沒聽過他說一句話是令人舒服點的,不過聽到要出去走走,倒是暫時可以原諒他一半,我的確是很懷念陽光的,現在總感覺有好幾百年沒見過似的,突然有一種淡淡的心酸,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老叔叔和瘋丫頭了,好想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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