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年,這又是個秋,我的日子有時長有時短,有時快有時慢,有時黑有時白,我的生活沒有別人所說的長年累月,只有白天與黑夜,所以我不懂計算日子,每天我幾乎都是逛街溜巷,打打小架,玩玩惡作劇,這些都成了我的人生樂趣,沒有了這些樂趣,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自從爸爸躺在醫院那刻起,我就失去了安全感,我開始憤恨所有人,不願意受到半點的委屈,不願意讓別人指着我的鼻子罵,不願意別人在我身旁說三道四,於是我學會了保護自己,學會了報復別人。
爸爸現在雖然是回到家裡來了,可是他依然還是躺着的,雖然眼睛可以睜開來看一看我,可是他卻不會再叫我“老大”了,我覺得我失去了一棵能爲我遮風擋雨的大樹,失去了全世界,儘管這樣,我還是相信爸爸終有一天會回到以前一樣的,他會坐在我身邊叫我“老大”,他會幫我擦擦臉,然後跟我說一些我聽得懂的、聽不懂的話。
每天,我都在期待中,起來的時候,第一時間跑去看看爸爸,吃飯的時候,先跑去看看爸爸,出去的時候,也先去看看爸爸,睡覺的時候,還是先去看看爸爸,總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爸爸”這個名詞在我心裡長了根, 我的心裡無數次地呼喊着這個名詞,我多麼希望爸爸能夠聽到從我心裡振憾出來的聲音啊。
家裡的東西是越來越少了,幾近到了家徒四壁的狀況,媽媽也變得很忙很忙,早出晚歸中又定時定點地、匆匆忙忙地趕回家照看一下爸爸,她的樣子很憔悴,整個人都已經消瘦了一圈了,現在她很少理我了,甚至有人跑到她面前投訴我,說我打傷了他們家的誰,又或者說我偷吃了他們家的東西,她都很少再打我罵我了,除非實在是憋不住氣了,她就會狠狠地罵我一頓,或者打我幾下,然後就跑進房裡哭,或者向爸爸傾訴一番。
她討厭我,我是知道的,房裡的東西,她不讓我碰,弄亂了,她會生氣,現在甚至於連爸爸,她也不讓我去觸摸一下,我只能在旁邊看着爸爸,心裡也只能期待着爸爸能夠快點站起來摸摸我的臉,抱抱我,對於爸爸一直躺着的問題是我心中的結,我始終無法猜透,爸爸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爲什麼呢?
今天,媽媽待在了家中,哪都沒有去,舅舅也正好抱着弟弟來了,弟弟似乎長大了許多,咿咿呀呀地說着些人聽不懂的話,媽媽笑了,那是爸爸生病以後,我第一次看到她笑了,舅舅依然是對我冷眼相看,看着他們的幸福,我逃開了,馬路上,我感覺只有我一個人,太陽照射着我,我的心好空,卻又好沉,好想哭,可是我不能哭,因爲我就是不能哭,已經沒有人會爲我擦眼淚了,我哭什麼呢。
我敲打着自己的胸口,突然有人從後面向我扔東西,我轉身一看,原來是小三郎,我跟他打過好幾次架了,他都輸給了我,大概是不服氣,只要見到我,他都會挑架來打,他曾經也說過的,只要見到我,一定會打我的。他現在已經像個大人一樣了,但個子還是那樣,一點也沒長進,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像我一樣,沒有去上學,每天都只在大街小巷裡瞎逛,起碼他會說話,他不會被人家嫌棄,他跟很多人都混得很熟,有時候還有人請他去幫忙跑跑路的。他比我大很多,我也不知道大多少,很多人說他大概比我大一輪,也不知道一輪有多大,他一直打不過我成了一個笑點,很多人都笑他:“小三郎,一個瘋子都打不過,你也太丟人了吧。”
而他總是回那麼一句:“看他是瘋子,我讓一讓他,免得說我以大欺小。”
聽到這句話,我總是從心裡發笑。
“小瘋子,讓一讓,擋着本大爺的路了。”他衝我瞎嚷嚷到。
我今天算是極度的心情不好了,他還對我如此地囂張,我隨手抓起路邊垃圾堆裡的垃圾就往他身上扔去,弄得他今天雪白的衣服上多了好幾個圖案,他生氣了,上來給我來了一拳,我倒在地上,感覺鼻子涌出一股熱流,我也不顧疼痛,馬上爬起來就撞向了他,他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我撞在地上了,我死死地坐在他身上,胡亂地打着他,打得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的臉被我的指甲給劃花了,手臂被我咬傷了好幾處,他悽慘地呼喊着,大概是有人看到了,叫來了警察,警察把我給拖開了,他痛得滿地打滾,我依然伸腳去踹他,警察死死地摁住了我,我這算是好好地渲泄了一番了,我大笑了起來。
周圍又圍來很多的人,有幾個人抱着小三郎匆匆地送往了醫院。
“我看他這下是徹底地瘋了,太瘋狂了。”
“是啊,幸好是發現得快,要不然有可能出人命啊。”
……
他們議論紛紛,而我也已經筋疲力盡了,我被警察帶到了警察局關在一個黑黑的房子裡,我呆坐在那,傻傻地笑着,我在想:小三郎啊,你真活該。
我在這待了一夜,第二天是媽媽領我出去的,她對警察是滿臉的歉意,有一個滿臉胡茬的叔叔也在,他對媽媽是指指點點的,嘴裡不知說着些什麼,我猜想他大概是小三郎的家人吧,我在門口看着,媽媽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看着她那個樣子,我心裡酸酸的,可是我並不覺得我有錯,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三郎那是自作自受,他活該,我恨不得他永遠地消失了。
回家的路上,我不時地回頭看看走在我後面的媽媽,她沒有一點點的精神,一步一步地拖沓着,其實真想去扶她一下的,可是她那麼的討厭我,肯定會把我推開的,或許她現在對我就像是我對小三郎一樣,恨不得他受盡折磨。
回到家裡,我不敢走進房裡去看爸爸,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對我失望,媽媽也沒有進房去,她只是坐在大廳裡,呆呆地,我真害怕看到她那樣子,她罵我一頓或打我一頓也好啊,至少這樣心裡也會舒服一點。
後來,她去拿來了一根繩子把我給捆了起來,我看到她滿臉的淚水,我沒有反抗,我以爲她會打我的,這樣也好,捆着我打,我不會跑,也不會反抗,挺好的,那就這樣打吧,我等待着,可是她卻出去,狠狠地把門給鎖上了。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我就站着不動,等着她回來。
我站了一天,傍晚的時候,媽媽回來了,舅舅也來了,還帶着一個不認識的叔叔來了。媽媽一進屋就去廚房裡做飯了,舅舅和那個陌生叔叔則坐着在那談話,時不時地還向我看看,我挺疑慮的,我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做什麼,我的腳早就已經站麻了,可是我就是不敢亂動。
晚飯的時候,舅舅過來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了,他幫我洗了一把臉,然後帶我到飯桌前坐下,我是第一次跟那麼多人坐在飯桌前吃飯的,平時我幾乎都是一個人吃的,以前爸爸晚上回來的時候,偶爾也會把我拉到他旁邊和他一起吃的,只有我們兩個人,那種幸福的感覺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其實,舅舅今天的舉動着實讓我感到很奇怪,他平時連看我一眼都不大樂意的,今天竟如此出奇地幫我洗臉,還跟我一起吃飯,太讓人難以相信了,媽媽也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吃着,還有那個陌生的叔叔,他時而看看我,時而又跟舅舅說上幾句,他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呢?
我一直扒着白飯,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們看,桌上豐盛的菜,我不敢去夾,因爲媽媽討厭我自個地去夾那些菜,這或許就是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的原因吧,所以我只能等着舅舅給我夾了,喜歡的,不喜歡的,舅舅都往我碗裡送來,滿滿的,我也只能一大口一大口地吞進肚子裡了。
吃飽之後,我摸圓鼓鼓的肚子,感覺很是滿足,我懶懶地坐在沙發上,拱着肚子,我似乎忘記了所有,只是很享受此刻的滿足感,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一直這樣,可以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感受着那種幸福的溫馨。
媽媽收拾好碗筷之後,很奇怪地把我僅有的兩套衣服給疊了起來並裝進了一個袋子裡,另外還塞了一大包東西進去,也不知道是什麼,她把袋子交給了舅舅,什麼話也沒說便進房間去了,舅舅看了看那個陌生叔叔,陌生叔叔便出去了,而他則過來捉起我的手,說是帶我出去逛一逛,我總覺得像發生了什麼事一樣,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害怕,我還願意跟他出去,死死地抓緊沙發的扶手,舅舅把我抱住,掰開我的手,然後把託了出去,我拼命地呼喊着,到了馬路邊上,只見那個陌生叔叔從一輛車上下來,打開車門,舅舅把我抱了進去,他坐在我旁邊,陌生叔叔則在前面開車。
因爲我是很不情願出來的,所以我根本就坐不住,我敲打着窗門,舅舅把我的手給摁住,說:“你不要動,舅舅只是帶你出去逛一逛,你看,這車子多舒服呀,是不是?安靜一點,知道沒有?要不然前面的叔叔會兇你哦。”
於是他拿出一瓶飲料,擺在我面前,“怎麼樣,要不要喝?很好喝的喲。”
我天生就是一個饞嘴鬼,看到好吃的,總禁不住誘惑,我果然接過來就喝了下去,後來我沒有再鬧了,只是突然覺得很困很困,於是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