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力量。
她當然知道。等她大仇得報,以厲族之血祭奠族人在天之靈,她自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代價。
但……絕不是現在!
“這樣的道理……誰不知道啊!”一股力量從若水琉身上爆發開來,猛地擊中少年人腹部,將他彈了開來。
“竟然還有靈力……”少年人單膝跪地,劍尖抵在地面緩解退勢,擦過嘴角溢出的鮮血,“看來我小瞧你的,不止一星半點啊。”
“那麼,從現在開始,正式一點好了。”少年人重新站起來,“我的名字是,歧堯!”
說罷,整個人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再次斬擊向前!
與岐瑤發音一模一樣的名字令若水琉狠狠皺了眉,一股怪異感在心中久繞不消。
她側身閃開這一箭,運用李元軒贈與她的身法輕羚載鶴飛快繞到歧堯另一側,運靈後劈!
然而,對方就像身後長了眼睛一樣,不需回頭也避開了她的攻勢。
旋即身子拔高,原地迴旋欲要一劍刺她後心!
不過瞬息之間,兩人已經交手數招。
清楚自己的邪力只會增強少年手中長劍的力量,若水琉只能用靈力去硬碰硬。
分神期的修爲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優勢,這麼長時間下來,她連擊傷對方都做不到。
同樣的,歧堯也沒有佔據上風,二人你來我往,竟是打了個不分上下,權看誰能耗得更久。
“我再問你一次!”若水琉喘着氣,劇烈的戰鬥極大程度地消耗了靈力和體力。
她抹去額上的汗水,視線死死盯着歧堯的位置,沉聲一喝:“你把元軒弄到哪裡去了?”
“現在還有心思關心別人嗎?”歧堯眸子裡盡是殺意,“該讓我怎麼說呢,魔道之中,柔情蜜意可不是好事啊!”
“不說是嗎?”若水琉冷冷一笑,披散在身後的青絲無風自動,無數邪力自體內漫出,形成一根根細若遊絲短針。
她暴喝一聲,擡起的手利落揮下,“那我便打到你說爲止!”
“學聰明瞭嘛。竟然知道將邪力化小,避開我幻月劍的鋒芒……”
歧堯狼狽地閃躲,不時揮動劍刃將全方位無死角射來的邪力遊絲斬落吸收,口舌依然不饒人,“不過就算是這樣,也無濟於事哦。”
他的手一招,不知從哪變出來一盞模樣古樸的燈,用靈力注入其中使它懸浮身前,口中大喊,“鎖魂燈!定住她!”
……
此時,幻海內大殿的後邊閣房中。
李元軒面沉如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不發一言。
“怎麼了魔尊先生?這樣的眼神對我一個弱女子來說,是不是微微有些刻薄呢?”
岐瑤粉色的頭髮波浪一般鋪在地上,在她肩胛處的傷口,此時正源源不斷地冒出鮮血。
“還是說,你又想問我那個問題了嗎?”岐瑤伸出手,看從指縫間漏下的光芒。
幻海與宮殿雖是由陣法虛擬而生,卻造得美輪美奐。便是掉在閣頂上的燈光,都斑斕得像是幻彩的氣泡。
“爲什麼……”她用哀嘆的語氣複述之前李元軒的話,隨即翻了個身,側身支着頭看渾身皆被捆縛的男子,“魔尊先生,想聽我說故事嗎?”
岐瑤站起身來,肩胛處的鮮血在她衣物上洇開好大一片斑駁,她卻兀自不覺,隻身貼上李元軒胸膛,“不回答的話,我就當魔尊先生是默認了哦!”
“那還真是一個古老的故事啊。”
岐瑤耳朵貼在李元軒胸腔的位置,閉上眼神情愉悅,彷彿在聆聽樂章。
“魔尊先生,會不會好奇我是怎麼知道開啓陣法的呢?因爲我和你們不一樣哦。我的這裡……”她的手貼到自己心臟躍動的地方,勾起脣自嘲一樣,“是假的哦。”
“心跳,呼吸,肢體,視聽……都是假的。”
“說到底,我也只是個傀儡罷了。所以你看,”她攏起自己髮絲,那些淺粉的顏色在她素白的掌心恍若櫻花一般美麗,“它纔能有這麼漂亮的顏色。這其實是某種特定的材料,用刀子也割不斷的哦!”
“師父將我們創造出來,給予我們代代相傳的記憶,然後因爲材料的損耗而離開人世。”
“我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消滅世間的邪魔。我的記憶告訴我,這是某位懦弱之人,爲了彌補自己的過錯,而相處來的辦法。”
“但那些用來製作我們的材料,傳承到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
“不光是師父,包括師父的師父,他們的身體,都會成爲我們的一部分。在這裡,有一道靈印。”
她解開衣物,袒露出腹臍,摸着左側的地方失魂落魄,“一旦我死掉,所有的能量都會回到歧堯體內……”
“啊,就是我的弟弟啦,他也叫歧堯哦,當然不是同一個字啦。”
她目光懷念地仰起頭,“現在想想,我也曾有過一段很愉快的時光呢。”
“那時候,我和弟弟兩個人,在師父膝下學藝,根本沒覺得自己與旁人不一樣啊……”
岐瑤哀傷地笑了笑,“難怪師父從來不叫我們名字,應該也覺得我們聽不出來他在叫誰吧?”
“畢竟從他賜給我們名字起,就沒想過會存在第二個岐瑤呀。師父從未教給我們寫字,‘瑤’與‘堯’的區分,還是我道聽途說,教給弟弟的。”
“說起來,這叫多愁善感吧?”她低頭退開一步,再一次撫向胸口,“我與弟弟之間,是一定要決出個殘次品的。師父其實很看好我,畢竟我更像人。”
“但就是因爲像,所以才更做不到吧?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能親手殺死自己的弟弟,只爲讓自己存活更長時間……”
“所以呀,再見啦,魔尊先生。真的很榮幸,能夠在最後一段時光遇到你。”她的手指伸進自己肩胛的血洞內,強忍着痛楚,掏出一粒半透明的澄黃珠子。
指甲大小的圓粒,被她珍重地放在掌心,“這個留給你,放到陣眼的位置,它自會放你離去。”
岐瑤倒地後,身子化成一片粉色的光芒,穿透牆壁飛離了去。
只留下地面上的大片血液,與其中燦燦發光的寶珠。
綁縛李元軒的繩子隨之消散,李元軒蹲下身,從血泊之中取出珠子,心情沉重地放在掌心。
燈光下,鮮豔的血色在珠面上浸染得彷彿淚痕。
他還記得,之前的時候,這姑娘開玩笑似的說自己的命已經許人。
當時只以爲是情結連理,卻不想,原是這麼個命已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