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澀的月光之下,薛慕妍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怪物。
它體型上近似人類,全身沒有毛髮,身體表面裹着一層骯髒的沼澤淤泥,腰間圍着破布,這種僞裝讓它近乎與沼澤融爲一體。
引人注意的是它的上身,除了原本的一雙手臂,在人類腰部位置它另外擁有一雙手臂。那雙腳依舊是腳,不存在像是末日戰士口耳相傳時候的’六隻全是手’。
不過可以理解,四腳野人和四手雙腿野人聽起來沒有六腳野人恐怖。更何況,隨着末日的到來,這些生物的變異更是不止一點半點,對於他們來說,一切皆有可能。
很難看出這種生物在變異之前到底是些什麼,畢竟它們異於人類的不止這一點,它的關節如同節肢動物,腿部與手部的上下部分長度相等,這種構造讓它可以更快速的爬行,卻無法像人類直立。
臉上的眼睛位置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雙佔據半張面孔的嘴巴。
依靠聲音辨別方位的麼。
薛慕妍暗暗想到。
此時,她的周圍只剩下林夜天和夏洛特。
之前的突如其來的一次怪物襲擊打散了他們的陣型。
那是一羣實力強悍的三級怪物,爲首的那頭有着蝴蝶翅膀惡魔尖牙的恐怖生物更是隱隱約約已經有了四級的程度。
在這樣一羣魔物大軍的侵襲之下,原本的兵團很快就一觸即潰。即便是瘋狂的逃竄着沿路上還是有不少的末日戰士被恐怖的生物吞食。
一路跑來,原本的兵團被分散成了許許多多的個人單位,不斷的有成員陸陸續續的失去蹤影,到後面就連孟萍都和林夜天等人走丟了。
不過即便這樣,出乎意料的是隊伍之中卻出現了一個特別的人。
那就是夏洛特。
面前的六腳野人被薛慕妍用隨手拿到的繩索束縛,無法動彈。它掙扎了幾下,突然裂開嘴角,囗腔裡擠滿鋸齒狀的上下排尖牙突然快速摩擦起來,朝着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像在進行某種威脅。
當然,也可能是召集同伴前來幫忙或者只是一些無意義的臨死之前的嚎叫聲。
林夜天冷冷看着眼前這個怪物,白哲的手上一把不知道從哪撿到的生鏽手槍指着怪物的頭顱。
原本這個時候應該扣動扳機解決這隻六腳怪物,但是林夜天凝視了一會後,默默收起了手槍。
槍套屏蔽了手槍帶來的竊竊私語聲,身上的陰冷感則一時半會兒無法消散。
林夜天微微轉身,接着手上銀光一閃,緩緩的點在面前這隻六腳野人的肩頭,輕輕一推。施加在它身上的舒服瞬間散去,六腳野人磨牙行爲停住,看了林夜天的身影呆了一會,緊接着轉身朝着來路快速逃離。
“爲什麼不開槍?”一旁的夏洛特盯着遠去六腳怪物的身影奇怪道。
“這裡是他們的家園。”林夜天輕嘆一聲,目光幽幽的看向遠處:“而我們,纔是這片土地的闖入者。”
很好,很自然。
林夜天負手而立,將手上生鏽的無法扣動扳機手槍稍稍往後藏,嘴角微微上揚,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真草啊,爲啥一到關鍵時刻槍就用不了了呢?
夏洛特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是很能理解這行爲,但是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我說,夏小姐怎麼不去跟着你們血城的人一塊避難,要跑來這邊湊熱鬧?”薛慕妍眯了眯眼。
“這不是有夜天哥哥在身邊顯得比較安全嗎?畢竟夜天哥哥可是擊殺過四級生物的男人。”
夏洛特捂嘴嬌笑起來,媚眼如絲:“怎麼……薛姐姐莫非是……吃醋了麼?”
“怎、怎麼可能。”口嫌體正直的薛慕妍震聲道,臉上的紅暈卻愈發明顯。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隨意到:
“若是你不怕血城的阿道夫指責你擅自脫離隊伍的話,你倒是可以繼續跟着我們。”
“血城的阿道夫?”夏洛特冷笑一聲,嘴角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始終沒有開口。
話鋒一轉,她輕輕的嬌笑起來,意有所指到:
“先不說尊敬的城主大人目前在做些什麼,就連他賴以生存的血城……恐怕……都在發生着一些不好的事情吧……呵呵,誰知道呢?”
薛慕妍微微眯了眯眼睛,淡笑道:
“夏小姐似乎和血城城主的關係不是很好呢。”
“或許吧。”夏洛特微笑道。“無論善惡,終歸有報。”
沒有再試探,薛慕妍微微轉頭,看向了血城的方向,想入非非。
薛慕妍轉過身,準備恢復前進。忽然間,身後傳出一道沉悶的落水聲。
“嘎啦嘎啦——”
隱約磨牙聲從樹根後響起,比剛纔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可從磨牙中聽出一種焦急意味。
“過去看看。”
林夜天提議到。
薛慕妍微微點了點頭,緊接着和林夜天退回到樹根後,夏洛特就在他們身後一聲不響的跟着。
表面上對夏洛特沒有一點防備的薛慕妍完完全全的背後對着她,但實際上腦海之中的感官早已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旦身後有殺氣波動,她手上的利刃就會毫不猶豫的割破夏洛特的喉嚨。
好在夏洛特並沒有趁機偷襲的意思,至少目前沒有。
他們看到林夜天先前繞過的那片水泡中,六腳野人深陷其中,六條節肢攪動着粘稠的泥沼,不讓自己完全沉沒。
響亮的磨牙聲從它佔據半張臉孔的口腔裡傳出。
“這些傢伙……是平地摔掉進臭水溝了嘛”林夜天撓了撓頭疑惑道。“要麼就是專門跑來玩泥巴?”
“你家怪物玩泥巴跑來這裡玩啊……”薛慕妍輕輕吐槽了一句。
感應到聲音,這隻在水泡裡掙扎的六腳野人轉動面孔。那張臉龐上除了嘴巴什麼都沒有,卻讓林夜天與薛慕妍感受到它此刻的痛苦。
“可能是想遠離我們而沒留意。”
無論如何,這一幕讓六腳野人身上的神秘和危險一瞬間減去大半。起碼林夜天現在已經在試圖怎麼給怪物扎小辮子了。
“看起來真弱雞啊,不會危險等級只有一級吧?”
“是二級的,不要掉以輕心。而且這種二級生物一般親口下都是羣居生活,附近很有可能會有他們的同夥之類的。”
“噢,記得保護動物人人有責啊。”
“嗯……嗯?”
六腳野人的掙扎開始變得緩慢,在四隻節肢完全陷進泥沼後它已經沒有了掙扎的氣力,更加快速地下沉,只剩下胸口以上和兩隻徒勞揮舞的手臂。
一道勁風突兀在它腦袋上空晃過,停在臉龐前。
感應到救命稻草的六腳野人伸出僅剩下的兩條手臂,尖銳的手掌抓住樹枝,將身體向外拖動。
林夜天右腳向後邁動半步,重心向後,一步一步後退將六腳野人扯出水泡。
沒有道謝,也沒有類似道謝的行爲。六腳野人像是對人類警戒心極強的野獸,在被拉扯出的瞬間拖着疲倦身軀朝一側逃去,稀疏聲遠離,逃入叢林深處。
林夜天默默揮了揮手,像是很熟絡般和怪物道別道:
“下次見啊!”
夏洛特有些驚疑不定,嘟囔着嘴看着遠去的身影再次不解道:
“爲什麼又救了它一次?”
“我不是說了嘛,保護動物人人有責啊。”
“ ……它這也不像是什麼小動物吧?!”
“小妍也不像是什麼正常的女孩子啊……”林夜天稍稍震聲一頓,引得薛慕妍目光一凝。
“更像是我的心上人。”
林夜天連忙補充道
阿這。
夏洛特眨巴眨巴眼睛,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半句話。
和林夜天才開始相處沒多久的她第一次見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鋼鐵長城般的臉皮。
以及……難以掩飾的善良。
薛慕妍微微紅着臉,強裝鎮定,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緩緩的繼續前行。
“夜天,走了,再呆下去很有可能會出現剛剛那些怪物的同伴。”
平靜的聲線帶着難以察覺的嬌羞從前面傳來。
“噢。我還想下去玩泥巴試試呢。”
林夜天快步跟上。
夏洛特神態複雜的看了漸行漸遠的背影,同樣連忙跟了上去。
邁過腳下一道三四十釐米長的溝壑,林夜天踏上一大片相對完整的地面。周圍比剛剛更昏暗了一些,似乎天就要黑了。
血月之前的黑暗,格外的漫長。沒有光明的夜晚,幾乎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林夜天微微擡起頭,目光穿過遮蔽天空的乾枯枝權,昏暗的天色不止因爲周圍的扭曲枯木在變得擁擠,頭頂樹枝變得密集,那片東邊而來的烏黑雨雲快要到達沼澤上空了。
“要變天了。”林夜天隨口道。
起風了,上層樹枝隨風勢搖擺,地面卻只能感覺到微弱的氣流。收回目光,林夜天撿到的木枝當做手杖,試探性的朝着前方緩緩的移動。
泥濘的道路上,除了林夜天等人的腳印之外,再無其他人類的痕跡。
彷彿之前所有的末日戰士在遭到衝擊後便分分前往了另一個世界,再無半點聲息。
漸漸的,一些微風開始在地面上浮現,吹動林夜天的髮梢,更大的風吹動樹枝,發出的嗚嗚呼嘯聲在沼澤叢林上空迴盪。
夏洛特情不自禁擡起頭,壓得極低,
看不見邊際的恐怖烏雲已經極爲接近這片沼澤。密集浮現的雷蛇在雲層裡涌動,但沒有雷聲傳來。
與它相比,天空另外半邊的陰沉如晴天一般。
林夜天加快了步伐,一些較淺的水澤淤泥不再繞過,而是跟在薛慕妍的身後緩緩的踏過,留下一行深深地鞋印,轉瞬間被污水填滿掩蓋。
如果不是顧及到薛慕妍可能會生氣,林夜天會真的選擇在這片地方搭建一個沙泥做的城堡玩。
就像是在十萬年前在靈界升起的一座座星河宮殿一般。
他對於建築總有着特別的執着。
腳下的皮革短靴有一定防水功能,但不能完全當作雨靴使用。畢竟這種戰靴最重要的功能還是擋住足部不受怪物的攻擊,防水的效果自然會次弱一些。
這種毫無顧忌的踩水趕路,淤泥被阻隔在鞋子外,但水漬早已經沁入鞋內,帶來刺骨涼意。
漸起的風吹動塵封腐爛的落葉,與上空呼嘯聲交相呼應。
林夜天經過的一處倒映天空,相對清澈的水泊泛起波瀾,其中夾雜着一道雨點落下的波紋。
第一滴雨落下了。
林夜天的腳步突然停住,白袍舞動,指着湖光反射出的倒影目光一陣凝重。
“怎麼……湖裡面有什麼東西麼?”
薛慕妍微微眯起了眼睛。第一次遇見的血色湖泊讓她這次充滿了些許的警惕。
“不是,我是說……”林夜天指了指湖面的倒影耿直道:
“這樣看你的頭真大啊!”
薛慕妍沉默了。
暗紫色的陰雲已經籠罩大半天空,僅剩下一小塊天際苟延殘喘。這片沼澤開始變得晦暗陰沉。
不遠處的林夜天同時用火柴點燃了油燈,溫暖微弱的昏黃光亮亮起,照亮周身一小塊範圍。
光亮必不可免,哪怕他們本身可能吸引一些不友善的東西。
“我們還要繼續往前嗎!”感受到光暈籠罩周圍,夏洛特偏頭大叫。
呼嘯的風聲無處不在,這時候保持安靜已經沒意義了,或者說必須要大聲才能交流。
“你自己擱這腥臭腐朽的日子裡褶褶生輝吧”林夜天懶洋洋的聲線隨意道:
“到點了我和小妍豬要去幹飯了!啊不對,是去躲雨了!”
“我們可以去那片廢棄村落!”夏洛特盯着林夜天兜帽下的幽深黑眸喊道。雖然他並沒有兜帽。
“不早說害小妍擱着瞎轉悠半天。”
林夜天看向左方,他們此時的位置已的樹影隱於陰影之下,途經比那片廢棄村落更深入沼澤了,但沒有太遠,如果現在轉向靠近那裡,或許
可以在狂風驟雨到來前接近廢棄村落。
薛慕妍的表情微微有些尷尬,因爲這次林夜天的倒是的的確確沒有說出。在沒有任何地圖的情況下之前的她的確只能是碰碰運氣。
好在有個運氣達人在隊伍之中。
天空中的小雨漸漸從稀少變得密集,豆大的雨水像是怪物的血滴一點一點的傾灑而出,緊接着密集的雨滴再次變大。嘩啦嘩啦的聲音瞬間掩蓋住了幾個人的交談聲。
誰也沒想到暴雨會來得這麼突然和猝不及防。
林夜天用不知從哪裡來的大燈泡照明是明亮的選擇。伴隨天邊最後一抹亮光消失,壓抑的雲層下黑壓壓一片幽暗沼澤。雲層中浮現的閃電帶來剎那光亮,顯露整片沼澤的輪廓,又重新蟄伏於黑暗。
沼澤的水位漸漸上漲了起來。
如果不算上這些坑坑窪窪的溼地具有相當程度的儲水作用外,現在上漲的水量幾乎可以淹沒到了林夜天的腳踝。
“小妍小妍你說人渴的時候想要喝水是常識嘛?”林夜天忽然興高采烈起來。
雖然有些疑惑,隱隱有些不安的薛慕妍還是點了點頭:“你渴了嗎?你渴了的話我這有………喂不要突然張開嘴巴喝雨水啊!”
林夜天連忙閉合上了嘴巴,把揚起的頭顱迅速放低,眨巴眨巴卡姿蘭大眼睛無辜道:“可是……可是這不是你讓的嗎?”
“讓你個頭!”薛慕妍狠狠道。“揹包裡還有充足的乾淨飲用水,我讓你來喝的是這個!誰讓你張開嘴巴喝雨水了喂!”
“真草啊不早說。”林夜天嘟囔着嘴。“可我小時候在天界都是……噢,我沒有小時候。”
夏洛特徵徵的看着眼前的林夜天,一路走來,眼前的這個男人總是會做出許多奇奇怪怪的舉動。
一開始,她還以爲這些舉動是一種防備,目的是爲了迷惑自己從而和薛慕妍傳遞某些信息。
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想錯了,這個男人就是這麼奇奇怪怪。
“我平時就是這麼呆頭呆腦,纔會自由自在,沒有煩惱。”林.派大.天淡淡的笑了笑,儼然像是一個大哲學家。
夏洛特煩惱眨巴眨巴已經,沒有說話。
薛慕斯在找尋一處足夠粗壯的枯樹,以及可供藏身的樹洞。
一些奇特的光電如同螢火蟲般飛來,但這些被大電燈泡光芒吸引來的光點似乎只是環繞着油燈上下飄浮,便不再理它們。
忽然間,雨點不再落下,風也停了,數秒前還有些喧囂的沼澤突兀變得沉悶與死寂。
漂浮在油燈周圍的光點如同感應到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漸漸飄遠,消失在樹林外面。
林夜天同樣意識到什麼,不再胡亂吹牛,頭也不回的跑了起來。不知進行了多少次,當雨滴開始落下時,夏洛特忽然指向前方發出驚呼
“前面有光!”
“蕪湖!我心向陽!”
林夜天學着光明教會的樣子大聲喊到。
扭曲枯樹向兩旁分開,一片砍伐出的空地中間,一棟窗口亮着亮光的小木屋孤零零矗立在沼澤空地之間。
沼澤內出現一棟有人居住的木屋,無論是薛慕妍還是夏洛特都察覺到異樣,但她們不約而同保持沉默。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畫風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林夜天發了段語音。
雨滴噼裡啪啦落下,遮蔽視野,耳邊不僅是雨滴砸落的噪音,更多的是那大大咧咧之中顯得萬分詭異蹩腳歌聲。
林夜天這個傢伙……
五音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