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想了下來,不管竺玄首是什麼想法,此刻也不必去多思量緣由,先把眼下之事解決方纔是正理。
他又拿起書卷,這回不是粗粗瀏覽,而是仔細翻看起來。
這裡面共是大小一十二戰,包括了白秀上人未曾煉就元神照影之前的鬥戰記載。
那時候其人每一次戰鬥無不是拖延數天以上,最長一次甚至足足鏖戰了月餘時間。
可以看得出來,其人當時應該是道法未成,戰鬥之時翻來覆去就是用幾個神通,比起同輩多變的手段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質樸。
顯然這位根基打得無比牢固,且又韌性十足,所以對手總是拿他不下,每回鬥到最後,其對手都是以法力耗盡,後繼無力而告負。
大部分人看到這等戰鬥過程,都不難判斷出其人缺乏殺招,故此敵人雖難勝他,他卻也難以傷敵的結論。
不過張御卻不這麼看,白秀上人的老師可是煉就元神的玄尊,不會不教護身保命之術。
他認爲只是那些對手尚不足以威脅到其人的性命,所以沒法將之逼了出來罷了。
他這時目光一移,再深入看其煉就元神照影之後的鬥戰記載。
若說之前的鬥戰呆板無趣,然而到了這個階段,情況卻是倒轉過來了。
白秀上人此時的鬥戰手段卻是變得豐富多變,沒有一定的成規,完全就是根據對手的弱處而設定的戰術計略,並且總能拿出對付對手的手段來,每一次都贏得十分漂亮,讓人心服口服。
而之前那等生生把人磨的自行退去的情況此後再也不曾出現過。
張御判斷,其人道法此時應該已是趨向於小成了。
他又仔細看了一下其人所運用的神通道術,雖然變化多端,但不難看出,這仍是以之前的神通法門爲基礎的。
這無疑說明,其人應該有一門與這些神通法門相契合上乘功法,方能將所有手段有效的統合起來,並在鬥戰時做到運轉自然,毫無滯礙。
他思索了一下,從這些記載上來看,這個人沒有什麼明顯破綻,如果不是在法力心光之上佔據絕對優勢,那要想勝過此人,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甚至稍有漏洞,反而會被此人所趁。
所以與此人交手,不可露出一絲破綻,還要儘量發揮自身的優勢,並耐心在鬥戰中找尋機會。
青陽上洲東南,無邊大海上有一座風光秀麗的小島,白秀上人坐於島上一處廬棚之中,渾身爲飄渺雲氣所籠罩。
此時此刻,他也同樣在翻看張御過往的鬥戰記載,然而他看得最仔細的,卻是張御早期的鬥戰記載。
他身邊有一個模糊虛影飄蕩着,此時開口問道:“這些都是此人在第三章書之時鬥戰,而與眼下相較,已是相差太遠,你爲何要看這些?”
白秀上人緩聲言道:“因爲一個人無論神通法術如何多變,都是源自於他最先開始打築下的根基,而這些東西最是能夠體現一個修士的根本的,也是最不容易發生變化的。
而從此之中,我便可看出,這人身爲玄修,心力尤爲強盛,且是長於鬥戰,並且這個人還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
此人過後鬥戰之中,雖屢屢展現出各種神通劍術,可其所倚仗的根本無不是在於此,後來他一路走來,稱得上是每戰必勝,這也是不無道理的。”
虛影道:“你是說,張御這回鬥戰也有取勝的機會麼?”
白秀上人神色自如道:“那是自然,此人連元童老祖的化身都能斬殺,我又豈能小看了?
且我輩鬥戰,只要不是那等可以隨手壓垮之人,但凡能夠給你帶來的威脅的對手,那麼都有取勝之望。”
那虛影道:“那麼這一戰你的勝機又在何處呢?”
白秀上人從容言道:“此人十分擅長在對攻之中尋覓機會,且我注意到,這位從來沒有在正戰之中迴避遁逃過,無不是迎難之上,以強擊強,故是這一戰,我當用正攻惑敵,設玄機於未明,並以奇制勝!”
他注意到,張御自進入青陽上洲以來,從來都是一柄長劍堂堂正正斬殺敵手,只要瞭解以往戰績的人,都不難知道正面攻殺才是他的長處,那麼作爲他的敵手,設法限制他這方面的發揮纔是正確選擇。
若是限制不住,那麼就以神通變化與之相鬥,再從中找尋機會。
當然,這只是他事先設想預判,所有東西都基於以往記載,真實情況未必見得一定如他所料,更多的還需在戰時臨機決斷。
他此時看了一眼虛影,道:“惜乎血精未得足夠,尚差最後一步,我還不能將你完全煉成,不然這一戰就沒有懸念了。”
虛影聽到這裡,稍稍有些急切,道:“那血精並不是好處理之物,現在霜洲之戰方纔結束,這些東西說不定此人還攜帶在身,若得取勝,許還能拿了回來。”
白秀上人微拂手中書卷,輕描淡寫道:“便是拿不回也沒關係,若得斬除此人,這些自都是無礙。”
當樂郡,石渠道觀。
隨一陣明光閃過,桃定符光中走了出來,他來至堂內,向着坐在蒲團上一半睡半醒的老道問道:“賀觀主,人在何處?”
那老道眼皮擡了擡,對外一指,慢吞吞道:“就在渠亭之下。”
桃定符拱手謝有一聲,往外走去。
石渠道觀建一座小丘之上,看着觀門狹**仄,但這裡是靈妙玄境較爲偏僻的出入地之一,所以內部別有洞天。
桃定符出了內堂,沿着旁側潺潺流淌的溪水往上行走,一路過來時,溪邊這裡幾個道人,或是在打坐,或是垂釣。
他也沒去打擾,徑直過去,沿山階而行,最後來到一處跳出山壁,旁側有奇鬆瀑布石亭之中,一個年輕道人正坐於此間。
他走到近處,道:“那傳符果然是師兄所留。”說着,擡手一禮,便就在一旁坐了下來,問道:“師兄此來尋我,可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麼?”
那年輕道人笑道:“哪有什麼交代,不過路過此間,偶然聽聞師弟在此出入,故是過來探望一下師弟罷了。”
桃定符道:“師兄爲何不入靈妙玄境?”
年輕道人不以爲然道:“我去過那裡,那地方又悶又無趣,且是避世久了,就會不自然把那裡當成世之所有了,徒然消磨意氣。”
桃定符也是贊同此言,要不是在靈妙玄境之內方便他打造器物,他也不願在那裡久待,每回修行,他現在都是回到石渠觀中來的。
他隨意問道:“師兄是什麼時候來青陽的?”
年輕道人道:“來了有半載了,此地除了師弟,我便也沒有什麼故交舊識了,近來我打算去他處遊歷,你我師兄弟他日再見,怕要許久之後了。”
修道人之許久,通常是數十上百載,但以天地之廣闊,世事之難料,便再不見也是有可能的。
桃定符頗爲灑脫,拱手道:“那我便祝師兄一路順風了。”
年輕道人笑了一笑,道:“桃師弟,如今青陽玄府的那位張玄正,可便是老師在東庭收得那位弟子麼?”
桃定符點頭道:“正是,張師弟天資高絕,只是師兄離開老師門下較早,倒是未曾見過。”
年輕道人笑道:“老師門下弟子,又有哪個天資差了的,只是並無一個合適承繼老師道法罷了,但這也無礙,老師只是引諸我輩入門而已,今後如何修行,則皆在我輩自身。不過我卻是近日聽聞,我們這位師弟在下月會與那白秀一戰?”
桃定符道:“這事我在靈妙玄境之內也有聽聞。”他想了想,問道:“師兄早年曾在青陽待過一段時日,可是認識白秀麼?”
年輕道人道:“我聽說過此人的名聲,但卻未曾見過此人,在我隨老師去往東庭之前,這人便已煉就元神照影,然而現在一晃六十餘載過去,其人卻是於一處沉寂不動,我料想他意在窺伺三元之法。”
“三元之法?”
桃定符似是想到什麼,神色微肅,問道:“那師兄以爲,白秀可是得法麼了?”
年輕道人搖頭一笑,道:“哪有這麼如容易,這白秀一看就是走得求全之路,我料他至多“內外通明”,得有一元罷了。”
桃定符皺眉道:“可便如此,似對鬥戰之能亦有不小提升。”
年輕道人道:“許是如此吧,不過得此一元,尚未有根本提升,只要小心一些,倒也不難對付,若他得有兩元,那麼此戰就不必打了,同輩之中,除非修行相若或高過他,不然無可能爭勝。”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也在此待了許久了,也是見過師弟了,當是離去了,桃師弟,有緣再見吧。”
桃定符也是站起一禮,隨即面前化起一道清風,那年輕道人已是消失無影,石亭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想了一下,快步回到了觀中,這時一個道人匆匆跑來,對他一禮,道:“桃道長,那幾位道長在催促你呢,說打造這幾件器物可少不得道長。”
桃定符道:“知道了。”他讓此人稍等片刻,自己責來至內堂之中,提筆寫了一封書信,然後喊了一名老實可靠的道觀弟子過來,將書信遞去,道:“你去一趟良州,把此書交給張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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