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萬明心神一震,彷彿前方破開了什麼阻障,又好似解脫了一股長久以來的拘束,身軀也是一空,隨即整個人變得輕靈無比。
隨即他陡然感覺自身視角正無限向上拔高而去,天地萬物在自己眼前已是變了一番模樣。
以往之他,就好似沉陷在濁世汪洋之中的一尾游魚,雖可暢遊四海,劈波縱橫,但終究不得脫出此處,而如今之他,卻是從這塵世大潮之中一舉躍跳了出來,並可自上俯覽世間,縱瞰天地。
而這一刻,過去之記憶變化成無數畫面,從心意心神之中緩流而過,這是他的一生經歷,也是他留在世上的痕跡。
他知道自己可以選擇抹去,亦可選擇留在那裡。
待看罷之後,他微微閉目,但卻並沒有選擇將之除去了,而是一切依舊,仍是任其沉浸在塵世之中。
周圍忽有明光泛起,他擡首望去,見大道玄章化爲一片光幕呈現眼前,上面一枚“重易”之印,正自微微閃爍。
他凝望片刻,將氣意稍定,而後目光往上一注,便將自身積蓄下來得全數神元都是往裡投入進去!
而隨着此印逐漸明亮了起來,一陣光芒自重易之印上落了下來,罩在了他身上,並將他整個吞沒了入內,他的身影也似乎隨之消失。
許久之後,光芒轟然散開,他從中重新現身而出,整個人像是煥然重生一般,身上一片靈光繚繞,氣息更是高不可攀。
他輕輕一個呼吸,背後之中涌出一團白霧,伴隨着靈泉涌動之聲,卻見萬明蟲觀想圖自浮現而出。
功果道行一成,觀想圖由死轉生,自然化變成了活物。此蟲看去渾身晶瑩,通透如琉璃,更有陣陣金光雲相隨,此刻這一現身,便圍着他乘雲繞轉不已。
他望着那一片被觀想圖金光照灑的山川大地,心中頓生感懷,口中吟道:“渺渺青空睹天遠,身在高陽心駐凡,明光照開人間道,萬法歸一盡入玄。”聲響傳出,越飄越遠,天地之間,俱徊此聲。
清穹道宮之中,張御忽然睜開了眼目。
他能感覺到,就在方纔,有人藉助了重易之印成就了玄法。實則身爲玄法開道之人,早在萬明成就之前,他便已然有此感應了。
但究竟成與不成,全在萬明自身。
他幫不了多少忙,路已是在那裡,能否尋到只看其人自己。
其實當初在他成道不久後,就曾感覺到有人就在嘗試着攻破境關,攀附上境。
他當時有所判斷,此人若能抓住這一線機緣,不定可以隨之成就,然而此人在最後關頭卻是退縮了回去了。
這也不能說此人做法不對,因爲不往上走,定然是心中還有所疑惑,而有了疑惑心念就無法堅定。
心意不堅,自便無有一往無回之決斷,確實無可能再往上去了。
但是錯過了這麼一回,以往再是往上走,過往之心痕必是出來阻道,非有大決心,大智慧纔可破去。
在他看來,這一位要是日後沒有遇到較大的機緣,那就絕沒有可能再往上去了。
要說玄法一道上,他熟悉的人中,無論是樑屹、師延辛、還是俞瑞卿,但這些人都是資質極高。
萬明對比這幾人,其實並不佔優勢,首先是他無甚師承,根底也不算最厚實,至多修道年月能勝幾人一籌,然而其之所以能成,就在於心中意志最爲堅定,且對他的道念道法最爲認同,故是登境之時,心生共鳴,自然得道相助,這恰如振翼上天,自身力薄,但卻有好風來送。
這也是自然的,張御作爲開道之人,縱然儘可能抹去自身之痕,可他所立之印,自然也有自身之偏向,但這一點卻是不可或少的,少了此執,也就沒有了定性,後來人也便尋不得了。
唯有這條道路所行之人越來越多,駐意越來越多,才越是越是寬敞。
其實法門並無萬世皆可切用的道理,或許未來有一日玄法反成阻礙,可在眼下,卻是最爲契合世間之大道。哪怕僅是出於入道之人越多,道路越寬這一點,也必然會使人去主動扶持同道,去推動其向上邁進。
當然,這裡也不能忽視樑屹等人常年身處外層,時時受虛空外邪侵染,成就也是難上許多,可這同樣也是一種打磨,故也難說這裡面得失。
而不去管之前怎樣,成就了玄尊,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他自道場之中行了出來,來至守正宮中,站定大殿之上,道:“明周道友何在?”
明周道人在光華之中現身出來,打一個稽首,道:“守正可有吩咐?”
張御道:“下界有一位道友成就上境,這一位乃是我過去舊識,稍候他來到上層,勞煩道友帶他來我這裡。”
明周道人恭敬道:“明周遵令。”
而此刻內層冰原之上,萬明道人這一成就玄尊,明光照灑天地,氣機震盪之下,立時引得幽原上洲玄首費淵的注意。
他從玄府之中出來,轉眼之間出現在了靈關之前。
他看了看萬明,確認並不是自己幽原上洲的修士,而見後者身後有一處靈關,猜測他可能是從他洲而來。
他打一個稽首,道:“貧道費淵,乃是幽原上洲玄首,前番費某聽聞奎宿有一位道友成就,只是後來不知所蹤,本是憾然,不想這裡又得睹一位道友成道上境,實爲我天夏之幸,不知道友如何稱呼,平日在何處修行?”
萬明道人擡袖還有一禮,道:“在下萬明,一直在青陽上洲修持,不想這次驚擾費玄首了。”
費淵笑道:“原來是青陽上洲的道友,難怪了。”頓了下,他又道:“按我天夏規矩,凡是成就上境之修士,皆需去往上層立冊,受玄廷規矩所拘束,若無特殊緣由,卻不得在內外層界作太久之停留,道友若還有俗世之事,需得儘快處置了。”
萬明道人執有一禮,誠心致謝道:“多謝費玄首提醒。”
費淵擺了擺手,“小事罷了。”
他乃是渾章修士,乃是早前跟隨陳廷執一同轉入渾章的真修之一,爲人性情開明通達,對萬明這位玄修沒有什麼偏見,但要是換了一個真修,可不見得會這麼客氣。
他與萬明才說了兩句話,忽然心有所感,擡首看去,便見上方天穹有裂開一隙,有一團光氣自裡浮現,他不覺訝然,隨即一笑,道:“原是上層知曉道友成就,已是遣人前來相迎,倒是貧道多事了。”
萬明道人感覺到天中有一股招引之意傳來,方纔聽得費淵的指點,他也沒有抗拒,任由此力上身。
似是見他順從此意,此刻那一道裂隙之中,有一道光亮照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身前。
他看有一眼後,與費淵道人揖禮別過,便就走入了那一道光亮之中,那光幕頓便收攏向上,將他接引入天,而後那一道裂隙也是漸漸合攏。
費淵看着這一幕,笑了一笑,忖道:“當初張守正純以玄法開道,引動上方諸多變局,不知這一位出現,又會引發何等變動呢?”語聲一落,身影有若一道輕煙,倏忽飄去不見。
清穹地陸之上,明周道人正等候在此。
凡是自內外層界到得上層的玄尊,皆需得辨清天地原來之面目,擯棄原來凡人之外感,熟悉並適應玄尊之能,才能準確尋到此處來,這裡用時或許會有長短,但每一個玄尊自己終究都是能看明白的。
他等了有一會兒,擡目望去,便見前方有一道金色光亮綻開,萬明道人自裡走了出來,他對着其人打一個稽首,道:“可是萬明玄尊?在下明周,乃是此處清穹之靈,奉命前來接引玄尊。”
萬明道人還禮道:“明周道友有禮。”
這時天中有陣陣仙樂傳來,繽紛花瓣飄落而下,異香隨之瀰漫開來,有一衆神女駕飛車落至眼前。
明周道人笑道:“萬明玄尊,可至接引車上,上層諸事,明週會在路上與玄尊慢慢言說。”
萬明道人稱謝一聲,走上了車駕,明周吩咐了一聲,悅耳鈴響聲中,車駕四周雲霧一起,便就飛騰入空。
在這一路之上,明周道人與他說了一些上層局面,還有一些玄廷規矩和事宜,又道:“我等先去守正宮,張守正要見一見萬明玄尊。”
飛車在雲海之上再行有半刻,就見雲海一分,一座宮闕顯出眼前,日月相伴,衆星拱衛,氣局甚大。
飛車到了大臺之上落下。萬明道人擡頭看去,便見張御站在臺殿之前,其身上清光玉霧飄拂,眸中似星雲流轉,而兩旁是諸多形貌各異的神人值司。而此刻天中大日光芒照在守正宮上,光流萬彩,熠熠煌煌。
他稍稍吸氣,下了飛天車駕,邁步走到了大殿前方,雙手擡起,鄭重一揖,道:“萬明,見過守正。”
張御緩緩點頭,他也是擡起雙袖,還有一禮,道:“萬明道友,有禮了。”頓了下,他又道:“大道茫茫,御已在此等候道友許久了。”
此時此刻,有當當悠遠之聲傳來。
萬明道人擡頭看去,卻是守正宮前磬鐘之聲響起,聲震雲天,一羣神鳥自裡振翼飛出,直上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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