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臣看了常暘兩眼,現在元夏諸人已走,他存身在天夏這邊,免不了要看天夏的臉面,故是客氣請了常暘坐下,自己也是坐定,並命手下弟子送了茶水上來。
待弟子下去後,他問道:“這位常道友,想與寒某談什麼?”
常暘道:“寒真人,常某想問一句,你在元夏過的可是如意麼?”
寒臣頓時警惕了起來,他擡頭看向常暘,斟酌了片刻,才道:“在我元夏,鄙下之人都不會如意。終究還是要看道行功行,若努力修持,得有上法功行之人,那一定是能如意的,若是下境之人,那怎麼也是難以如意。”
常暘唉了一聲,道:“寒道友,你若到了上境,就真的如意了麼?常某聽說道友也是出身外世,終究還是外人,真的能得元夏信重麼?”
寒臣不悅道:“常道友,我乃是元夏使者,你且留意言語,休要太過分了。”
常暘卻是沒有任何收斂,自顧自說下去道:“元夏如此提防寒道友這等外世修道人,道友何不投我天夏呢?”
寒臣眼皮連跳,他沒想到常暘光明正大說出此言,而且話如此直白,這顯得他天生就是一個叛賊似的,這令他一時羞惱無比。
不過他發現自己拿對方毫無辦法,現在在慕倦安、曲道人走後,他已是失去了向元夏稟告的途徑了,更不可能去與天夏鬧翻。於是他霍然站起,一拂袖,冷聲道:“請尊駕離開,今天無法再談下去了,此話我就當道友沒有說過。”
常暘卻是坐着未動,笑呵呵道:“寒道友先別急着拒絕。寒道友,你所求者,不外是自身道途,並且要設法免受避劫丹丸所制是不是?其實這兩者也並不衝突。”
寒臣心中一動,拿眼盯着他,忍不住道:“莫非你們還有辦法化解避劫丹丸不成?”
常暘看着他,笑了一笑。
寒臣這時眼神閃爍了幾下,猛然看來,道:“妘蕞、燭午江二人……”他說出了這句話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又立刻閉口不言。
常暘卻是一直笑着看着他,道:“道友爲什麼不繼續往下說了?”
寒臣卻是沉默下去。
他忽然想到了,假設妘蕞、燭午江早早就投靠了天夏,那麼姜役和另一位副使者又是怎麼敗亡的?
想到了這裡,他也是心驚不已。
慕倦安和曲道人不在,這裡只有他和妘、燭二人,假設這二人在天夏幫助之下將他在此殺滅,回報元夏時這二人大可以故技重施,說是他想投靠天夏,所以被人所誅滅,雖然元夏那邊未必會信,可那個時候他已亡了,便弄清楚此事又有何意義?
而且元夏下一次到來,說不定就是和天夏開戰了,又哪有閒心來管這等事?
在認識到這一點後,他神情數變,最後嘆道:“你們何必逼我呢,讓寒某在此處好生修持,將來寒某也不見得會與貴方爲敵。”
常暘誠懇言道:“道友錯了,在元夏那裡,哪怕你真的得了上境,也仍是逃不過被利用的下場。”
“哦?”
寒臣冷笑道:“難道天夏就不是這樣麼?”
“當然不是!”常暘理直氣壯道:“常某就曾是降人,可現在卻得器重,這次前往使者之中,就有常某。”
對付什麼樣的人自然用什麼樣的說辭,他很清楚像寒臣這樣的明白人,其中心中都是明白的,遮遮掩掩沒用,還不如直接擺明車馬說出來,他自然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寒臣哼了一聲,道:“寒某若是不答應,恐怕會遭受到與姜役一般的下場吧?”
常暘笑道:“道友又怎知姜道友是那般下場呢?”
寒臣一怔,隨即望向常暘,後者笑容不變,這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極端荒謬的感覺,可同時又覺的,之前所有的疑惑在這一瞬間都有了解釋。
他很想問一句爲什麼,可卻又問不出來,因爲他知道那是爲什麼。
常暘誠懇言道:“寒道友,我們並不強求你與元夏敵對,也不要求你做什麼,只要你在鬥戰之時不來擾我天夏就好。”
寒臣嘆氣道:“這要求我若照做,又與背叛元夏有何區別呢?”
常暘喜道:“寒道友是答應了?”
寒臣沒奈何道:“都是說到這般地步,我還能不答應麼?”
他忽然又嘆了一口氣,實際上在慕倦安、曲道人二人把他留在這裡的時候,結局就已然註定了,他搖了搖頭,道:“希望你們能贏吧。”
而在另一端,天夏諸飛舟跟着元夏之舟的指引,已然是進入了某處近似完全虛無的空域之中。
張御看着前方,那裡茫茫一片,空虛無物,再感應了下四周,發現感覺自己似是進入了一條狹長無盡的隧道之中,但是並不是在飛速前進,而是漂游在此中靜止不動。
在他深層感應之中,這其實並不是連通雙方的隧道,而是恆定在此維持不變的一個空域,其靜靜等待着兩個界域的運轉,並有交匯的那一刻出現,等到那兩世最爲薄弱的那一點出現,而後就可由此渡去。
而可以感覺出來,這方空域是被一股強盛力量所承託並被包裹住的,這很可能就是猜測中元夏的那方鎮道之寶了。
這樣的話,由元夏進入天夏也當是通過此物了。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舟壁之上一閃,林廷執的身影在上面顯現出來,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張廷執有禮。”
張御還禮道:“林廷執有禮。”
林廷執這時鄭重道:“張廷執。方纔林某運法窺看,我腳下這條通路極可能就是在元夏化演諸世時所利用的一件或數件鎮道之寶,憑藉此物,其才能準確找到我天夏之所在。若是我能干擾此物,或能拖延其入我天夏的時日,或還能令其難將大部力量一氣投入到我天夏。”
張御點了點頭,若是真能攪擾或者破壞這鎮道之寶,的確能延阻元夏進入天夏,至少也能造成妨礙。不過此事極難,鎮道之寶乃具上境之力,不是那麼容易破壞了,且這本身就是元夏所塑造,便被毀去,其也能再度修復或者祭煉。
而且……
這等通道未必只有一條。
他朝着正漂游在前方的元夏飛舟看了一眼,並沒有在此提及自己的猜測,與林廷執再是說了兩句後,就結束了交談。
這時他轉過身來,通過訓天道章將嚴魚明和嶽蘿二人都是喚了過來,並道:“去到元夏還不知要多久,此間我當會趁隙指點你們一些道法。”
嚴魚明和嶽蘿一聽,都是心中興奮,欣喜道:“是!”當即盤膝坐定了下來。
他們都明白,以張御的身份,一般來說是沒可能長久來指點他們的,這恐怕是他們往後都不太可能再有的機會了。
雖然他們這是外身,可只要能保持住,等到迴歸到正身之上,這些經驗自然會爲正身所吸納,這其實就如同去往下層一樣,他們對此都是很有經驗的。
此刻另一駕飛舟之上,正清道人正靜靜看着前方的永恆不變的空域。
這一次不但是他加入使團,他的師弟魏広也同樣是在使團之內。魏広不似他這般安靜,在舟中走來步去,似是心緒不寧。
過了一會兒,他坐了下來,擡頭道:‘師兄,你想好了麼?”
WWW•ттkan•C 〇
正清道人道:“想什麼?”
魏広道:“還能有什麼?我說得只有老師的事情了,在天夏,老師不再認我們了,還將我們逐出了門牆,可是在元夏,老師又會如何做?如果我們嘗試一下,那是不是能讓老師將我們收歸門牆?”
正清道人靜靜道:“收歸了又如何?”
魏広道:“又如何?”他帶着一絲激動道:“若能做到,那我們又可歸回老師的門下了。”
正清道人語氣平靜道:“雖然都是老師,但是本念不相同,我們道法是天夏之師所授,而非元夏之師。”
魏広一下又站了起來,來至正清道人近前,盯着他道:“他人不清楚,師兄你難道不清楚,吾等之師功參上境,本就是一人。”
正清沉默片刻,道:“我知你對當年被放逐出門牆耿耿於懷,你若能取得老師同意,我不會阻攔你。但是你需明白,我們傳繼的乃是道念道理。”
他看向魏広道:“道念道理方是真,授法授德方爲師。雖是一人,但道念道理不同,更不曾爲我授法授德,我等可以當面稱一聲師長,但這位卻絕非你我之恩師。”
魏広怔了半晌,頹然坐了下來,半天才開口道:“道理我也明白,你也不用再說了,這回就再聽你一次。”
天夏諸飛舟在此一待,就是兩月過去。
這方空域之內並不存在時日流轉,外間也不存在日月星辰,但是憑藉自身氣機流變,還有時晷之轉,天夏修道人卻是依舊按照着天夏之時來記日。
這一日,張御在講法過後,忽然有所感應到一股力量變化生出,似是有一個莫名空洞連通到了這片空域之內。他心下一動,往外看去,卻見位於前方的元夏飛舟似被某種力量牽引,往一處方向投落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