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還好,一說我便警惕起來,哪怕他的手扣在我的肩頭,不讓我動彈半分,我也倔強的像個驢一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的身價倒是低,一百兩讓你到這裡來捉我,我大聲的吆喝一聲,你跑得掉嗎?”
阿蕪手指有些用力,聲音略沉:“蘇兒,你的名字有意思,你跟我走一趟,我替你卜一卦,不收銀子!如何?”
嘴角抽搐一下,轉身,揮手……
阿蕪向下一蹲,躲避了我的手,手打了一個空,揚起嘲弄:“你不是說你最主要靠坑蒙拐騙偷過日子嗎?給我卜一卦,你就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阿蕪臉上立馬浮現尷尬的笑,站到我面前:“蘇兒,你就去一趟吧,我可聽說,今日明日,後日早晨,你們就要離開兩淮,最後一場不見面,以後可就沒得見了?”
“你說你費盡心思逃出來?”我把他從上打量到下,我自己也從偃師那裡逃出來的,我可沒像他搞的這麼幹淨利索,被似割破手腕腳脖子,鮮血染了衣裙,全身血腥味遍佈地回來。
他倒是乾淨的很,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紅印,找不出任何傷痕來?
“我怎麼就看不出來,你有半點逃命的樣子,你更多的是像與他們達成了協議,不知我可否有幸知道這個協議是什麼?”
阿蕪尷尬的笑變成了欲蓋彌彰的哈哈大笑:“誰說你不聰明,誰說你不聰明我能一掌劈死他,你簡直慧眼如炬,實話說,淮親王真的要見你,好像是商量着讓我陪你進宮,我想着左右沒事,皇宮我也沒進過,就琢磨着是不是變成假太監,跟你一道進去玩玩!”
“他要見我可說是何事?”變成假太監,皇宮等級森嚴,作爲太監閹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檢查,變成假太監怎可輕而易舉?
阿蕪手又拉着我的手腕:“你這個人怎麼那麼費勁,你想知道他找你什麼事兒,你去見見不就知道了,這個院子到他的院子,也就半炷香的時間,快得很!”
我欲掙扎,阿蕪舉起手對着我的後頸就來了一下,腿腳發軟,向地上倒去,接住我的身體,一抱,無奈道:“讓我一個重傷剛被放血的人抱你,真是太沒天理了,你說你就不能乖乖的跟我走?非得動粗傷感情,太不懂事了!”
我迷迷糊糊想反抗,使不出來一丁點力氣,阿蕪抱着我輕鬆越過院牆時,我便聽到偃師如木質般生硬的聲音:“你倒是言而有信!”
“你這不是廢話嗎?”阿蕪沒好生氣的回擊着:“我要不答應你,把她給你找來,你不得要我的命呀?”
“你並不怕吾要你的命!”偃師上前從阿蕪手中接下我,他身上濃重的木質味,充斥着我的鼻尖。
“你也想知道,吾研究出是一個什麼樣的頂級木偶,阿蕪,桓蕪,吾規勸你,好好行走你的江湖,做你的浪蕩小神棍,離吾遠一點!”
桓蕪?
桓?
譙郡龍亢桓家?
桓家是什麼樣子的?我的腦子裡沒有關於他們最細緻的東西。
桓蕪跳了起來:“偃師,你過河拆橋啊你,我答應你把她弄出來,雖說是換自己的一條小命,可是我沒答應你讓她去死啊?我也沒有答應你要遠離你呀?”
偃師生硬地哼了一聲,抱着我轉身就走,我不知道他要抱我去哪裡,我意識清楚卻是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
桓蕪呱噪得跟在偃師身側,偃師幾次對他出手,都被他躲避了,最後不知怎麼,桓蕪破口大罵道:“偃師,你這個奸詐小人,太不要臉了!”
撲通一聲,桓蕪摔倒在地,嗷嗷直叫,“偃師你又來這一招?你那細如髮絲的繩子能把我的手腕割斷了!”
偃師處於暴躁邊緣,賞了他一句:“關吾什麼事情?”
桓蕪便低聲唧唧歪歪,敢怒不敢言……
他們倆像疾風一樣行走,並沒有因爲多了我這個人,就讓他們的腳步緩慢起來。
走了大約半炷香時間,來到滿是茶香的一個地方,我被偃師隨手一丟,本以爲會掉在地上,卻觸碰到一個柔軟的身體,緊接着桓蕪大聲哀叫:“偃師,你哪裡是人呢?你分明就是一根木頭,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啊,這麼一個姑娘家,你隨手把她丟在地上,摔着了怎麼辦?”
“與吾無關!”偃師生硬的聲音毫無憐憫道。
而我因爲桓蕪在下面擋了一下,身體搖晃了幾下,倒也沒有感覺到疼痛,不過……桓蕪打了我這一下不應該讓我醒不過來,他應該對我下了藥,讓我有意識而又醒不過來。
他要對我做什麼,爲何要如此做?
“事與你無關,但是你不是找七情六慾嗎,七情六慾就不應該把一個姑娘家隨手一丟,明白嗎?”桓蕪像教小孩子一樣,語重心長:“你若不明白,根本就找不到一個愛你不顧一切的七情六慾!”
偃師聞言,聲音越發的生硬森冷:“再多說一句,殺了你!”
桓蕪瞬間變得悻悻然,“沒你本事大,不跟你一般見識,殿下呢?”
“你離開他就會來!”偃師話音一落,我感覺我的手腕被細繩纏繞,我脖子上也是。
“什麼?”
我的身體一輕,直接被拉扯起來,像沒有靈魂的木偶,隨着他擺弄着姿勢。
“憑什麼我要離開?”桓蕪大呼小叫指責:“偃師,你真以爲我打不過你?只不過給你面子而已,小爺我還沒有人如此對待,過分了你!”
一聲噗嗤,偃師生硬的聲音帶着冷酷:“就憑吾隨時隨地可以要你的命,桓家又怎樣?吾放在眼中!”
桓蕪真的是譙郡龍亢桓家,他是桓家的誰?桓家身爲北晉四大家族之一,就算他們家吊尾以神秘著稱,他們家的孩子也不應該遊歷江湖纔是!
桓蕪氣急跳腳:“不放在眼中?沒讓你放在眼中,我告訴你,她最好沒事,她要是有什麼事兒,我把你的大船給燒了,我能去崑崙,把你的老巢給端了!”
偃師言帶無盡譏笑:“崑崙豈能是你去的地方?你還是乖乖的回你的桓家,慢慢算你的卦,卜你天下大事吧!”
“偃師!”桓蕪中氣十足的叫了他一聲:“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們倆單打……”
偃師還沒反擊,我就聽見獨孤傾亦淡漠的聲音帶着一絲虛弱打斷了桓蕪:“桓家少主,不知令尊可好?曾經幾何,令尊和令堂曾經跟本王父王也有幾面之緣,不知現在可好?”
桓家少主子?
突然之間,感覺事態像一個令人窒息的大網,我在這大網之中被層層裹住,北晉四大家族雖然未能輪番上場,但在這兩淮之中有不少和獨孤傾亦帶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桓家現在出場,一出手就是少主子,這其中又有什麼深意?
桓蕪尷尬越發大了,呵呵笑了兩聲:“不是心照不宣嗎?你這一出手就是揭我老底,我在江湖上還怎麼混啊?”
獨孤傾亦反問一句:“人稱小神棍,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混?偃師把他鬆開,你們兩個有什麼事情,不要在本王面前上演!”
桓蕪得了便宜還賣乖:“聽到沒有,趕緊把我鬆開,別像一個耗子一樣逮誰咬誰,有本事啃自己家木頭去!”
偃師似把他鬆開,桓蕪一溜煙跑到我面前,不知道給我聞了什麼,我悠悠轉醒,桓蕪對我笑的齜牙咧嘴。
我扯了扯自己的手,桓蕪直接伸手抱住我的腰,把我抱落在地上,我手腕上依然捆着細如髮絲的繩子。
我幽幽的看着他們:“不知三位,叫我這一個小人物在幹什麼?”
偃師把頭一扭,似極度不願意看我。
桓蕪笑的賤兮兮的:“不要見外嘛,大家相識一場,沒事約來喝茶,都是一樣的嘛!”
“你閉嘴!”我對他鄭聲道:“沒人跟你相熟,桓家少主子,扮平民很好玩啊,人稱小神棍,你可以叫人稱不要臉?”
桓蕪笑容下那間隱去,一手摸着光潔的下巴,思量片刻,厚顏無恥的說道:“這個稱呼也不錯,人稱不要臉,倒是清新脫俗的名字,改明我對江湖的朋友們說一說,讓他們稱我爲不要臉!”
我真是小看到他臉皮厚的程度,聖人在他面前都能發怒,這樣的人不知道在他玩世不恭的表皮之下又是怎樣的一番境地?
獨孤傾亦突然伸手牽起我的手,視線落在我手腕上的細如髮絲的繩上,修長蒼白的骨指輕輕一挑,桓蕪口中的不易斷裂的繩子,在他的指甲中,斷裂成幾段。
“你們倆可以走了!”獨孤傾亦平緩的聲音下的逐客令。
偃師身體猛然扭來,冷冷的看了一眼獨孤傾亦拽着桓蕪就走,房間裡瞬間就剩下我和獨孤傾亦兩個人。
空氣凝聚,只有淡淡的茶香涌動着。
他把我手腕上的繩子,全部除去,摸出一瓶藥膏,慢條斯理的在我手腕上全部擦過……
細心的動作,冷絕死寂般的人突然兒女情長起來,讓人內心震撼的。
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他擦完我的手腕,拉我坐下,桌上一團紅繩線,他把紅繩線折成十股線。
纏繞在我的右手腕,打了一個死結,擡起眼簾,我的視線一下子撞進了他如深淵般的眸子中。
時間彷彿靜止,我所有的話語卡與嗓子,找不到言語,來問他爲何把我拉到這裡來。
直到他慢慢垂下頭,擺弄着桌上的線團:“兩淮之地,有風俗,被紅線纏繞,便能心想事成!前兩日,在偃師船上你救過本王一命,本王當還你救命恩情!”
十股紅線,在白淨的皓腕之上,顯得分外妖嬈與血紅,我半天才道:“兩淮的風俗,倒是奇特的很,在京城之中,月老紅繩,纏繞的不會分離,多謝殿下了!”
月老紅線一根,便是天長地久,十股紅線,風俗爲心想事成,心想事成讓他這個兩淮之主,親自綁下倒真是我三生有幸。
獨孤傾亦嘴角拉起極小的弧度,在他把玩線團不經意間,我看見他的左手腕也露出一抹紅色。
瞳孔微然,男左女右,我右手腕,他左手腕……
衣袖傾斜,擋住了那抹紅色,他緩緩站起來,從茶架上拿了一餅茶過來月下美人。
月下美人被他放在我的面前:“桓蕪口中的憶相思名字是不準確的,它真正的名字叫憶往昔!最早醞釀相思醉的酒師,出生於兩淮,是一段求不得輾轉的情愛!”
“他想用相思醉,麻痹自己,因爲他每次喝完酒,把自己的妻子想成自己最心愛的人,這樣會比較不痛,對誰,都是最好的結果!”
“對他的妻子不公平!”我微張着嘴道:“既不喜歡,何苦娶?不要說迫不得已,與不愛的人共赴巫山雲雨,叫着別人的名字,對另一個人就公平嗎?”
獨孤傾亦雙眸微動,無奈出口:“相思醉,共相思,兩個人都喝一樣的,也沒有什麼公平與不公平,人心……總會隱藏一個月下美人!”
“後來,相思醉被獨孤家太醫院的一個醫師,改良過後,正如桓蕪口中所說,吃下此藥之後,令人心智全無,不受控制的殺掉自己心底隱藏着最深的那個人,而後餘生便在往昔中度過,便是憶往昔,憶相思!”
內心如翻江倒海震怒,他知道,他知道獨孤玄贏給我憶相思,桓蕪沒有騙我,這個毒藥是憶相思,一個我從未聽過的毒藥。
把毒藥從腰間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推到獨孤傾亦面前:“這毒藥在這裡,不知殿下該如何處置?”
獨孤傾亦用手指捻起藥包,放在月下美人上,連同月下美人一起推給我,頓時之間,恐懼慌亂一下子滲入骨髓中來。
這個人強大的可以親手殺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也是,殺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就變得真正天下無敵,再也無人牽制了。
聲音顫抖:“殿下,此法子很是惡毒,您真的讓我如此做?”
獨孤傾亦視線停留在我的右手腕上,看了久久,心不在焉的說道:“無礙的,你不做,你就是違抗聖諭,你想進姑蘇臺,違抗他的聖諭,就是抗旨不遵,他就算不殺你,也不會再器重你!”
“你走到今天,已是不易,本王吃了毒藥,他也不會看到本王殺了任何人!”
我幾乎脫口道:“您沒有月下美人?”
獨孤傾亦嘴角一絲弧度,變成了寂然,起身,往外走。
我急忙拿着月下美人和那一包毒藥跟上,月如鉤,清輝森冷,他走的極度緩慢,我跟在他身後謹小慎微。
走了半盞茶的功夫,來到了一棵有很多分支,巨大的綠色植物之下,枝頭上綴滿花朵,月光下,潔白如雲。
我張了張嘴,忍不住的往前走了走:“曇花,月下美人!”
獨孤傾亦頎長的身形站定,目光凝視着即將盛開的月下美人。
指尖泛抖,觸碰到最近的月下美人,月下美人在我手中緩緩盛開,花筒下垂,花朵微微翹起,純白色的顏色一塵不染,香味一下子鋪展開了。
濃郁的香味,縈繞在整個空間內,一顆巨大的曇花,散發着它的霎那永恆。
不知怎麼,我的心都在顫抖,顫抖的無可救藥,顫抖的我無論如何都壓不下這個顫抖。
曇花,月下美人,霎那間的美麗,一瞬間的永恆。
曇花,月下美人,永恆的芳華,來之不易的剎那。
曇花,月下美人,美好的事物,便不會長久。
撲通一下,腿腳無力的跪在地上,面前就是盛開的曇花,眼淚抑不住的往下掉,掉着凝噎哽咽:“殿下,我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您,我真的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您!”
我想不起來,真的真的想不起來,月下美人,霎那間的記憶,霎那間的永恆,我真的想不起來曾經和他的淵源所在。
“想不起就不要勉強了!”獨孤傾亦手輕輕的摸在我的頭頂上,輕輕摩擦,帶着深沉眷戀情深。
如此深沉眷戀是我攀不起的,是我這種人要不起的,面前淚水積成一灘,曇花逐漸變成淡紫色,曇花一現,瞬間凋零。
伸手抹過眼淚,緊緊的懷中的茶餅月下美人,把那個即將凋零的月下美人摘了下來,放於懷中,淚眼婆娑,昂頭望着獨孤傾亦:“你不告訴我,我便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樣也好,我這樣的女子,識人不清,有眼無珠,勞煩殿下惦記這麼多年,着實罪該萬死!”
“就這樣吧,挺好,曇花很漂亮,月下美人很香醇,這世間所不圓滿,都是源於自己,殿下保重,我也保重,後日清晨,便是生死由命!”
月下美人,一瞬間的相識,他心中的那個人,是我……
他隱藏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是我……
從來只是我,我真是一個混賬東西,有眼無珠的混賬東西,獨孤玄贏就是我有眼無珠的證明。
“嗯!”獨孤傾亦輕輕地嗯了一聲:“生死由命,憶相思,還是憶往昔,便看後日!”
我狼狽地瞥下眼去,轉身就走。
走到走廊上,獨孤傾亦淡漠如雪的聲音,如清風一般傳來:“萱蘇,你能喚本王一聲眠遲嗎?”
瞬間,步子邁不開,便是千斤重。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像斷了線的珠子,江河絕提,不斷的向外涌,抽泣着搖了搖頭:“不了,殿下,小字,從來都是知己好友,父母妻子喚的,我一個外人,喚殿下的名字,終究不妥!殿下保重,若是中毒,千萬莫心軟!”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奔跑了。
淚水在奔跑的過程,落下一路,每跑一步,都是充滿悔恨的,悔恨自己,恨自己,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會有。
我歇斯底里壓制的哭聲,哭得肝膽俱顫,全身顫抖不已,恨不得把眼睛都哭瞎了。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
爲什麼我想不起來他這一個人呢?
眠遲……
眠遲!
爲什麼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爲什麼在我的記憶中沒有這個名字啊?
哪怕最短暫的東西,最瞬間可疑的記憶,我也找尋不到,用手使勁的砸着腦袋,恨透了自己………
“我說,蘇兒,你別砸了,在家腦袋瓜都要開花了!”桓蕪抱着胸倚在牆邊,對我閒閒的說道。
輕扯一下手腕上的紅繩子,十股紅牢不可摧,抹眼淚的時候,淚水沾滿紅繩,紅繩的顏色深了些許。
雙眼通紅,看着眼前這個玩世不恭嬉笑的人:“你們家那麼有錢,怎麼讓你營養不良,頭髮灰白了?”
桓蕪一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跟你聊天,怎麼淨往人心窩裡踹,我這頭髮發白,叫個性,你應該誇獎我與衆不同,清新脫俗纔是!”
滿臉淚痕狼狽不堪,就算他言語輕佻,故意調弄我笑,我也是笑不出來,除了緊了緊懷中月下美人,再無其他:“與衆不同,大抵識過你的人,都會記得你,是不是?”
桓蕪摸着下巴思量片刻:“也不是這樣說,就比如說,十年前見過我的人,現在肯定不認識我,或者是十年前見過我的人,現在見到我,肯定很驚悚,以爲見到鬼,這取決於人的心境!”
“心境不同了看事物本能便是不同,這就像卜卦,天道無常,所有的卦數都是算不盡的,留有一線,好做人!”
“你對生死看的到透?”我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如平民的衣裳,針腳大的胡亂縫合一樣。
桓蕪肩膀一聳,搖了搖自己的手腕:“我命裡缺朋友,不管誰跟我交朋友,我都習慣性的給他卜一卦,然後……就沒然後了,是不是很慘啊?”
在他面前扭了一圈,帶着自嘲道:“你要不要給我卜一卦,看看我和你能不能成爲朋友?”
桓蕪雙手立馬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我已經不卜卦了,我現在只拆字,坑蒙拐騙哪個來銀子用哪個法子,卜卦之說,在我沒有朋友之後,早已被我扔到九重天之外了!”
“再說了,占卜問卦,前面手續太複雜,就拿那個龜殼來說,銅錢之流,六爻變化出陰陽之爻,解說起來太過麻煩!”
我哼笑一聲:“萬變不離其宗,卜卦,起源於易經爻辭,爻象,不會偏離在八八六十四卦外,也不會脫離三百八十四爻中,卦數不同,與形勢相關,與心境相關!”
“我雖不會卜卦,易經我也看過,說你是神棍,大抵你是真的有本事,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咱們還是大路兩邊各走一邊!”
啪一聲!
桓蕪手拍在大腿上,言語亢奮:“我就說嘛,你極具天賦,其實卜卦這種東西,前提下是某件事已經發生,或者說這件事具有迫切與嚴重性,以及當事人有所掛念,算起來纔有勁兒!”
“跟解夢一樣,自古以來皇家不都有欽天監嘛,卜卦說白了就是解夢,沒有什麼好說的,要不咱們來解字,你說一個字,我來解?”
我盯着他望了片刻,就算曇花一謝,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伸出手,毫不猶豫的抵在他脖子上,把他直接壓在牆上。
“兩個字,你來解,看是死還是活!”
桓蕪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拿手來想隔開我的手,我壓的更緊了。
桓蕪沒個正形道:“男女授受不清,我可不想娶你爲妻!”
恨不得對着他的臉呸一聲吐一口唾沫才說,雙眼毫無感情直勾勾的看着他。
盯着他,他連忙道:“你別這樣瞅着我,說字,我來拆!”
他真的像他口中所說的不殺人?
身爲四大家族譙郡龍亢桓家少主手上沒有沾上血腥,倒真是一樁奇事。
不放過他眼中任何神色,我張嘴道:“眠遲,看是生是死!”
桓蕪手指捏在我的衣袖上,把我的手輕輕往上一帶:“你能不能先鬆開我,讓我好好喘勻了氣兒啊,給你好好拆字?”
我鐵了心地不鬆手,聲音生冷,問道:“就這樣拆!你有意見?”
桓蕪靠着牆一下子滑落,我拎不急,他就直接從我的手上滑蹲在地上,等我蹲在地上時,他手上不知何時拎着一根木簪,在地上寫了起來。
“你說的這兩個字,是不是海棠春睡早,楊柳晝眠遲?睡眠的眠,遲到的遲?”
看着他在地上寫下,海棠春睡早,楊柳晝眠遲,睡眠的眠,遲到的遲,在眠遲兩個字上畫了圈,用木簪子指着眠遲兩個字問我。
我的視線粘在這兩個字上,停頓了很久,在他問了第二遍的時候,我才點頭:“就是這兩字,我想知道,通過這兩個字,知道對方,在近些日子,會不會死?”
“問對方啊?”桓蕪有些吃驚,張大嘴巴問:“你不是問你自己啊?你的意思是說這兩個字是另外一個人?”
我如實道:“對,我不是問我自己,我是問擁有這兩個字名字的人,近些日子會不會死!”
桓蕪一下子把寫的字用手全部拂去,把木簪子往頭上一插,簪子隱滅在他灰白的髮絲之中,噌一下就站起來:“我說,我看你是又一丁點慧根的,你怎麼就盡拿我不當人看呢,不厚道了吧!”
我跟着緩緩的站起來,嘴角微微一勾:“你不是說拆字嗎?我給你字讓你拆,怎麼就不把你當人看?還是說你根本就拆不了這個字!”
桓蕪擼起袖子,手指着我,戳到我的鼻尖上:“蘇兒,你拿這個字給我,是一個人名,是別人的人名,那分明就是一個死人名,你給我一個死人名讓我去拆,這就是你所謂的厚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把我當人看?你分明就是想砸我人稱小神棍的招牌!”
眉峰深深的皺了起來,“死人名?怎麼可能?那個人明明在活着,怎麼可能變成死人名?”
“還活着?”桓蕪眉頭皺起,眼中閃過震驚:“你在逗我嗎?從那兩個字上面看,眠,睡着了,睡着了,死了。遲,遲到,遲了就沒了!”
“你想想,什麼東西,睡着了,又遲了,他還能在?那肯定就是死人,他已經不在了。請問,你真的沒在逗我?擁有這兩個字的人還活着?跟我說他是誰唄,我瞅瞅去,何處大神,如此神通?”
我思忖片刻,反問道:“睡的遲,起得晚,何來死之說?”
桓蕪差點跳起來跟我爭論,“誰說沒有啊!睡得遲,起得晚,這個是眠遲,遲遲不起來就是死了啊!”
“是嗎?”我扭頭就走!
桓蕪急忙跟上:“你別賣關子,那人真的還活着,你告訴我是誰唄,好奇死了!”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那個人,姓獨孤,名傾亦,字眠遲!”
桓蕪如雷劈身愣在當場,而我看過他,直直的向前走去。
月光清冷,眠遲二字在我心中迴盪,猶如鈍刀割肉一般,讓我疼,讓我無處痛地呻吟。
光明正大的從別院正門走進,一切獨孤傾亦安排的那麼好,我根本無需擔憂被人瞧見我出了院門。
已過丑時,我回到屋裡,屋內漆黑一片,嘴巴一下被人捂住,簫清讓略帶陰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詢問:“你去見淮親王了?”
用手去掰他的手,把他的手掰開:“你捂着我,我沒辦法說話,黑燈瞎火,你也不怕被人瞧見!”
簫清讓聲音就像這黑暗一樣,陰森黑暗不着底:“你都不怕,我怕什麼呢?我們倆現在是拴着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說你信任我,我相信你信任我。我也相信我出什麼事情,你一定不會置我於不顧,萱蘇,告訴我,你去見他爲什麼?”
習慣黑暗,就不喜歡光明,在黑暗中的視物了,也就能準確無誤的看着一個人的神色。
簫清讓他在害怕,急於想知道,獨孤傾亦對我說了什麼?我又對他說了什麼?他這種害怕帶着一股焦躁,帶着一股隱藏着什麼秘密被人要扒開一樣。
懷中月下美人拿出,毒藥拿出,“皇上讓我殺了淮親王,就在後日清晨,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
“淮親王知道皇上要殺他,送了一餅月下美人給我,毒藥泡的月下美人裡,他要飲下月下美人!”
簫清讓壓低的聲音,否認我:“不可能,獨孤玄贏就算坐下江山,他也不會毒殺獨孤傾亦,兩淮不是他能掌控的,他不會這麼傻!你沒有跟我說實話!”
“我跟你說實話了!”我把毒藥放他懷裡一拍:“憶相思,獨孤玄贏給我的毒藥,叫憶相思,臨行前的茶,獨孤傾亦不會不喝!”
“你說的沒錯,獨孤玄贏不會要了他的命,他只是讓他喝下憶相思,讓他在毒性發作之時,殺了他自己心中的月下美人,讓他悔恨終生,生不如死的憶往昔!”
簫清讓大驚失色,擒住我的雙臂,脫口而出:“獨孤玄贏是要獨孤傾亦殺了你?他的目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