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想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這對於改善哈羅德的現狀並沒有什麼直接的作用。
除非他改變自己的研究方向。
不過，一方面，哈羅德絕不願意因學術傾軋而做出妥協。
另一方面，他之前幾年在緊緻高精度格式的研究上已經付出了太多沉沒成本，而且已經都搞出了一些眉目。
要是這功夫再換研究方向，也確實是血虧。
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也不是個辦法。
原本，哈羅德都已經聯繫好了一家物料製作公司，準備做幾張展板，好去參加一場能源動力領域的產業報告會。
結果卻被卡在了最基礎的參會資格上面。
當然，這種會議也可以花點錢買個入場券去蹭一蹭。
但如果走這種途徑參會，那根本連內場都進不去。
只能在最外面的大廳碰運氣。
他本人倒是可以選擇當個鹹魚無所謂，但課題組裡面的幾個學生卻還需要露臉的機會。
這也是哈羅德現在最擔心的事情。
如果自己帶的第一批學生都混不出頭，那他以後在教育界的名聲恐怕就難保了。
“咚咚咚——”
“咚咚咚——”
“……”
馬修·薩內連續敲了幾次門，卻都沒見電腦後面的哈羅德擡起頭來，只好自顧自地走進辦公室：
“教授……教授？”
被連續叫了兩聲之後，哈羅德總算是從失落和憤懣當中勉強恢復過來。
“哦……馬修啊……”
他輕輕揉了揉由於連日以來缺乏睡眠而有些酸脹的眼角：
“有什麼事麼？”
馬修雖然是哈羅德的開山弟子，但畢竟只是個研究生，並不清楚最近發生了什麼。
只當是自家導師最近勤於科研導致沒休息好罷了。
“教授，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經把之前咱們那篇論文的主要結論，以及核心推導過程歸納了一下，現在就算全放進同一張展板，也不會顯得太擠……”
他說着把夾在腋下的筆記本電腦放到哈羅德面前，然後打開蓋子。
屏幕上正顯示着一個縱向長條形的設計方案。
內容雖多，但卻並不顯得雜亂。
甚至還見縫插針地放上去了幾張圖。
很明顯頗費了一番功夫。
見到這一幕，哈羅德的第一反應甚至是愣了一下。
緊接着，如潮水般的愧疚感席捲了他的心頭。
“唉……”
哈羅德長嘆了口氣，想要講出目前的真實情況，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難道直接說“我們的會議行程可能要取消，你們這段時間的準備都白費了”？
那未免有點過於直白了。
但如果不說的話，這也不是個能夠一直瞞下去的事情……
實際上，哈羅德的研究當初能夠立項，並獲得一筆啓動資金，說明這個方向至少是有人在關注的。
但問題在於，現在他根本沒有一個能夠把成果宣傳出去的平臺——
JCAS畢竟只是個來自華夏的、非常年輕的期刊。
而且還是大雜燴的性質。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純純面向學術界的東西。
商業界很少會看這種類型的期刊。
而產業相關的會議則不一樣。
像他想要參加的那個能源動力會議，主辦方除了大學以外，還有通用電氣、西屋、霍尼韋爾等知名企業。
把成果在上面展示出來的話，就有很大概率在這些公司當中掛上號。
無論對於他，還是整個課題組來說，都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哈羅德甚至考慮，要不要自己掏錢去買個入場機會，好歹也帶着學生們去見一下世面。
而且，外場畢竟也是正經會議場地。
也沒準就被哪個金主給看上了呢……
而站在對面的馬修眼見哈羅德直勾勾盯着電腦不說話，心裡難免有點提心吊膽：
“教授，這一版方案……您覺得還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後者這會心亂如麻，其實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仔細看內容，再加上心氣也有點沒了，因此幾乎是機械式的點了點頭：
“這樣已經可以了。”
“展板這種形式，就是要考慮到大量觀看者只是從前面一走一過，所以必須能用圖片或者關鍵詞這樣簡單的要素來吸引眼球。”
“只要能讓人在你這停下腳步，就已經相當於成功了一半……”
顯然，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哈羅德已經開始嘗試降低馬修的心理預期了。
以免到時候落差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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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番話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馬修剛剛纔亮起來的雙眼頓時黯下去不少：
“那……豈不是意味着效果會很差？”
哈羅德猶豫片刻，接着給出了個不置可否的回答：
“像這種會議，效果最好的肯定是直接上臺做報告……但這種機會名額有限，基本都要受到邀請才行……”
實際上，早在去年年初，美國航空航天協會就通過私人渠道詢問他，是否有興趣在12月舉辦的年會上做個報告。
但在發出正式邀請函之前的最後關頭，整個年會的主題卻發生了變動。
而報告也自然不了了之……
哈羅德意識到，自己好像又想到遠處去了。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如今之計，回憶過去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於是調整了一下心情，繼續說道：
“不過，只要你的研究成果足夠有效，那即便是在擠滿人的外場設置展板，也總有機會被關注到……”
哈羅德一邊說着，一邊把辦公椅挪回到了自己的顯示器後面，習慣性地打開瀏覽器，準備看一看今日份的電子郵件。
而馬修見狀，也扣上電腦，重新振作起精神，轉身準備離開辦公室。
但是。
就在此時。
剛剛打開郵箱的哈羅德，突然在收件箱列表的最上面，發現了一封來自火炬集團官方郵箱的郵件。
作爲一名數值計算領域的研究者，他自然不可能沒聽說過這家華夏企業。
從綜合性能來講，其開發的計算工具TORCH Multiphysics至今仍然遙遙領先，只有COMSOL等少數競品可以CFD等部分細分方向發起挑戰。
實際上，哈羅德在加入俄亥俄州立大學之前，就已經是TORCH Multiphysics的忠實用戶了。
因此，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點進了那封郵件。
“大概是新版本的推薦廣告？”
在頁面加載的功夫，哈羅德還這樣想到——
他知道就在下個月，火炬集團將發佈全新的2.0版本TORCH Multiphysics軟件。
對方甚至準備以此爲由頭，舉辦一次數值算法與計算科學大會。
要知道，在此之前，雖然數值計算已經在很多工程領域投入實際應用，但本身卻很少被視爲一個獨立的學科。
因此，這樣主題的會議，尤其主要舉辦方還是火炬集團這樣的業內龍頭，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只不過，會議時間和那場能源動力報告會有一定重迭，加上華夏距離俄亥俄實在太遠，因此哈羅德只是準備事後關注一下對方的公報，以及相關會議論文。
然而，郵件的加載速度卻遠超哈羅德的預料。
不到半秒鐘功夫，內容就已經呈現在了屏幕上。
並不是什麼廣告。
而是一封簡短的邀請函。
詢問他是否有興趣在3月30日和31日作爲特邀嘉賓前往華夏，參加由火炬集團主辦的數值算法與計算科學大會。
如果有興趣，則需要提前準備好一場大約25-30分鐘之間的學術報告……
哈羅德充滿血絲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在某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長時間沒休息好，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但電腦屏幕上的英文字母，卻又無比清晰，不像是夢裡的虛幻場景……
“特邀嘉賓……”
“學術報告……”
“25-30分鐘……”
幾個關鍵詞直接把哈羅德給砸的暈暈乎乎。
“馬修！”
他撐住桌子，閉上眼睛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同時用最大的聲音向門外喊道。
此時馬修剛剛離開辦公室沒幾步路，就又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是一聲怒吼，差點把筆記本電腦給嚇掉了。
他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回到了哈羅德的辦公室：
“教授？”
“是展板……有什麼問題麼？”
後者擺了擺手，然後示意馬修坐到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
“忘了Fxxking的展板吧。”
哈羅德重新睜開眼睛，剛剛眼神中的痛苦和茫然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餘下的，只剩堅定的目光：
“我們的機會來了。”
“嗯？”
馬修還有點沒搞懂情況。
“我們一起，把展板上的內容再擴充成一份學術報告。”
“內容要足夠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