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謠以爲雪陽所說的查查,起碼要到第二天才會有結果,哪知道就在晚間給雪月和小冰兒的接風宴上,消息就傳了回來。前來報告的是錄姡,她依舊是那副面癱的無表情狀態,聲音也沒有多少的起伏:
“啓稟主公、主母,調查的那座老宅子,是老街區中比較大的一處遺留老宅,始建於北宋年間,幾經戰火破壞,最大型的一次重建是在三百年前的康熙年間,最近的一次修繕大約是在二十年前,順着政府的政策和周圍的老宅一起修繕的。最近二十年間,這處住房已經沒有了住民,基本上作爲出租屋,租給做生意的人作爲商鋪來經營。只是在那裡面的人生意都做不長,租客換得很勤。及至現在,那處老宅的租客已經很難找了,上一個租客離去大約是三年前,到現在,尚未找到下一個租客。”
“東家是誰,知道嗎?”雪陽聞言問道。
“東家是一個姓李的老太太,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根據她所說,這處房產是她祖父在清末購下來的。賣宅子給他們的東主姓張,不過這張家也並非是老宅原本的主人,據說張家其實是替友人管理宅子,宅子的地契房契都託管在張家手中,這一管就是五十多年,直到友人那一家完全沒了聯繫,張家才決定出售這處房產。友人這一家似乎人丁單薄,到了光緒年間,最後這一代子孫不願再繼續呆在淞滬,遠走高飛了。”
“友人這一家的情況,沒有更詳細的信息了嗎?”陸之謠追問道。
“非常抱歉,從李老太太那裡得到的信息就只有這麼多,若是要找友人那一家的訊息,需要更多的時間。屬下已經派人繼續去查了,現在是暫時回來彙報情況。”錄姡回答。
陸之謠表情有些失望,雪陽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過,還有一個情況需要向主公主母說明。那處宅院,傳說鬧鬼。”錄姡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鬧鬼?”陸之謠詫異道。
“具體是怎麼個鬧鬼的情況,那老太太不肯說清,大約是怕敗壞了老宅的名聲,再也找不到租客。但實際上在周圍已經流傳出了這樣的說法,說老宅之中有縛地靈作怪,而且似乎是很久以前就有了,這兩年似乎愈演愈烈,導致老宅三年都沒能租出去。”錄姡解釋道,“但是,屬下親自進到老宅當中查探,並未感受到任何縛地靈的氣息,那老宅除了古舊陰森一些,似乎並沒有任何異常。屬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差錯,猶豫着該不該向主公主母報告此事。但…爲了以防萬一…”
“孤明白了,你做得很好錄姡。繼續探明友人那一家的狀況,孤明日親自去一趟那老宅。”
“諾!”錄姡領命走出了包廂。
“看來,有古怪呢。”雪月單手撐着臉頰說道。
“是啊,而且我總覺得,這老宅之事,與城隍廟影魔之事恐怕有一定的關係。唉,現在大家都是一頭霧水,這淞滬好像被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心裡也總是有些不大安寧。”雪陽端起餐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小冰兒完全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小小的身子趴在餐桌邊,肉嘟嘟的小手費勁地用筷子夾蝦仁,結果夾了半天,蝦仁還是從筷子間出溜掉下,急得她鼓起腮幫子,齜出小白牙,兩顆尖尖的小虎牙,不,狼牙,彷彿昭示着她半妖的身份。小傢伙和蝦仁槓上了,筷子尖在盤子裡亂戳亂倒,湯汁四濺。
旁邊一雙筷子伸過來,輕鬆夾起蝦仁送到小傢伙嘴邊,
“啊~~”陸之謠一隻手護在小傢伙的下巴旁,免得湯汁滴下,弄髒了衣服,一邊聲線溫柔地誘導小傢伙張嘴。
“啊~~唔。”小傢伙非常聽話地張嘴,一口吞下了蝦仁,心滿意足地笑了,然後撲進陸之謠懷裡蹭來蹭去,油油的小嘴全部擦在了陸之謠的衣服上。有潔癖的陸之謠居然絲毫也不介意,只是寵愛地摸着她的小腦袋,表情滿是溫柔。
雪陽坐在一旁,既欣慰又吃味地望着一幕,看着陸之謠的目光有些癡癡的,心中想着陸之謠從來都沒這樣餵過她,果然小孩子比較佔便宜嗎?
“咳咳。”冷不丁對面傳來咳嗽聲,雪陽回神看向雪月,就見這姑娘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眼神中充滿了調侃。雪陽面上一紅,嗔瞪了她一眼。
雪月彎了彎脣角,從善如流地給了雪陽一個臺階下。隨即她面容嚴肅起來,沉聲說道:
“既然明天要去那處宅院,記得多帶點人手,不知道那裡面究竟有什麼,還是小心爲上。”
雪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我也一起去。”哪知道這個時候,陸之謠忽然插嘴進來。
“不行!”雪陽立刻否決。
“爲什麼不行?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也應當親自去弄明白。”陸之謠回道。
“那裡有很大的可能是誘導你過去的陷阱,你若去了,就是正中對方下懷,對方求之不得。我決不允許你再出任何差錯。”雪陽頭一次用這般不容拒絕的語氣對陸之謠說話。
這樣一來,反而激起了陸之謠的反抗之心,她皺起秀眉,抿起嘴脣,盯着雪陽波瀾不驚的墨綠色瞳眸,半晌過後,總算是移開了視線,彷彿真的讓步道:
“好吧,我明白了。”
雪陽看着她的側臉沉吟片刻,然後垂下眉眼吩咐道:
“明白就好,你明天就陪着冰兒在紅嬛裡玩一玩,好好放鬆一下。雪月,你明天的任務就是陪着你阿嫂。”
“啊……果然帶上我了…”雪月翻了個白眼,心裡哀嚎一聲,妻妻吵架不要把我捲進去好嗎?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信不過我,要監視我的意思嗎?”陸之謠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又提了起來,這下是再也壓不下去了。
“你難道沒想過要偷偷跑出去,自己去那個宅子看看嗎?”雪陽的語氣很平靜,也很嚴肅。
“呃…”被戳破的陸之謠啞口了一瞬,隨即赤紅了臉怒道:“我纔沒有想過!”確實,她剛纔有一瞬是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但很快就被她自己駁回了,因爲她明白,比起滿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她更不想雪陽爲她擔心。她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真是一點也不懂她的心思。
“謠兒…你不要無理取鬧。”雪陽顯得很無奈。
“我纔沒有無理取鬧!你…你這頭蠢狼!哼!”陸之謠怒道。
蠢…蠢狼?雪陽瞬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陸之謠。
“嗚嗚…阿孃…阿母,不要吵架,吵架壞壞…”小冰兒被大人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弄得泫然欲泣,張開小手扒住陸之謠的衣服,擡着小臉央求着。
陸之謠一把抱起小傢伙,說道:
“冰兒我們走,不要理你阿母,她是個笨蛋!”一邊說着,她抱着小傢伙起身,走到了包廂門口。
“…阿母不是笨蛋。”小傢伙趴在陸之謠懷裡,弱弱地替阿母辯解。
“不許替她說話!”陸之謠表示很憤怒。
“嗚嗚…”小傢伙一縮腦袋,不敢再說話了。她只能趴在陸之謠肩頭,用無辜的碧綠大眼睛看着遠處的阿母,那意思好像在說:阿母,我幫不了你了。
隨着“啪”地一聲,包廂門關上了,陸之謠和冰兒消失在了雪陽的視線之中。雪陽終於從石化中恢復過來,頭疼地擡起手捏了捏額角,表情顯得頗爲懊惱。
雪月無奈地聳了聳肩,道了一聲:
“阿姐,你啊…唉…”
“什麼啊,有什麼話就說。”一邊閉着眼捏着額角,雪陽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
“不懂女人心。”雪月舉起一根手指評價道。
“什麼話,我也是女人。”雪陽放下手,擡眼看向雪月。
“你只是性別爲女,但不是人。”雪月犀利吐槽。
“……”雪陽竟無言以對。
“嘛,不開玩笑地說,這麼多年你何曾作爲一個女人活過,你是大妖組雪跡的主公,你這一生的終極目的就是尋到阿嫂。除此之外就是統籌雪跡內外的各種事務,帶領大妖們不斷地除魔,戰鬥,修煉,在人類社會飛速發展之中努力地擔下保存妖族生存空間這樣的重擔。這是一個女人該有的生活嗎?”雪月認真地說道。
“那麼一個女人該如何活?被家裡人捧在手心裡疼愛長大,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尋找到心愛的人,與其結合,嫁人生子。接着就是相夫教子,享受家庭生活,或者被家庭瑣事煩擾,到老了不能動了,終於等着兒孫來照顧自己,然後離開這個世界?”雪陽念道。
“阿姐,你不要有逆反心理嘛。當然女人不一定非要這樣生活,咱們的雪狼上神也不可能過這種日子。我的意思是,你要嘗試着去理解那些平凡女人的心理。現在的阿嫂不是從前的阿嫂,你與她的相處方式也應當不同。現在的她內心只是個平凡的女性,渴望愛人能夠理解自己,能夠有一份不用言說的默契。這一點,阿姐你可沒有做到哦。”雪月彷彿知心姐姐般循循善誘。
雪陽沒有搭腔,坐在那裡默默思考。
“算了,我自己其實也不大懂這些東西,我說的這些只是我從剛剛發生的事情裡看出來的東西,重點還是在於阿姐你。你要去道歉,就算阿嫂讓你跪算盤跪鍵盤跪搓衣板,你也不能有怨言,明白了?”雪月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子。
“哈?爲啥我要去做這些?”雪陽莫名其妙道。
“因爲你是雪狼上神,是雪跡的主公,與阿嫂相比你是‘大丈夫’,因此必須由你來包容她,不論她讓你多生氣,多傷心,你都要包容她。”
“包容她我明白,可爲啥要跪…算盤?”雪陽不理解。
“哎呀,不和你說話了,真是的…阿嫂果然沒罵錯,你就是一頭蠢狼。”說完這句話,雪月就開門走了出去。
雪陽再次莫名被人罵作蠢狼,額頭繃起了十字架,捏了捏拳頭,一個人坐在包廂裡生悶氣。
開什麼玩笑,我雪陽已經幾千年沒被人惡言相向過了,今日之內居然被罵了兩次,簡直豈有此理!主公表示很氣憤,而且還沒處發泄。
正巧此時,子鼠敲門進來,向雪陽報告道:
“啓稟主公,您吩咐下的調理身子的中藥材已經購買回來了,是不是立刻就爲主母熬藥?”
“那些藥你給我全部吃了,一顆也不準留下,若是讓我發現你沒吃光,我就把你丟到老鼠藥罐子裡泡着!”
子鼠的臉瞬間就綠了,雙腿一軟跪下身來…主公這是怎麼啦?好大的怒氣。他冷汗直冒,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好半天主公都沒動靜,他大着膽子擡頭瞄了一眼,發現主公早就不在包廂之內,只剩下他一個傻子般跪在地上,叩拜一桌殘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