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日晚,半山腰一大片規整的空地之上,擁擠着成千上萬的戰士。他們肅穆而立,微微仰頭,凝望着站在高地之上的首領。年近五十的姬發聲如洪鐘地喊出了每一位戰士心頭的話。站在他身旁白鬚白髮的姜子牙,面帶微笑,笑意去並未達到眼底。
“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爲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奸宄於商邑。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注1】引自《尚書·牧誓》。大意爲:“古人說:‘母雞是沒有在清晨報曉的;若母雞報曉,說明這戶人家就要要衰落了。’現在商紂王只聽信婦人的話,對祖先的祭祀不聞不問,輕蔑廢棄同祖兄弟而不任用,卻對從四方逃亡來的罪惡多端的人,推崇尊敬,又是信任任用,以他們爲大夫、卿士。這些人施殘暴於百姓,違法作亂於商邑,使他們殘害百姓。現在,我姬發奉天命進行懲討。”
姬發的話還在繼續,雪狼王卻沒能再聽下去。從他說出第一句話時,雪狼王就緊蹙起雙眉,心裡滿是不舒服。牝雞司晨,這諷刺與歧視意味十足的話讓她很不舒服。所謂的“惟婦言是用”,也是大周自己輿論之戰的結果,髒水全潑在了妲己身上,更是讓她惡了這說辭。
“哼,天之罰,好一個天之罰…”卻沒想到,這周營之中也有人聽了不爽,不屑嗤笑一句。雪狼王擡眸,只見不知哪來的一個俊俏少年,穿了一身甲袍,腰間挎了把青銅長劍。
“郎君何出此言?”雪狼王蹙眉,試探問道。
“怎麼,雪狼王這麼快就不認得奴家了?”俊俏少年面部忽的變化,展露出紅狐嬛己的模樣,然後又迅速回歸了少年的面容。
“都說狐族最善變化,此言不假。”雪狼王莞爾一笑,讚歎。
“謬讚了。”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倒是雪狼王化人後竟這般絕色,讓奴家有些心跳加速呢。”她說着說着,面上竟真的浮現嬌羞紅暈,擡手撓起後腦勺,傻傻笑開,好似情竇初開的少年,面對着自己心愛的女孩。
雪狼王暗中翻了個白眼,心道紅狐還真是一身的好演技。
面對紅狐這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面無表情就當沒有聽見,卻是暗中傳音道:
“說罷,何事?”
少年面上笑容微微收斂,淡然彎着嘴角,傳音道:
“奴家隨商軍剛剛抵達牧野,特意喬裝打扮混入周營來會雪狼王。阿姊有話要奴家帶到:希望雪狼王尚未忘記咱們的約定。”
“自然,待周軍取勝之際,孤自會配合下手。”
少年笑容再次放大,道:
“周軍如今看來也不過五萬人馬,商軍數量是周軍三倍還多,希望不要出什麼意外。”
雪狼王挑眉,帝辛居然還能拉起這麼多人的大軍,也還真是不易。但質量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商軍的情況,她很清楚,不僅她清楚,全天下都清楚。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殺!殺!殺!”,姬發的誓師之言已經說完,戰士們被鼓動起了強烈的戰意和必勝之心。少年轉身,擡手扶劍,邁步離開,頭也不回地道:
“大美人,後會有期。”
雪狼王有些無語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的感覺背後傳來一陣寒氣,不用回頭她都知道是誰來了。就聽背後那人開口問道:
“他是何人?”那語氣酸味沖天,頗有些質問的意味在其中。
雪狼王回頭,無奈一笑,道:
“一位軍中小哥。”
“軍中小哥?呵,叫得真是親切。”
“謠兒…”雪狼王無語,“汝明知不可能的。”
“哼。”謠姬冷哼一聲,冰藍色的眸子裡多少回溫了一點,依舊賭氣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得吾不在期間,汝便被各種各樣的軍中小哥叫住談天。誰讓阿狼那般…那般美…”說到後來,她竟咬牙切齒起來。
幾日未見,思念成疾,雪狼王不想與她在此事上吵架,心裡一邊詛咒着紅狐,一邊上前牽住她的手。謠姬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也就老實讓她握着了。
“謠兒,吾好念汝。”
瞧着紅暈爬上她的面頰,雪狼王知到自己總算哄住這小祖宗了。
只是她與妲己嬛己的約定,終究如鯁在喉,一日不與謠姬說起,她心便一日難安。但她另有打算,現在尚不可打草驚蛇。
二十八日拂曉,大周聯軍進擊牧野。牧野洋洋,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然而當遠方前來阻截的商軍顯出輪廓,原本戰意昂揚的大周將士們心涼了半截。廣闊的牧野平原上,商軍幾乎要排到天際去,一眼望不到邊,密密麻麻全是商軍漆黑的盔甲。一面面旗幟一望無際,雖不知對方具體有多少人,但明顯遠遠超過大周聯軍,這使得周軍氣勢頓時迅速低迷而下。
此刻,姜尚卻忽的大笑道:
“兒郎們,瞧那些奴隸組成的雜兵,不足爲懼,不足爲懼啊,哈哈哈!”
周軍聞言精神一陣,又聽他繼續道:
“可有兒郎願與老道當一回急先鋒,先去會一會商軍?”
頓時幾位大將踊躍請纓:
“願與太公前往!”
駿馬載着姜尚與三位大將並三百名精兵迅速與敵軍接近。等來到陣前,瞧清楚敵軍士兵面上的顏色時,先鋒軍一行將士懸着的心落入肚中。這哪裡是來打仗的將士,分明是怕得要尿褲子的奴隸。
這不,隨行而來的大將李靖怒吼一聲上前掠陣,最前排的幾個兵真的直接尿了褲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直哆嗦。
瞧見這情景,幾個馬上的商軍正經將官手中的馬鞭直接抽了下去,怒吼聲立刻傳來:
“起來!拿起兵器,立刻起來!否則就地格殺!”
瞧見這情形,姜尚一撫鬍鬚,大聲說道:
“商欺辱爾等,蹂/躪爾等,如今爾等還要爲商賣命嗎?”
雖是短短一句話,卻直接撓到了每一個奴隸的癢處,商軍隊伍頓時騷亂起來。正規商軍將官頓時急了,馬鞭抽打如雨而下,怒吼道:
“爾等不得騷亂!”
“反叛者,格殺勿論!”
長久被壓迫的奴隸真的怒了,反正打仗是死,反叛也是死,不若反了!
也不知是誰先帶頭喊了一句:
“反了啊!不反殷商,焉有活路!”
震天的怒吼聲,嘶吼聲,馬匹嘶叫,整片戰場亂成一團。商軍中奴隸乃是絕大多數,真正精銳並忠誠於大商的正經軍士不足一成,這一成人馬如何壓得住九成奴隸?於是仿若一個惡劣的玩笑一般,戰爭尚未開始,就直接結束了。大批的奴隸反叛倒戈,周軍未費一兵一卒,直接攻克了殷都。
響箭竄入天空,大周聯軍後續趕來,帝辛佈下的最後防線層層瓦解,殷商大勢已去,土崩瓦解。
然而另外一個戰場之上,情況卻不大一樣。商營內的妖族與周營內的妖族幾乎打成了平手,似乎沒有誰還記得當年“商周之戰,勝者封神”的傳言,唯一記得的就是致對方於死地,若我上不了神界,別人也別想。選擇商營的妖族們已然沒了回頭路,唯有以此宣泄內心的憤恨怨悔。
不止妖族,許多修煉有成的奇人異士同樣加入了封神戰場,由於這場凡人之戰的沒有懸念,周營內大多數的奇人異士都被抽調來加入封神戰場。帝辛也將最後的希望放在了封神戰場上,一旦大商在封神戰場上取得勝利,那麼依舊有翻盤的機會。
“申公豹!叛徒,豎子當死!”瞧見一騎黑色豹子行蹤詭秘的道人,剛剛趕來戰場的哪吒怒目而視,踩着風火輪直接追了上去。
奈何申公豹狡詐無比,身法詭秘,他卻是追不到。
“師弟,哪裡去?”姜尚聲音響起,手中打神鞭一揮,便將申公豹困住。
申公豹見到姜尚,面色一凝,怒道:
“姜子牙,汝究竟哪裡好?師尊處處偏袒於你,吾偏要與汝作對!”
“師弟,莫要掙扎了,殷商大勢已去,這般作爲沒有好處。”
“哼,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
說罷,使了個詭異的脫身之法,頭顱飛出,身軀留下,竟是嚇了姜子牙一條,沒料到他竟會如此脫身。
然申公豹頭顱飛出不遠,就忽的定住,緊接着一隻雪白的箭矢裹挾着劇烈的寒氣,直接將頭顱射成了冰渣。
姜子牙眯了眯眼,瞧見不遠處配合默契的雪狼王和謠姬。遙遙一揖,他朗聲道了句:
“多謝雪狼王和謠公主爲天下除去這一害。”
雪狼王只是淡淡點頭,謠姬倒是衝他福了福身子。緊接着,二女與姜子牙便分頭繼續加入戰場戰鬥。
另一頭,前來執行秘密暗殺計劃的紅狐嬛己恰巧與周營內的一隻熊妖撞上,這種肌肉發達又笨拙的妖族顯然不是她的對手,紅粉迷霧逸散,熊妖直接就迷失其中不得方向。而她則化作熊妖模樣,悄悄接近姜子牙。
奈何半途卻被一道紫色的身影攔住,定睛一瞧,是個紫冠束髮,一身華袍的俊美女子。她認識這個女人,在妖族中的挺出名的,是目前蛟族的首領。她定了定神,裝作熊妖,雄渾着聲音道:
“紫蛟,攔着俺作甚?”
“莫裝了,吾知曉爾乃妲己之妹,方纔爾與熊妖之戰,吾親眼目睹了全過程。”
嬛己聞言知道已經暴露,也不再裝下去。搖身一變,變回了那風情萬種的紅衣女子。嘴角揚起笑容,她媚眼如絲,嬌聲道:
“紫蛟大人如此盯着奴家這是作何?莫非是對奴家有意?”
“哼!不知爾與爾姊是否還記得吾弟,他入商宮覲見,竟是一去不回。整整三個月,吾蛟族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皆因爾姊想要一把蛟角製成的匕首,帝辛那昏君便殺了吾弟!”她說到這裡,早已因爲憤怒混身顫抖起來,雙目赤紅地盯着嬛己,好像要吃了她。
嬛己啞口,面上笑容斂去,沉下臉來看着她,什麼話也沒說。此刻她身上正帶着那把蛟角製成的匕首,鋒利無匹,還淬有劇毒。那是阿姊給她用來刺殺姜子牙用的。卻沒想到,“債主”居然就這樣找上門來了。
紫蛟紫色的眸子裡滿是仇恨:
“今日先殺爾,來日再屠妲己帝辛,爲吾弟報仇!”說罷,再不廢話,直接化作一里長的紫鱗大蛟,整天怒吼響起,紫蛟一個猛子紮下,朝紅狐撲去。
紅狐面沉若水,搖身一變,化作紅色霧團,先逃爲上。紫蛟一個甩尾,速度極快地追了上去。一紅一紫,便這樣竄入了大山之中,脫離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