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小丫頭驚呆了,而拉莉亞則輕聲的喃喃自語着。從風鈴口吻來看,這並不是她信口開河,而是她確實仔細調查過。
“所謂公爵大人喜歡十二到十七歲的女孩……只是一個幌子罷了。”風鈴說道。“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
“爲什麼要撒謊。”小丫頭馬上鎮定下來。吸血鬼假如不吃人,這不是更好嗎?不是更容易被人接受嗎?既然如此,何必假裝呢?
“也許只是……僞裝一下自己吧。反正他已經被人類稱爲‘吸血鬼’,蓋棺定論。無論怎麼說自己無害都不會有人相信。既然如此,那不妨反過來利用這一點,讓所有人恐懼也好。”
“這……完全不合理……”
“合理?世界上不合理的事情多了。公爵大人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他沒有同類,永遠只能孤獨的一個人。就算是緋或者是蕾雅也好,也並不能真的撫慰他心中的孤單和寂寞。想象一樣,人類消失了,你一個人生活在一羣猴子中間。就算你成爲猴子王,又能怎麼樣呢?”風鈴站起來。“我不該和你們說這麼多。”
“我們在這裡說的這些話,不怕被聽見嗎?”拉莉亞問。“我聽說城堡裡所有的聲音,血色公爵都能聽見。”
“前提是他在聽。”風鈴回答。然後她走出房門,留下最後一句話。“你們已經很幸運了,好好的把這份幸運保持下去,而不要傻傻的拋棄它。”
“她的意思是……我們說的東西並沒有泄密?”等到房門關上之後,小丫頭輕聲的問。
“我不知道。”拉莉亞也有些茫然。她本能的察覺,這座城堡……這個西瓦尼亞或者說這個人類的世界,即將發生重大的事情。而這一切的核心就在於……血色公爵和艾修魯法特兩個人。
然後她意識到——關鍵點可能就在今晚。因爲昨夜偷到鑰匙的艾修魯法特將會來救她們,而這一次,城堡裡將會做好準備。
……
黃昏的餘暉慢慢的消失在天際。喧鬧的城市漸漸歸於寂靜。
在新城區的一座酒館裡,或者說,距離黑暗城堡最近的那座酒館裡,艾修魯法特斜靠在牆壁上,行爲舉止恰似那種無所事事的閒漢(這種人總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種),一邊聽着酒館裡的喧囂,一邊看着頭頂漸漸黑下去的天空。
今天黃昏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吸血鬼回到了城堡。總之,是一支頗有點規模的隊伍,從新城的傳送門出來,一路穿過城市,進入黑暗城堡。
艾修魯法特不敢近距離觀察,但是他確信那應該是血色公爵——統治着這片土地的吸血鬼。按照教會的那些出版物上所說,是最後,也是最強的吸血鬼。哪怕在吸血鬼一族之中,他也是強者中的強者。此時此刻,吸血鬼一定已經知道了昨夜的事情。不,他根本早就知道了,否則無法解釋雙胞胎今天上午突然遭到攻擊的事情。
艾修魯法特不敢抱有任何僥倖之心,因爲他很清楚吸血鬼是如何的強大。
如果排除那些種族歧視的因素,每個人都能顯而易見的發現,血色公爵無論是政治、軍事、經濟乃至於個人的智慧和武力,都無可挑剔。他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一些人認爲他並沒有參加當年的卡萊安之戰。否則的話,吸血鬼一族絕不會就這樣輕易的被人類消滅。
當然,所謂的“輕易”只是普通人的概念。艾修魯法特如今已經從貝勒爾口中知道,當年的吸血鬼戰爭一點也不“輕易”。爲了擊敗卡萊安的不死軍團還有強大的血騎士們,人類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說起來,自從卡萊安之戰結束,中央七國一直都不怎麼安定——好像是吸血鬼一族的詛咒一樣。先是綠皮大入侵,然後是西瓦尼亞的戰爭以及緊隨而來的瑞恩內戰,舍姆內戰,然後是來自混沌的入侵,接下去又是精靈的入侵。內部紛爭不斷,外部則是一場失敗跟着另外一場失敗。以至於從吸血鬼割據西瓦尼亞之後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始終沒有哪個勢力能夠集結力量消滅吸血鬼。
咳,別說過去,哪怕在可預見的未來裡,也不會有誰會去嘗試消滅吸血鬼——當然,前提是吸血鬼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俗話說兔子急了都會咬人,雖然沒人有空餘的力量去對付吸血鬼,但是真的要是察覺到致命威脅,各國還是能聚集在一起的。對於一個不懷好意的鄰居,你可以躲開他,無視他,假裝他不存在。但是如果是一個殺上門的強盜,除了拿起武器拼死一搏之外別無選擇。
夜色越來越深——酒館裡,醉酒之後矮人們喧囂越來越吵鬧(艾修魯法特記得矮人和吸血鬼有宿仇,但是卻不明白他們爲何還來到西瓦尼亞經商),其實他們的嗓門並沒有提高,只是四周越來越安靜,對比之下顯得他們的嗓門越來越吵。像所有矮人一樣,他們已經開始吹噓自己的過往戰績了——誠如每個人類所知道的,矮人說話永遠都是不誠實的,總是包含着那種“藝術性的誇張”。有一個大嗓門的矮人在吹噓自己如何用一發子彈幹掉六個綠皮的故事,但是在幾分鐘之後,那六個被幹掉的綠皮就增加了四個同命兄弟。
“……那個時候,大鑄造師衝在前面,而我就跟在他後面,用我的斧頭一個一個的砍死所有擋路的綠皮……”
他看着天空,心不在焉的計算着時間。他知道今夜的風險很大——事實上,雖然有着那件護盾盔甲作爲王牌,他的勝算也不會超過四成。畢竟對方是吸血鬼一族中的最強者,此外還有主場之利。雖然吸血鬼號稱很有貴族風度,但是哪怕是貴族,在自己的府邸喝令手下動手圍攻入侵者也是很正常的。
時間差不多了。
艾修魯法特的路線也昨夜沒有任何區別。他原本以爲黑暗城堡周邊會有什麼不同,但是實際上一切照舊。他沿着原路——也就是昨夜的入侵路線,從那個低矮的窗口爬進了城堡。儘管他小心翼翼重新檢查了所有可疑的東西,但是沒有任何改變。
沒有魔法,沒有機械陷阱,也沒有——執勤的警衛。
整個黑暗城堡之內,鬆懈得和昨夜沒什麼不同。儘管艾修魯法特一開始非常的小心,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確實不是一個陷阱。
或者可以這麼理解,哪怕有陷阱,也不是佈置在第一層的。
倒是很容易理解血色公爵這麼做的構思:一層居民太多,人多眼雜,真的不合適佈下特別的陷阱。很顯然,不管是魔法和機械陷阱,對於那些不小心踩上去的人(不管那是什麼人)都是一視同仁的。一個人如果想要捉家裡的老鼠,他絕不會安裝那些鐵顎的老虎夾子,而是對人類無害的捕鼠籠——雖然老虎夾子能夠瞬間把老鼠殺死,但是同樣也能折斷家人的腿。同樣的,警衛也不合適——三個五個警衛很難留下艾修魯法特,而過於密佈,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警衛佈置有很大的可能會被發現,然後通過某種渠道(誰知道入侵者有沒有眼線呢?)把消息傳出去。
最重要的是,血色公爵人質在手,壓根不必在乎獵物逃走。他可以耐心的等着艾修魯法特到高層來。
外面越是鬆懈,說明裡面的情況就越是危險——艾修魯法特是如此推斷的。
如果敵人佈置好了戰場等你上門,那麼最聰明的策略就是別過去。這是很顯而易見的邏輯。但有時候,別人之所以會花費力氣佈置好戰場,就是知道你不得不去。戰鬥並不是你想避免就可以避免的,不去的話,危險更大,更麻煩。
具體的地方會是第三層還是第二層呢?艾修魯法特想着。吸血鬼也許已經準備好了帶刺的陷阱,但是絕不會料到他身上披着無法打破的蛋殼。
雖然他不清楚那副盔甲上的力場護盾能維持多久,但是想來幾個小時不成問題。
現在,他已經站在了通向地下牢房的那個階梯入口。如果他沒弄錯,現在小丫頭和拉莉亞都在那裡等着他解救。而他現在手上也確實有着打開牢門的鑰匙。或許他應該先解決這個小問題再去找吸血鬼?
然後他否決了這個方法。
因爲很顯然,如果他成功,自然能夠順帶着帶走她們兩個。如果他失敗——那麼小丫頭也不可能逃出西瓦尼亞。相反,他這麼做,只是進一步露出了自己的弱點,給了吸血鬼一個挾持更多人質的機會。
艾修魯法特一路向前,沿着昨夜走過的路,走向通往二層的那個向上階梯。他很快發現某種奇怪的事情。昨天晚上,他不止一次的避開那些夜裡還四處走動的人影,而今天晚上這種人消失了。沒錯,所有人都乖乖的縮在自己的房間裡,關上門。走廊、過道、廣場都是空空如也,別說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如果說這是一個偶然,一個意外,那麼恐怕艾修魯法特自己也不相信。
等着我嗎?他在心裡獰笑了一聲。吸血鬼也許很危險,但是——他也不是人畜無傷。
一個身影在臺階口。
艾修魯法特隔着老遠就發現了那邊有人。但是事實上,這個身影一直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這不是正常現象,因爲艾修魯法特擁有黑暗視覺——他甚至能夠看到臺階邊上的木頭扶手上的雕刻的紋路,但是他卻沒辦法看清楚那個身影的細節。他能——也只能——推斷出這個身影體型不大,而且姿勢很古怪。
走近一點之後,他終於發現產生這種視覺怪異的原因——是僞裝色。這個身影的體表顏色完全和臺階融爲一體,以至於沒辦法將它細緻的從背/景之中完全分離出來。直到很近了,他才辨認出那是一個奇怪的生物,體型宛如人類小孩,身體上一部分覆蓋着毛皮,一部分,頭上有一對如同貓一樣毛茸茸而且搖晃不止的耳朵。一根尾巴露在身後,很有精神的左右搖動着。
塞姆族——或者用另外一種更加通俗的名字“半獸”。這個半獸正用黑暗中顯得金光閃閃的,充滿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艾修魯法特立刻想起之前貝勒爾告訴他的。他曾經有一個半獸僕人——雖然他完全忘記了此事(連前因後果都不記得了),但是貝勒爾應該不會騙他。如果貝勒爾想要騙,也絕不會在這種毫無價值的小細節上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