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人!”羅賓瞪大了眼睛。“您是說……拒絕拜倫公爵的要求?”
“是的,就這樣回覆我們的國王陛下好了。”貝勒爾將手中的筆放下,然後看了看自己寫好的信。“把這封信交給陛下,這裡就是我的意見。”
因爲偷窺別人寫信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爲,所以羅賓此時站在一個較遠的位置。
“您真的沒有弄錯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是的,這是一個好機會。”貝勒爾一邊將信摺疊好,一邊隨口回答。“但是還不是最好的機會。”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我們的拜倫公爵,還沒有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和一個還有底氣本錢的強者談判,哪裡能和輸得要賭命的賭徒交易來的爽快?”貝勒爾漫不經心的回答道。“那位艾修魯法特伯爵無疑打算堅持用圍困戰術……這樣意味着拜倫還有三個月。他這種人,不見棺材不落淚,現在他肯定會討價還價的。”
“羅賓,”貝勒爾將信封好。“我們要的是國土、財富甚至軍隊,而不是那位長着反骨的拜倫公爵。假如我們出兵,也是爲了我國的利益而戰,而不是爲了拜倫的生死存亡而戰。老實說,他死了我一點也不會心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將軍大人,你的這封信裡……”
“哦,寫着一些我給國王陛下的建議。既不能直接回絕,也不能立刻答應。而是應該提出我們的要求,做好討價還價的準備。放心,這些花招,我們的外交大臣再熟悉不過。他可以幫國王擬好談判的稿子的。”
“等到拜倫弄得窮途末路,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他就會什麼事情都答應下來……就這麼簡單。”貝勒爾將信交給羅賓。“把它送給我們的陛下,別讓他久等。”
在後者接過信的時候,貝勒爾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羅賓,好像……很久沒有鷹隼城的信送過來了?”
除了來自王宮的邸報之外,貝勒爾還會時不時收到一些信,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鷹隼城送來的。話說回來,確實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收到此類信件了。
“啊……確實如此。”貝勒爾一說,羅賓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嗯,還真的是……棘手的事情呢。”貝勒爾突然問。“我們常駐鷹隼城的外交官,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吧?”
“將軍大人,沒有。”羅賓很清楚這個“外交官”絕非字面意思。
“嗯,這麼說,消息來源中斷了?是被秘密處理掉了?屍首大概被直接丟進河裡餵魚了……”貝勒爾用手托住下巴,自言自語的說道。“倒是真的沒料到,他們的眼線會變得……如此厲害。真有趣……一個十二歲的女王能做到這種事情嗎?亦或者……這件事情遠比預想的複雜得多?有趣!”
羅賓很清楚貝勒爾已經陷入沉思之中,他雖然是在說話,但是並不是說給羅賓聽的,更談不上聽取羅賓的意見。所以他就悄然的從門中退了出去。
這趟路途其實很快。不需要太多的時間,羅賓就完成了送信的任務,回到了貝勒爾這裡。必須要說明的是,他出去的時候是心平氣和的,現在回來卻顯得怒容滿面——雖然羅賓已經極力掩飾,但是他畢竟還太年輕,很多東西都直接浮現在臉上。
貝勒爾注意到了羅賓的表情。
“羅賓,你怎麼了?”
“將軍大人,我在王宮那邊,遇到幾個傢伙……他們居然……居然……”
“居然什麼?”貝勒爾好奇的問道。
“他們居然在誹謗您!”說起這個,羅賓氣的全身都在發抖。“他們誹謗您說您有什麼特殊口味……專門喜歡男孩……”
很難形容貝勒爾這一瞬間的表情變化。好一陣子,他才恢復了正常的狀態。
“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在那裡傳播謠言,要是我知道的話……將軍大人,”羅賓上前一步,露出認真的表情。“這樣惡毒的流言,您不能熟視無睹。它會毀了您的名聲的!”
“名聲什麼的,我早就不在意了。”貝勒爾一臉輕鬆的揮了揮手,就像拂去一隻不存在的蒼蠅一樣。
“但是,將軍大人,您爲什麼不去找個合適的……結婚對象呢?”羅賓有點激動的問道。“這樣一來,謠言什麼也就……”
“我這麼一把年紀了,又有誰肯嫁給我?”貝勒爾笑着說道。“都是老頭子了。”
“什麼話,將軍大人,只要您開口,別說王城……整個國家願意嫁給您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只要您願意,我相信組成一個軍團肯定不成問題。”
“那些都是是看中我的官職,和我名下的產業吧。”貝勒爾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這種類型的就不要說了……這種老婆,娶過來壓根就是一大堆麻煩吧。”
羅賓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是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哎,羅賓,其實在我很年輕的時候就知道了……我這個人長相實在不怎麼樣,沒辦法吸引漂亮女孩子的注意呢。可是如果是不年輕漂亮的姑娘呢,我偏偏又看不上。所以你瞧,這就是我的長相和我的欣賞水平之間無法解決的矛盾了。從這一點來說,我這個人……大概也就是一輩子光棍的命啦!怎麼?”貝勒爾注意到羅賓的表情。“你不相信?”
“將軍大人!”其實羅賓是不想這麼說的,但是不知道爲何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如果如您所說的,那您爲什麼不找一個合適的女僕或者是侍妾呢?您的心中,對這件事有着更深的羈絆吧!”
貝勒爾表情遲滯了一下,他似乎想要解釋,但是最後說出口的話卻完全換了一個話題。
“羅賓,信送到陛下的手中了沒有?他有什麼說什麼?”
……
窗外大雨滂沱。
密集的雨聲夾雜着陣陣大風吹進會議室裡,向在座的諸位送進一絲涼意。
“關於城防的情況……我方情況已經……”
拜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着部下做的報告。那位發言者雖然說話的態度很認真,但是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公爵大人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一大半時間不是在看部下們,而是在看着窗外,看着那遮蔽天地的大雨。
這番發言終於結束。拜倫將視線轉回會議桌,輕聲的說道。“還有什麼事情需要稟報嗎?”。
拜倫明顯的老了。
這不僅僅是指外貌上,也指他的精神上。拜倫原本一直是趾高氣揚的,就算遭到挫折也絲毫不改,但是現在,他的身體好像一下子垮了下來。曾經牢牢銘刻在他臉上的那份傲慢,那份盛氣凌人,好像被什麼人從他臉上給扯了下來,露出了後面虛弱、憔悴的本質。按照一種公認的看法,拜倫原先的那種精神氣一下子就消失了,整個人變得萎靡不振。
不過對於這種改變,倒不至於讓人產生懷疑。這是因爲這段時間以來,拜倫遭到了一連串的失敗,尤其是他一直重視的兒子,被小女王給當衆處決了。
對任何一個父親來說,這都是一個可怕的打擊,拜倫也不會例外。
“敵情方面,有什麼新的彙報嗎?”。部下們半天沒開口,拜倫只好主動詢問。
“公爵大人,城下的情況依舊。”終於有部下說了。“他們沒有準備任何攻城器械,看起來是鐵了心要進行一場持久的圍城戰了。”
要攻打一座城市,如果沒有內奸的配合,那必須依靠重型攻城器械,比如說攻城塔、破城錘之類。這些東西因爲體積太大的緣故,是無法隱藏的。所以只需要在城上看一下,就能知道小女王的部隊壓根沒有攻城的意思。
他們也確實沒有必要冒險攻城——城裡的糧食倉庫被燒掉了。與其冒着巨大的風險攻打這樣一座防禦堅固,兵力充足的城市,那還不如這樣持續等下去呢。城裡這麼多張嘴要吃要喝,糧食耗盡之後,飢餓是最可怕的武器,足以摧毀一切抵抗。
事實上,也必須要說拜倫在福諾羅斯城很得民心。眼下雖然處境艱難,但是並沒有出現無法控制的騷動和叛亂。但是這樣的情況再持續下去……誰也不敢保證什麼。
“其他方面呢?”拜倫似乎無意的又問了一句。
“埃辛……那個叛徒……他已經率軍攻佔了杜蘭的……城堡。”有人小心翼翼的報告道。埃辛可以說是目前一切災禍的根源,誰也不知道拜倫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那個……叛徒……”拜倫一瞬間又變得咬牙切齒起來。一切都是埃辛搗的鬼,他居然瞎了眼,收留埃辛來當自己的手下!他燒掉了糧食倉庫,還害死了拜爾海姆……
一股病態的嫣紅出現在拜倫蒼白的臉上。他用力的握緊了拳頭,但是最終卻也只說出一句話來。“戰況……怎麼樣?”
“這個……杜蘭伯爵……被部下出賣。據說是他手下的一名軍官……戰鬥中刺殺了伯爵,獻城投降。埃辛迅速的攻佔了城堡,並立刻將伯爵滿門抄斬。伯爵的妻子和幾個孩子……都是如此……其他的親戚男性立刻處死,女的淪爲奴隸……兒童也不能倖免。”
拜倫嘴裡雖然沒發出聲音,但是看着他那惡狠狠的表情和嘴巴的輕微翕動,就能猜出他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咒罵。
“據說這是女王的授意,膽敢以刀兵對抗女王的背叛者……誅殺滿門,一律不得赦免。”部下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中情不自禁的有些顫抖。福諾羅斯城一旦被攻陷,城中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大家已經不敢想象了。
“好狠啊……”拜倫輕聲的說道。他情不自禁的回憶起曾經認識的那個看上去很傻很天真的小丫頭。就是那個小丫頭,下令用木樁刑處死了拜爾海姆,而且據說她還親自在一邊觀賞,聽着受刑者的慘叫,和邊上的人談笑自若。
那根本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能幹出來的……那是一個化身爲小女孩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