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算是一網打盡嗎?因爲這事太突然,所以聚集起來找艾修魯法特的時候,他們中絕大部分人並沒有穿戴甲冑,甚至沒有隨身攜帶自己慣用的武器——混沌信徒喜歡使用斧錘之類重武器,隨身攜帶不方便。
任何一個人,包括混沌信徒在內,其戰力都會受到裝備的影響。一個赤手空拳的神選戰士不一定能打得過手持武器的掠奪者。如果這些人此時全副武裝,或許他們還能選擇衝殺出去,至少也能殺個夠本。但是現在他們不僅在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在戰力上同樣如此。真的要述諸武力的話,這麼多人(雖然其中地位較低的也是神選戰士)能夠殺上三五個敵人陪葬就很不錯了。
而且除了四周的戰士之外,在他們面前,還有一位全副武裝的混沌領主——艾修魯法特看似沒攜帶武器,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位混沌領主擁有一把能夠隨時召喚到手中的魔法劍。
這種慌亂迅速的傳播出去,轉眼之間,每個人都意識到這一點。
幾個領頭的看着艾修魯法特,後者依然嘴角掛着微笑,但是眼神之中卻是冰冷的。他清楚的看到這幫人嘴脣上因爲恐懼和憤恨而變成灰白色。
加料加到這裡應該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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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應該覺得很幸運。”艾修魯法特清了一下喉嚨,說道。“因爲我……心情很好。”他再次環視了一圈,然後說道。“你們的詭計在我眼裡和猴戲一樣可笑……或者你們都忘記了,爲什麼你們只是神選戰士或混沌冠軍,而我卻是一個混沌領主。”他舉起手,示意手中的戒指。
“這一次發生的事情,我就暫時忘記好了。但是如果還有下一次……”他看着幾個領頭的。“我相信不會再有了,不是嗎?”
在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其中幾個人用不敢相信的目光彼此打量。
“好了,各位,我想我們之間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你們可以走了。”艾修魯法特將紅布蓋回首級之上。“你到底是聰明呢,還是愚蠢呢?”他用一種嘲諷的口吻對着這個早就不會回答的人頭說道。“說你愚蠢吧,你居然能說服這麼多人聯合起來。說你聰明吧,你居然連自己的盔甲都不帶,藏到敵人的營地裡……哦,對了,我忘記了,你畢竟不是阿斯提安納,他是一個混沌領主,而你,最多也不過一個區區的混沌冠軍。”
他擡起頭,看着其他人。剛纔艾修魯法特雖然說過“你們可以走了”,但是實際上所有人都不敢就這麼離開。
“順帶提醒一下,想要對抗一個混沌領主的,唯有另外一位混沌領主。”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如果是阿斯提安納特地來給我找碴,那我真的要小心一下,但你們……卻還不配。”
幾分鐘後,大帳裡一個人都沒有了,就連弗林特也去處理那些首級了——特別要說明一下,雖然很多部落有奪顱的傳統,但是阿索文部落並沒有這個習慣。
艾修魯法特獨自一個人,背靠着椅子坐在自己的大帳內。他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塔瑞克。
“大人,您贏了。”塔瑞克說道。此時,敬佩之情洋溢於巫師學徒的臉,“很抱歉,之前是我多事了。”
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塔瑞克讓他想起奸奇。塔瑞克是奸奇埋伏好的另外一根鉤子嗎?也許是吧。不過他對塔瑞克倒沒有任何想法。因爲你不可能拔光詭詐之主所有的鉤子——雖然你可以去掉那些最危險的。
“贏了?”他用一種自嘲的口吻說道。“我真的贏了嗎?”
“大人,我想,在短期之內,您不必擔心您命令的執行力了。”塔瑞克小心翼翼的說道。“難道這還不是勝利?”
“塔瑞克,你知道……在南方,有一種地方叫賭場,專門供人賭博用的。”
“這個……我有所耳聞。”塔瑞克回答。其實混沌信徒同樣喜歡賭博——在這方面,全世界的人類似乎也沒什麼不同。在很多混沌部落裡,也有一些名字不叫“賭場”的賭場,供部落成員遊戲取樂。南方人和混沌信徒之間,在這方面高度趨同,很多南方人的賭博用具,混沌部落裡同樣流行。
“其實我呢,就好像賭場裡的一個賭徒。”艾修魯法特說道。“阿斯提安納的兒子是另外一個賭徒。我們兩個坐在一起賭輸贏。我手裡的牌好些,他手裡的牌差些,我的技巧好些,他的技巧嫩些,我的運氣好些,他的運氣差些。然後我們兩個經過一番角逐,最後分出勝負……你說這種勝利有什麼用?”
“大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這麼說吧,就像我剛纔說的一樣,我的贏面比較大,他的贏面比較小。表面上我贏是正常的事情。可是話要說回來,我贏面再大也不是百分百,他贏面再小也不是零。這樣賭下去,只要次數足夠多,遲早有一天我會輸,是不是?所以說,只要坐在賭桌邊上,就不是贏家。因爲畢竟有失敗的風險。”
“那麼……誰是贏家?”塔瑞克完全搞不懂了。
“賭場老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賭博沒有贏家,今天贏的人明天會輸。賭來賭去,贏的人只有一個——賭場老闆。塔瑞克,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在南方,那些開賭場的賭場老闆都很賺錢,以至於普通人甚至沒資格開賭場。”
“說來說去,賭博最後的勝利者永遠都是賭場老闆。賭徒的輸贏對賭場老闆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不管誰贏誰輸,他得到的那份抽頭都不會改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塔瑞克閉上了嘴,眼中有着難以言喻的驚異。他已經隱隱知道艾修魯法特話語所指,所以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人,您想成爲……”
“當然不是。我不是說過了麼,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資格開賭場的。我能做的,就是努力的在輸光前從賭場離開。”艾修魯法特說道。他嘆口氣,揮了揮手,“說起來,塔瑞克,幫我找一些對沼澤情況瞭解的人來。要納垢信徒的那一種。”
“您打算……”
“其實我在這裡等着也行,但是我不想浪費時間。”艾修魯法特說道。“我要派信使去聯絡沼澤裡的部落。告訴他們,以瘟疫之父的名義,我要求他們對我宣誓效忠。”
塔瑞克領命離開,艾修魯法特獨自靠在椅子上。一種疲憊感突然涌上心頭。這種疲憊不是身體的疲憊,雖然他整夜未睡,但前面說過,他的身體非常強健,擁有連他自己都爲之驚訝的體能。這種疲憊是一種心靈上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樣做的話,應該差不多了吧。他輕聲的對自己說道。然後他意識到還不夠,依然有太多的謎——關於他自己,關於諸神。整個事情現在如同海上的冰山,他現在窮極目力,能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卻看不到潛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主體。
或許他根本不應該追究一切。他只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完成,然後想辦法抽身走人。諸神贈予的禮物之類統統見鬼去。他們隱藏在禮物中間的鉤子也一起統統見鬼去。
不!他腦海裡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着。把一切希望寄託在別人——甚至是神——的身上是愚蠢的,那無異於用布矇住眼睛在荒野中行走,註定要摔倒。世界上最危險的事情就是這種偷懶思想。
艾修魯法特苦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布拉西安,想起了那座精緻美觀,各種生活設施完備,宜居的小城堡。也許他到鷹隼城是一切錯誤的起源。也許他應該換一個方式,帶着四個老婆離開格魯尼,到其他隨便什麼地方舉行婚禮(對於有錢人而言,那根本不是困難,只是比較麻煩)之後再回來。這樣的話,他什麼都不必知道,什麼都不必考慮,可以在那座城堡裡過着有錢人三妻四妾的幸福生活。每天擔心的事情就是參加舞會的服裝款式是流行還是過時。
就算接下去混沌入侵,就算接下去王國崩潰,也扯不到他的頭上去。哪怕混沌勢力佔據了格魯尼北部,只要教會出頭,貝勒爾擔任統帥,中央七國依然有能力將混沌勢力逐走。一定要說有不同的話,那就是七國變成六國。對於身爲鄉紳貴族的艾修魯法特來說,他一根毛都不會傷到,最多不過換個地方去過花天酒地的生活。這不是什麼難題,衆所周知,任何一個地方都歡迎闊佬。
他這麼亂七八糟的想着。然後突然之間意識到這真的只是妄想罷了。他的靈魂深處涌動着激情和力量,他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甘心於在某個鄉下地方了此一生的。就算當時他沒去鷹隼城,他也會爲另外一種原因,走上這個世界的舞臺之上。他似乎生來就是與衆不同的,在他從垂死的重傷中恢復,在那一羣不知來自何方的靈魂碎片涌入他的身體之後,他就是與衆不同的了。
艾修魯法特睜開眼睛。他必須對一些事情做出解釋——其中第一個就是,爲什麼瘟疫之父會給出如此慷慨的條件。前面說過,那種條件不是一個慈父賜予愛子的,而是兒子孝順老子的。特別最重要的是,爲什麼瘟疫之父明知他爲奸奇的目標而來,卻爲何還要將沼澤的統治權交給他(這就無異於僱傭黃鼠狼看雞窩,而且還是有偷雞前科的黃鼠狼)?諸神的意志難道真的是不可捉摸,非凡人能夠理解?
除非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穩定艾修魯法特,爭取時間,派遣另外一位納垢的混沌領主接管沼澤。但是,一個神需要向一個凡人說謊以爭取時間?那瘟疫之父的檔次未免也太低了一點。再說了,就算不朽主宰死了,艾修魯法特也只能說有了一個機會。把機會變成事實還早得很了,納垢有大把的時間在自己追隨者中挑選一個有能耐的混沌領主過來,甚至更高位置的也可以。
艾修魯法特舉起手,翻來覆去的看着手上的魔法戒指。三個神的徽記在戒指之上閃耀着,似乎在嘲笑着凡人的無知和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