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幾人分賓主落座,丫鬟奉上香茶。笑雪風頭一次進古代的官家府邸,心中稀奇,不由四下打量起來。
許世儒官至太子太傅,雖無實權,畢竟是當朝一品大員,房間寬敞清亮,絕非一般鄉下小吏富紳可比。只見香菸嫋嫋不斷從內置的獸鼎內溢出來,使房間內溫暖如春,右側的屏風上描着鬱郁蒼勁的翠竹,高風亮節,栩栩如生。靠近門前向陽的一面,絳紫色花盆內挺立着一株枝葉垂暢的金橘,幾枚乳白色的五瓣花正開的嬌豔。配上牆上掛的幾副古典字畫,整個房間雖不是特別華貴,卻也清新典雅,給人一種脫俗的感覺。
笑三郎看罷心中一亮,觀其物知其人,從心裡便喜歡上了這個雖有些腐儒卻清高的老師。
他正待收回眼神,卻見一個美極的小臉正從屏風後探出來,乍看之下,笑三郎不由呆得一呆,張大的嘴巴竟忘了收回。
這張小臉恬靜而幽雅,彷彿與屏風渾然一體,使人乍看之下恍如畫中。白皙粉嫩的小臉形如剛剛扒皮的雞蛋,晶瑩無暇,吹彈可破,頭上梳着少女特有的雙丫髻,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天上的星星般明亮,黛眉彎彎,睫毛閃閃,挺拔的瑤鼻,菱花般的小嘴溫潤嫣然,淺笑時牽起兩個淺淺的酒窩,宛若兩片初放的梨花,貝齒如玉,顆顆生輝。
“好個小美人兒!”
笑三郎心中讚歎,一時竟看得癡了。少女經他一看,臉上一紅,攸然將頭又縮了回去。
這一幕許世儒看在眼裡,哈哈笑道:“蓉兒,偷偷摸摸的做什麼,還不快出來拜見你笑叔叔!”
須臾,一個小巧的身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到了笑九天面前款款施了一個福禮道:“侄女見過笑叔叔!”
說完一雙大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笑三郎。
許世儒又道:“這是三郎,論年齡你該管他叫哥哥呢!”
大家之女果然頗懂禮數,她又轉向笑三郎盈盈一禮道:“蓉兒見過三郎哥哥!”
笑三郎忙站起來還禮,笑九天哈哈笑道:“幾年不見賢侄女已長成亭亭少女了,你看多麼乖巧,許兄好福氣啊!”
許世儒幽幽道:“哎,可惜她母親生下她就走了,我又朝中事物繁多,也苦了她了,這下好了,三郎不是外人,我也放心,兩人也算有個玩伴!”
說完,他突然臉色又沉下來道:“蓉兒,今日貴客登門,非是玩耍之時,快回閨房去吧!”
古代禮法森嚴,家裡來了客人一家主母都沒有坐的道理,何況一個未喑世事的少女,笑九天不好阻攔,小女孩偷望了眼笑三郎,碎步頻疊,跑出了房門。
這時酒菜陸續上來,兩人喝了幾杯,許世儒向着管家許忠道:“去,喚她們進來。”
笑雪風正在詫異,門簾挑處已進來兩個娉婷少女,廳堂內立刻香氣瀰漫,笑三郎嗆的幾乎咳嗽出聲,以手掩嘴才強行將這股刺鼻的胭脂味壓制下去,反觀許世儒卻是神采飛揚,絲毫不爲所動,自己的父親也是略微皺了下眉頭,便恢復如初。
須臾,兩個下人又擡了一把古琴放在了廳堂當中,兩個少女環佩叮噹,款款上前向幾人施禮。
笑雪風慢慢習慣了這股胭脂味,舒展開眉頭仔細打量起二人來。兩個少女一高一矮,高的那位少女頭上珠釵琳琅滿目,映着燈光熠熠生輝,畫眉入鬢,高挑的鼻子,脣白齒紅,眉目流盼,風情萬種,倒也生的俏麗,不過笑三朗怎麼看怎麼不得勁,看到她,他就想起了現代的妓女,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神,春情無限,嬌聲嗲氣,無一不象。他將目光移開,又打量着那個矮些的少女,一看之下一不由大驚,暗忖道:“怎麼?這樣的人物也做了歌妓麼?”
只見這少女雲鬢高挽,烏黑的青絲上綰着一把同樣小巧的木簪,月白衫子的細羅裙,年齡約十五六歲,同樣月白色的對襟長衫,笑雪風知道,這麼冷的天少女的裡面應該是穿着棉衣的,可是不知是剪裁得體還是天生麗質,一身普通的釵裙,全無半點裝飾,可是娉娉婷婷的往那一站,卻如一朵天山雪蓮,一股水靈靈的勁幾要沁入人的心裡去,美的脫俗,美的高貴,讓人無半點褻瀆之心。
可令人稱奇的是此女腰間素帶上掛了一柄自己在孩童時常玩的撥浪鼓,只是她這個是用木身羊皮面做成,上繡少女遊春圖,比自己玩的那個自是古典、別緻了些,配上她纖巧的身材倒是極有風韻。
“頭一次看到女子用鼓做裝飾,這女子的一身裝扮倒不象紅塵中人,莫不是逼良爲娼吧?”笑三郎心中嘀咕着,時不時看姑娘兩眼,沒想到那姑娘落落大方,無半點羞澀之意,只是垂下頭去耐心等待主人的吩咐。
許世儒興致頗高,笑呵呵看着笑九天道:“我特請來京城名伶巧月兒爲賢弟演奏一曲,以助酒興,今日你我二人定要不醉不休。”
說完向着高些的女子道:“開始吧!”
笑九天身爲宋人,對這種請名伶角妓來助酒的舉動司空見慣,並不以爲然。笑雪風來自現代,並無親身經歷,雖然驚詫,不過想到白居易老爺子與青樓女子的各種風流韻事也就坦然了。
在北宋,青樓歌舞妓這種無煙工業就是合法的,並不象現在這樣會受到諸多管制。
宋朝的青樓女子可分爲私妓、家妓、市妓、官妓四種。私妓是最下等。平日裡在自家房內招攬客人,也不入妓館,更不在教坊名冊,只是向官府繳稅,自然官府也就不去尋他們的麻煩。
家妓則是公卿貴族,士大夫們家中豢養的歌伎,平時用來自娛。她們雖然與相對的自由,但是卻屬於“下九流”。 她們也屬於青樓女子,是統治者、富貴人家的玩物。她們可以被相互贈換,甚至於如商品一樣進行買賣,毫無人身自由。
白居易的“馬肥快行走,妓長能歌舞。三歲五年間,已聞換一主……”便是妓女生活的真實寫照。
市妓是人數最多的一種,汴京城裡許多青樓妓館的錄事都屬於市妓,她們多數是打小被賣給妓館,老鴇子們花力氣好生培養,請人教她們琴棋書畫,賣身的契約就在老鴇子們手中,收入自是大多交給了他們。”
官妓歸教坊司所管,下分篳篥部、杖鼓部、拍板部、參軍色等十三部,色有色長,部有部頭,在這些人之上有教坊使,副鈐轄、都管、掌儀範等等此類官職,也算是朝廷命官,不過,呵呵,不那麼光彩就是。
家妓和官妓是公卿貴族以及朝廷的私有財產,私妓和市妓是真正意義上的青樓女子。在宋朝,青樓遠不是現代**裸的金錢交易這麼簡單,青樓更是古代文化的象徵,是詩化的青樓。與青樓有關的文學作品連綿不絕,才子文人需要藉助青樓歌妓們的彈頌吟唱將自己的作品廣播於世,詞的傳播更與青樓女子密不可分。
唐朝是“詩的國度”,宋朝則是“詞的王國”,它們分別代表了詩詞的最高成就。在唐宋那個詩詞氾濫的時代裡,冶遊北里的也都是風流才子、文人雅士。在青樓女子與文人交往的過程中,唱和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妓女爲了提高自己的地位,也會加深對文學的修養,於是就出現了許多“妙解文意,善工詞賦”的聰穎娼妓了。
而在文壇上地位極高的詩魔白居易則是宋初文人學士流連青樓的典範和楷模,白居易的一生幾乎與妓女相始相終。他不僅蓄有衆多家妓,而且隨着他遊宦地點的變換,結識了數以百計的各地妓女,在遊宦生涯的各個駐足點,詩人都用詩歌寫下了與青樓女子盤桓宴樂的忘情場景。
他在杭州描寫名妓蘇小小的“濤聲夜入伍員廟,柳色春藏蘇小家”以及那首膾炙人口的《琵琶行》等等都是傳唱千古的名句。《琵琶行》不用說穿越到了宋朝,就是在現代之時,三郎小時候也曾熟讀唐詩宋詞,中學課本上又曾以這篇文章爲教材,所以耳熟能詳。
詞中描寫的便是白居易在被貶江州郡做司馬之時,與淪落的妓女共奏的一曲人生悲歌。 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多少年來,更是讓數不清的逐臣孤子、薄命紅顏就是在這偉大同情心的感悟中,得到慰藉,汲取勉勵。也正是由於詩中所展示的妓女坎坷命運的典型性和詩人自己遷謫孤獨之感的普遍性,才使《琵琶行》產生了超越那些泛泛的“詠妓”、“觀妓”詩的意境,而獲得了永恆的魅力。
笑雪風沒想到的是今日這位看似古板、腐儒的先生居然也視白居易爲楷模,請來了京城名妓助興。他自穿越到古代,飽讀詩書,私塾先生更是換了不下十個之多,關於青樓歌妓與文人才子的種種風流韻事也聽了不少,正所謂入鄉隨俗,見怪不怪,想到這些心中也就坦然而對,不覺的這位當朝大學士是個異類了,不過對於宋朝的青樓名妓總是稀奇的,是以看得格外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