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從豔慧的雙眼中彷佛看見她愛人的影子,她想起他,想起那一年。
聽說那年小女生答應了她心愛的男友的求婚,那時候,他們非常幸福,每天都在憧憬婚禮的裝飾,新居的佈局,日後的幸福生活,彷佛咫尺就到手。
而不久,小女生的經理人竟然告訴她,她得了亞洲最受歡迎的新秀獎項,唱片公司和演藝公司已經排着隊,等她一拿獎就和她簽約。
小女生太開心了,她知道自己終於等到,花了幾年的時光,她的夢想終於向她招手,她就要成爲天皇巨星了!
小女生立刻告訴了她心愛的戀人,可是他甚麼也沒反應,只是靜靜看着小女生,說了一句話。
“頒獎那天,不是我們飛去外國結婚的日子嗎?”
小女生沒說話,她好像這纔想起這事,得獎的興奮,已經令她忘了一切。
男友沒再說什麼,他告訴小女生:“豔慧,我是真的很愛你,但同時我也看得出,名譽地位對你來說,比我更重要。”
“不…我…我也愛你…”年輕的豔慧只能握緊他的手,道:“阿林,不如把婚期延後,等我拿了獎…”
她還未說完,看見的卻是他失望的神情,她沒法再說下去,她知道,婚期因爲她,已經延期過很多次了。
在他們都沉默的那一刻,阿林只是看着她,反過來拍拍她的手背,道:“我需要你一個真正的選擇,對你來說,什麼纔是最重要?”
豔慧到最後,只能看着他把那天的機票放在她手上,輕聲說了一句話。
“我會等你,在那天,如果你肯來會合我,我們的人生會一直走下去。”
說完,他站了起來走了,離開了她。
可惜,當年的豔慧還年輕,她不想放棄近在眼前的希望,所以她沒有去機場,而是走上了那個閃閃發亮的舞臺,在衆人的掌聲下,她認爲自己已經得到一切。然而,在失去那個人的行蹤後,她後悔了。
“從踏上頒獎舞臺的那天起,阿林深愛的豔慧已經死去了,剩下的只是一直站在舞臺上後悔的我。”
豔慧無力地陷在枕頭裡,雙眼癡癡地看着手上的照片,淚水空洞地從眼眶滑落,裡面夾雜了太多的情緒,悔恨,悲傷,內疚,深沉濃烈得楚晴根本分辨不了。
楚晴腰桿板得筆直,坐在牀邊的椅子上,雙手握成拳頭抵在膝蓋上,呆呆地盯着豔慧,整顆心臟都在浪潮般的情緒裡顫抖,她死死咬着嘴脣,害怕自己會跟着豔慧哭出來。
楚晴過往也嘗試過,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可她覺得和豔慧這種心如死灰的痛楚相比,差距太遠了,豔慧在這十多年間,到底在夜裡哭了多少次?
整個病房都安靜下來,沈默得好像連蚊子飛過也能聽見,直到站在牆邊的人,終於行動爲止。
佟逸慢慢向前走,咚咚的腳步聲喚回了楚晴的心神,她恍惚的回頭,怔呆地看着他走近。
他走到牀邊,俯身向豔慧說話,語調沉穩地開口:“豔慧姐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我們回去了。”
豔慧別過頭去,匆匆抹去眼中的淚水,纔回頭溫柔地對他們說:“也是,很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楚晴還想留在她身邊,她不想剩下她一個,可是佟逸直接拉住她的手臂扯走她,一同走出房門。
“讓她自己靜一靜吧。”
“難道豔慧小姐一次也沒找過他嗎?”
“找過了。”佟逸輕描淡寫的道。
楚晴立即激動起來,忿忿不平的道:“那麼他現在怎樣了?他在哪裡?豔慧小姐……想見他啊!”
一連串的問題拋向佟逸,他沒有回答,只是拍拍她的頭。
“走,去吃一頓吧。”
楚晴臉色一沉,喃喃道:“我沒心情吃什麼。”
“廢話少說。”佟逸一皺起眉頭,瞪了她一眼:“我難得邀請你,你敢不來?”
說完他拉着她手,強迫她向醫院門口走去。
出了醫院,他們隨便找了間餐廳進去,在坐進包間點完餐之後,楚晴才發現,其實佟逸也在不開心,他沈默着,眉頭皺得愈來愈緊,沉重的氣氛不輸楚晴。
他現在這個樣子,楚晴也是第一次看到。
楚晴放下刀叉,小聲道:“抱歉,佟逸。”
“幹嘛道歉?無聊!”
“豔慧小姐現在這樣,你纔是最難過的人吧?我卻一味只顧自己的感受,忽略了你的心情,抱歉。這次豔慧小姐出事,你的反應和寒江他們很不同呢。”
佟逸瞄了眼楚晴,不知爲何,楚晴就是能讓他覺得安心,雖然只是個又呆又笨又天真又傻的小女人…
他想起這些,不禁微笑了起來。
楚晴疑惑的望他,佟逸收起笑臉,裝作不屑的哼聲:“你這女人,難道你以爲自己很瞭解我?”
她沒好氣的搖頭,反問:“我不明白,豔慧小姐的身體狀況,應該要去美國纔對,就算她最後是想去水之教堂,她養好病纔去也不遲…”
“這樣就太遲了。”佟逸喃喃開口:“豔慧姐是故意提早開始演唱會的,尾站的當天,其實就是她和她男友約定在機場等的那天。”
楚晴一愕,連聲線緊張下來:"你是指她登上頒獎臺的那日?”
“對,她是想去完成她最後的願望,在水之教堂舉行一次屬於自己的婚禮吧。”
“但她男友…”
“去世了。”佟逸聲調平淡,簡單的三個字,卻說出令人震驚的真相。
楚晴沒法再回應下去,只能啞口無言的盯着他。
“豔慧姐跟我們說過這件事,她怕打擾到對方不敢去找人,之後寒江暗中調查,但只查出他在五年前就去世了,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知道,根本不敢告訴豔慧姐。”
桌子上杯盤狼藉,佟逸把剛纔吩咐人拿來的酒拿起,一口氣把杯中烈酒全喝下,不知不覺間,瓶子裡的酒已經沒了一半。
但他的心情依然很差,說話聲調平淡無比,臉色卻變得非常難看。
楚晴癱坐在椅子裡,努力消除聽到的消息,聽着他開始激動大喊。
“我當然也希望豔慧姐好回來,她可是我的恩人,是她把我從孤兒院接出來,還給了我可以唱歌的舞臺的人啊!但是,我…我更加明白,豔慧姐的心願和想法,我現在能做的只有支持她的決定,就算現在逼她去美國,令她好過來,她也只會繼續自暴自棄,永遠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了。”
一聽到他突然滔滔不絕的說,她便知道他已經喝醉了,她趕快站起來,拉拉他手臂,道:“走,我們先回去,你喝醉了。”
“女人,你剛纔向我道歉,但你怎能明白我的心情?對我來說,豔慧姐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楚晴手一抖,呆了半晌,最後還是狠下決心一手扶起佟逸的手臂,把他拉出餐廳。
豔慧帶來的傷痛,竟然令他把一切的武裝卸下,把赤裸裸的心暴露給她看,她接受了現在的他,在一路上她都扶着他的手臂,在前面引路,好讓他走得舒服一些。
直至回到佟逸的家,她也不敢怠慢,在把佟逸哄上牀後,她站在牀邊,仔細凝視着他熟睡時的臉龐,被酒精染紅的臉上,矛盾的出現一些稚氣。
她看着,一邊在想,她不想看到佟逸這樣,如果她幫到豔慧,就能幫到佟逸,事間過去,她心頭慢慢浮起一個小小的念頭,現在她需要的是等到明天,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佟逸,期望他能加以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