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血脈的呼喚(下)
這是一個男人。
一個……看起來很像還活着的男人!!
他和我們所見的那些乾屍、乃至於是盤在華表上的兩條蜃龍完全不同,皮膚血肉還相當飽滿,只是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黑青色,卻談不上猙獰。
他的身材極爲高大,至少比我們這一茬兒人都要高大的多,身高恐怕至少都在一百九十五公分以上,哪怕是盤坐在那裡,也依舊給人魁梧如山、難以跨越的之感,他滿頭的黑髮披散着,身上披着戰甲。
那戰甲通體烏黑,閃爍着森寒的冷光,竟沒有丁點鏽蝕的樣子,不似銅,也不似鐵,如鱗片,卻偏偏有金屬的光澤,其制式更加詭異,完全沒有春秋時期的鎧甲模樣,遮蔽全身,反倒是和宋代步人甲的制式有些相似,只不過沒有盔和麪甲,肩吞則是兩個龍頭,從龍口出延伸出掩膊。
這戰甲的模樣……極其的眼熟!!
很快,我想起來的,在遙遠的漠北……那個傳說當中是聖武天官的道場裡,聖武天官塑像上披着的甲冑可不正是這個了!!
男人就盤坐在這裡,猶如從未死去一樣,他的胸膛正在起伏着,口鼻之間吞吐着這裡的惡瘴,每一次伴着他的呼吸,都會有更多的旱毒噴吐出來。
他……便是這裡的旱毒之源,所有的乾屍都是被他所控制,我師父說的那位鬼雄……也是他!
“嗚啦啦!”
忽的,這裡邪風呼嘯,吹散了惡瘴。
男人披散的黑髮也被撩開,他的面孔也讓我看的更加清晰了。
“這眼睛,這嘴巴、鼻子……和小衛子簡直如出一轍啊!!”
老白失聲道:“這他孃的就是那位晉國天官啊!”
“不,比二狗子帥!!”
張歆雅這娘們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在這等境地下竟然犯了癡,喃喃道:“醜帥醜帥的,這個氣場……我的天,哪怕是死了坐在這都比二狗子強啊,太有男人味兒了!!”
我對他們這些刻意刺激我的話充耳不聞,當看清男人面孔的那一剎那,我整個人腦袋“嗡”的一下,思維幾乎成了一片空白,生出了一種言語難以形容感受!
一直以來,若問歸宿,我肯定不假思索的會說——真武祠。
可若問我來處,我卻訥訥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知道自己是禮官一門的傳人,我知道自己是聖武天官之後,可……我就是找不到歸屬感,可能是真的被祖先坑的太多了,也可能是別的原因,除了生我養我的父親,對於歷代天官、禮官,實在是親近不起來。
可是,這一刻,這根一直深埋在我心裡,有些冷漠的弦,似乎被輕輕波動了一下。
撲棱棱……
我腰間的風鈴忽然發出了一陣陣清脆的鈴聲。
咔咔咔……
我手中的天官刃上無數個精巧的零件竟然自行運轉了起來。
嗡!!
直至……我腹腔中的地靈珠也開始顫動,迄今爲止,我已尋到三顆地靈珠全都在齊齊的共鳴,有一股熱氣彷彿自我心口升騰而起,不知不覺間,我竟已潸然淚下,我明明是清醒的,可自己的思緒和肢體彷彿已經無法控制了,本能的朝着盤坐在地的男人探出了手,想要去觸碰對方的身體。
啪!
一隻手忽然扣住了我的手臂。
我師父緊緊的抓住我的手臂,他面色隱隱有些泛白,似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就連額角都泛有汗水,壓低聲音有些吃力的飛快說道:“驚蟄,走,這東西……不可招惹,招惹了,必死無疑!!”
第一次,我見到我師父有些慌亂。
哪怕在穢貊遺蹟他一人獨戰數個天師級別的東西時,也沒有像現在這麼慌亂,此刻的他,甚至都已經不是慌亂了,而是……有些絕望!!
我微微搖頭:“他……不會傷我的,如果我就這麼走了,他……或許會很難受吧!”
“驚蟄,清醒一點!!”
我師父低喝道:“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這只是一具屍體而已!!他的魂魄都不在這裡了,可能已經魂飛魄散,可能已經遨遊天地,殘存着的,可能只是他死時的一些執念,這是一個戰死的天官的屍體,保存的還很完好,有不可測的力量,絕不是葬妖冢裡那具天官枯骨能媲美的,他如果甦醒,一旦走出這裡,天底下能鎮他屍體的存在恐怕都寥寥無幾!”
“師父,我只是想看看他,你就讓我去吧,他……在呼喚我,我能感覺得到!”
我感受着“嗡嗡嗡”顫動不停的地靈珠,又看着一直在運轉的天官刃,低頭輕聲說道:“我的歸宿在真武祠,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來路,沒人引導過我,我父親只是在執拗的堅守着傳承而已,從未能給我真正的指引,我學的是道家的術法,修的是道家的道理,我是個道家門徒,又是禮官傳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混亂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一個人活着,怎麼能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爲什麼而活呢?
於是我追尋,我去過很多天官留下的遺蹟,看過很多天官的手段,可看過之後,我發現自己心裡越來越冷,如果不是還有真武祠像明燈一樣指引我,可能我已經被黑暗吞噬掉了,真的,看過這些之後,除了孤獨……我沒有任何感受。
師父,你說,醒在夢裡是修行。
於我而言,真武祠就是那場夢,醒不了的夢,我想醒來,醒在夢裡,這或許纔是真實,纔是真正的皈依……
但那些天官的手段,天官的作爲,卻讓我只想永遠的沉淪在夢裡。
他……或許能告訴我我是誰!
我能感受得到,他是我真正的先祖,直系的先祖!!!”
沒錯,我確實感受到了,那種玄之又玄的感受,那種子孫後代見到自己真正的祖先的感受,不會騙人。
禮官一門傳承五千年,猶如開枝散葉,不知留下多少分支,很多天官……他們和我有血緣關係,卻未必是我直系的祖先!
而眼前這位……絕對是!
我師父沉默着,須臾後,終於撒開了自己手,他衝着我笑了:“師父錯了,一直以來,師父覺得你是個魯鈍的人,直至今日才知,原來你纔是真正身心都乾淨的人,醒在夢裡,醒在夢裡,這是你師祖跟我常說的一句話,師父虛度這麼多年,迄今爲止還未能真正醒來,你……比師父有悟性,去吧,人有歸途,怎能無來處?”
……
(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