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搭血橋
彈指之間,湯賀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反而不是很着急了。
小女孩被我突來的吩咐弄的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反應過來後才匆匆跑掉了。
我則趁此機會去客廳裡拿上了自己的揹包,客廳裡的幾人還在討論房子的事情,老白這廝是個多嘴的,先前還在嘲諷唐景翰缺德,如今看人家討論的熱烈,他也不由自主的加入了進去,幫着老太太挑選。
老白下水,鷂子哥就不能置身事外了,隨之跟着下場,沒有別的目的,故意懟老白而已,老白每說一句話,他必然開口反駁。
至於無雙和小稚這倆人,居然在恬不知恥的吃唐景翰上門帶的水果,搶的不亦樂乎。
於是,一幫沒出息的夥伴裡,只有張歆雅注意到了我,眼神一凜,默不作聲的跟了進來,神態卻有些亢奮,湊上來沉聲問我:“出現了?”
這時,小女孩拿來了碗,滿臉好奇的看着我。
見此,張歆雅怎能不明白?微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你是要用我老舅之前的法子?”
我點了點頭,想着舊事,也跟着笑了起來,輕嘆道:“時間過的真快啊……”
眼下,湯賀的狀態和我曾經遇到的一個靈很相似,那是我跟着我師父一起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我和張歆雅彼此之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認識對方時的事情。
湯賀因執念,人性大於鬼性,於是盤桓陽間守護家人。
而張家老漢則是神性大於鬼性,化身爲靈,不入輪迴,永墮黑暗,至此人鬼神借不見,也是爲了守護自己的親人。
當時張家老漢逃走,我師父用紅繩牽引的紙鶴尋到,當時看的我目瞪口呆,驚爲天人。
時光像是輪迴的縮影,人的一生更如一場不斷重複放映的電影。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踏入了丹道層面,如我師父當初一樣,用着相同的手段。
這手段並非是疊個紙鶴那麼簡單,屬於一種比較高深的符法之術,又名,“搭血橋”。
顧名思義,這就是利用血緣關係,暫時跨越陰陽的一種術,古時候老是說的“滴血認親”,源頭就在於此術上,從玄門中來,傳着傳着,不知怎的,老百姓們也開始用這法子確認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親生的。
科學已經證明,滴血認親對活人而言是很不靠譜的,但是,用在陰陽之間卻再合適不過了。
但它有個前提條件,就是逝者必須是清醒的,不能如索命厲鬼一樣兇狂到渾渾噩噩,狀如野獸,而且生者與死者之間必須保持在一定距離,遠了就尋不到了。
當初的張家老漢是如此,所以我師父用了這法子,如今的湯賀也是清醒的,所以我就有樣學樣。
“採血吧!”
我招呼了張歆雅一聲,隨即開始調朱墨,準備黃紙、紅繩等。
張歆雅取出了一根七寸長的銀針,揉了揉小女孩的頭,湊在對方耳朵旁邊不知說了什麼,小女孩眼睛大亮,連連點頭。
隨後,張歆雅在碗裡盛了三分之一的水,用銀針點破小女孩的十根手指,每根手指上擠三滴血到碗裡,小女孩也很堅強,一聲不吭,靜靜的看着,讓我不禁大讚其乖巧懂事,尋常這個年紀的孩子,哪怕是去打個疫苗,都能哭嚎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何況張歆雅採血用的銀針是三棱的,足有牙籤粗細,威力和護士小姐姐用的針頭可謂是雲泥之別。
她採血之際,一張黃紙已經被我疊成了紙鶴的模樣,這個也是有講究的,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吉祥之物,是仙人的坐騎,鯤鵬振翅九萬里,是力量的象徵,而鶴則是羽族之長,貫穿陰陽,百無禁忌,以鶴來搭血橋,哪怕是干涉了陰陽,也能將因果降到最小。
紙鶴疊成,我開始動筆。
這也有大講究,紙鶴兩面,用來承載靈氣力量的文字都不一樣。
一面須得是殄文,代表着陰,一面則是用玄門自己的文字,代表着陽,陰**備,方纔能橫絕於陰陽兩界。
我師父當初用的是大梵隱語,雖然帶着一個梵字,卻和佛門沒有半點關係,這是道家的一種文字,源於太上洞玄,此音無所不闢,無所不禳,無所不度,無所不成,天真自然之音也。
我師父是個純粹的道士,天性淡薄,用大梵隱語發乎於心,自然威力無匹。
我卻不行了,我用這等文字絕對發揮不出威力,卻也不敢用禮官一門的祭文,因爲從沒人這麼幹過,我不知道祭文能不能行,思慮再三,最後用了諱字。
爲尊者諱,諱字就是這麼個意思,尊者當然是道家所說的神靈,包括名諱、乃至於是道家的教義,天地的道理等,都蘊含其中,也是一種非常有力量的文字。
很快,紙鶴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殄文與諱字。
做完這些,我鬆了口氣,用紅繩系在紙鶴的脖子上,將紅繩的另一端放入小女孩手裡,這才把紙鶴丟進碗裡,碗裡的血水一股腦兒的被紙鶴吸收,下一刻,紙鶴活了過來,在碗裡不斷的撲騰着。
小女孩看的興高采烈,終究是孩子心性,所有新奇事物在其眼裡都打上了“好玩”的標籤,不過,很快,她臉上的興奮就消失了,眼睛睜大,瞳孔在劇烈的收縮着,喃喃道:“我……我看見了我爸爸,他躲在一幢樓的後面,正蹲在地上哭……”
“成了!”
我心裡暗呼一聲,讓小女孩撒手,同時手捏三清指,輕喝道:“紙鶴引路,神靈搭橋,貫穿陰陽,百無禁忌。即!”
張歆雅在一旁立刻打開了窗戶,紙鶴“撲棱棱”的飛了出去。
“跟上!”
我帶了天官刃,轉身就往外走。
外面的幾人至此總算回過味道來了,鷂子哥正要起身跟上,被我用眼神制止了,此時的湯賀不算厲害,我和張歆雅能對付,關鍵我們不是來降妖除魔的,人多了恐怕會刺激到湯賀。
一路下了樓,紙鶴正在樓門口的位置浮浮沉沉,待我們趕上後,“撲棱棱”的朝遠處飄去,最終到了小區的邊緣地帶,就在一幢樓後面的一道陰風間隙裡,頂多只能容一兩人穿過。
裡面,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雙手抱膝蹲在那裡,低聲的啜泣着,只是那哭聲喑啞淒涼,猶如夜梟子一樣,名副其實的鬼哭。
湯賀似乎沒想到我們竟然有法子追到這裡,當紙鶴飛進去的剎那,鬼哭聲戛然而止,“嗖”的一下跳將起來,就欲往外面逃跑!
“湯賀!”
我厲喝了道:“若你再逃,別怪我下手無情!”
湯賀腳步一頓,但也僅僅是頓了頓而已,很快再次逃遁。
見此,我情知它不會依言停下,立即將早已喚醒的天官刃投了出去。
一抹寒光乍現。
“鏗”的一聲,百辟刀插在湯賀腳下,刀身在不斷的晃動着,甚至發出低低的嗡嗡聲。
至此,湯賀總算意識到自己在這個距離下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這才停下,豁然回頭。
黑暗中,他的一張臉蒼白森僵硬,扭曲的神情透着沖天的煞氣和暴虐,身上有黑氣升騰而起,這便是鬼氣了,雖是人性壓制鬼性,但那要看對誰,對我當然不會客氣,森然道:“臭道士,爲什麼糾纏着爺爺不放?爺爺又沒害人,你非但把我從家裡趕了出來,眼下又窮追不捨,到底要怎樣?”
“你倒是長進的快,這才死了幾天,都知道躲避道士了。”
我笑了笑,靜靜看着他:“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我不是衝着你來的,某種意義上來說,咱倆應該算是同路人,我在你家裡下的手段防的也不是你,你死之後,也是我們幾個一直爲你奔走,我的這些所作所爲,大抵能稱得上是你命中的貴人吧?”
湯賀身上的鬼氣一滯。
張歆雅趁勢在一旁說道:“現在,唐景翰已經來了,正在屋子裡和你媽挑新房子,只要你媽看準了,他會無償贈送,你老婆的律師也是他請的,他會發動一切人脈資源,不惜代價的把你老婆從這件事情裡保出來,還有,你女兒從現在起,到往後結婚生子的一切費用,他都承擔了……”
顯然,天上不會掉餡餅這個道理活人知道但做不到,因爲還活着,有太多太多欲望,可死人卻能做到知行合一,因爲萬事成空,看的自然也就真切了。
湯賀聽後沒有一丁點感恩戴德的模樣,依舊是一臉的脊背,死死的盯着我,森然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音調陡然拔高,喝道:“拿你一個魂飛魄散,換你家人半生的平安快樂,這買賣做是不做?”
這一聲暴喝倒是嚇到了旁邊的張歆雅,她大抵能猜到我是有了辦法,可到底怎麼個辦法卻不明所以,如今一下子點破,張歆雅都瞬間變色,在一旁不停的推着我,覺得我太着急了,怕是會激出問題來,畢竟對於一個死人來說,魂飛魄散是世間最恐怖的事情,一世已經結束,塵歸塵,土歸土,留的魂魄在,還有來生,一旦魂飛魄散,那真的是什麼都沒了。
這是比讓一個活人揮刀抹脖子都要難的抉擇。
可我卻不爲所動,只是注視着眼前這個男人。
湯賀忽然平靜了下來,所有的戾氣消失的丁點不剩,若不是面頰帶着鬼相,怎麼看站在我面前的都是個活人,脊背微微佝僂着,如被生活壓彎了腰、壓得喘不過氣的一切芸芸衆生一模一樣。
事實上,他根本沒經過什麼太多的思考,連沉吟都沒有,只是很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彷彿做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選擇一樣,嘴裡輕飄飄的吐出兩個字:“我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