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枯骨與淚水(上)
墓室裡亂惶惶的。
大概在疆良被斬掉的時候,我師父的魂魄已經歸位,此時已經醒來,鷂子哥上前剛剛扶住他的剎那,面色即轉爲赤紅,緊接着又化作煞白,青氣涌動,魂魄兩傷的後果終是壓制不住,爆發了出來,連連的咳嗽着,口鼻間鮮血洶涌而出。
如果不是鷂子哥和張歆雅一左一右架着他,恐怕他連坐都坐不住的,即便如此,仍是執拗的偏頭朝我這邊看了過來,目光中有期待,又有愧疚,眼神複雜。
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後?
一隻冰涼的手無聲無息抵在我後背上,微微向上一託,把我從地上托起。
我回頭看見了一張近乎透明的臉,身形輪廓都暗淡了,彷似融入了黑暗的墓室,唯有五官還算清晰。
綰孃兒?
我大喜過望,懸着的心也一點點的放下了。
萬幸!
看來我師父終究還是及時救下了她,不過魂魄傷的厲害,恐怕要休養很長一陣子了,但遇上疆良這種東西,能全身而退基本就是奢望,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此時,她扶着我,隔空與我師父對視,不過只是視線短暫觸碰而已,隨即就低下了頭,輕聲問我:“你怎麼樣了?”
我看到我師父眼底裡閃過一抹黯然,隨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終究……還是沒那麼好化解啊!
心結這東西,一旦埋下了,或許真的就是一生都打不開了,無論做多少事情,都是無濟於事。
我心裡暗歎了一聲,強提着精神擠出一絲笑容,道:“全須全尾的,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嗎?說實話,現在我就想回咱們真武祠,吃一大盆無雙煮的麪條子,然後悶倒頭睡它個三天三夜,沒什麼能比這個更幸福了。”
綰孃兒抿了抿薄薄的嘴脣,猶豫了一下,低聲說:“謝謝你。”
她在謝什麼,我當然知道,刑鬼隸的障眼法是依託她潰散的精氣神的,騙我時發生的事情,她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感受。
說此一頓,她又擡頭看了老白一眼:“也謝謝你……”
老白破天荒的侷促了起來,兩手在胸前比劃着,好像博大精深的中文都沒辦法表述他的內心似得,臉漲的通紅,像個喝多的醉漢,比劃了半響,終是頹然的耷拉下了腦袋,連個屁都沒憋出來。
不過,這聲謝確實有些讓人尷尬啊!
我們哥幾個生死相依,哪怕是替對方捱了刀子,也從來都不會說謝謝的,猶豫了一下,我說道:“沒必要這樣的,你始終是我們當中的一員,無論是誰,都不會放棄你。”
綰孃兒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張歆雅在仔仔細細的幫我師父擦過嘴角後,讓無雙幫忙扶着點我師父,這才起身朝綰孃兒走了過來。
綰孃兒衝瘋熊招了招手,讓瘋熊扶住我,也隨之起身。
二人在沉默中看着彼此。
片刻後,張歆雅道:“咱們去外面的墓道里吧,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綰孃兒低頭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纖長手指,神色複雜難明,自語道:“人其實挺奇怪的,得不到某樣東西的時候,朝思暮想,眼底裡除了那樣東西外,再看不到人世間任何事物,不知不覺就錯過了許多真正重要的東西,可實際上,當真正得到那樣東西的時候,又覺得意興闌珊,全無半點喜悅可言。”
說此一頓,她擡頭看向張歆雅:“何況,我對你下不去手,現在這樣也挺好,我也有了另外想要的東西,所以……就這樣吧!”
言罷,她轟然化作一道黑氣竄入張歆雅的身體裡。
我師父猛地擡起手,又頹然放下,嘴角閃過一抹苦澀。
張歆雅大概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似是自言自語一般低聲道:“我知道你現在心情應該很複雜,不過沒關係的,你且冷靜冷靜,什麼時候想要,說一聲就好,其實不用有什麼心理壓力,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不過是挪個窩而已,我還能去驚蟄的風鈴裡待着,和茳姚做伴兒。”
綰孃兒也不知是如何迴應的,她已經鑽進了張歆雅的身體裡,反正我是聽不見了,總歸,張歆雅臉上的神色更加複雜了,最後輕聲一嘆,折返回去照料我師父。
“那個……咳咳!!”
付慧城在衆人臉上掃視一圈,訕笑着說道:“雖然這時候提這茬兒有點不合時宜,不過……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呀?”
這話看似是在問接下來的計劃,可這次我們算是撲了個空,稚孃的屍骨已經被溫韜盜掘帶走了,於我們而言,這座墓葬再無半點價值,可對他就不一樣了,那雙賊光閃爍的眼睛幾乎是在說——老子的玉蟾蜍,玉蟾蜍啊!你們的恩恩怨怨跟老子沒半點關係,老子就想要玉蟾蜍啊!!
老白沒好氣的冷哼道:“沒看張先生跟驚蟄都受傷了,催什麼呢催,想要玉蟾蜍你倒是自個兒去拿啊,溫韜當年跟犁庭掃穴似得,把這墓葬清理的乾乾淨淨,現如今最後的這點危險都解決了,你怕個屁?!”
說着,照着臥在一側的刑鬼隸屁股上就是一腳。
這東西倒也是個奇葩,剛纔我們幾個亂作一團,它依舊沒有趁機逃跑,懶洋洋的臥在地上,眼瞅着都快睡着了,被老白一腳踢醒,斜着狗眼無語的盯着老白,那模樣分明在說——你們兩個吵架,踢老子幹嘛?踢得老子屁股青痛。
付慧城訕笑一聲,看了看旁邊的陳蔚和瘋熊。
瘋熊別過頭不吭聲。
陳蔚衝我笑道:“算了吧,專業的事兒還得是專業人士來幹,我們還是等等吧!”
見狀,我師父緩了口氣,起身道:“罷了,既然如此,我們就再陪你們走一程吧,我也想看看當年溫韜是不是還留下了什麼線索。”
他看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事兒,只是精氣神和力量被抽乾了而已,如今休息了片刻,已經恢復了一些氣力,讓老白攙着我起身,看了眼趴在腳底下的刑鬼隸,猶豫了一下,問我師父:“這東西該怎麼處理?殺之不祥,何況此前幫你和綰孃兒的時候,它也出了一把子力氣,恩怨兩消,沒道理對它下毒手,可這東西總跟在人身邊,對人沒什麼好處,要不……就這麼放了?!”
我師父尚未說話,刑鬼隸反而自己叫嚷了起來:“憑什麼?憑什麼?你不是答應了給我蜂蜜的嗎?難道你們道士都這麼不講誠信的嗎?不行,不給我蜂蜜,我哪都不去!!”
我一時無語,命都不要了,就要蜂蜜?這也真是個奇葩!
我師父想了想,就說:“此物在陽間盤桓兩千年,心早就野了,就此放了它,怕是不肯好好去下面,留在陽間也是一個禍害,還得咱們找機會直接把它送下去,不過現在咱們無力幹這件事情了,先帶在身邊吧,只是這麼帶着也不行,這東西滿身的陰司氣息,活人沾多了晦氣的很,它太倒黴了,生的就是一副倒黴相,身邊帶着這東西,我怕咱們回去的路上會出車禍,哪怕不出車禍,總也會有飛來橫禍。
這樣吧,鷂子,你去外面把溫韜遺落下的那個提樑卣取來,歆雅,準備硃筆黃紙,我來封了它。”
刑鬼隸自然是不樂意的,跳將起來大叫說我們不仁義云云,還說自己的相貌叫厚道,怎麼就看着都倒黴了?直到無雙一拳頭打在它腦袋上,過噪聲才徹底消失,無雙的拳頭可不是老白的那點力道,直把這東西打的兩眼翻白,大趴在地上,眼瞅着是直接尿了。
很快,鷂子哥和張歆雅把東西都準備齊全。
我師父揮毫寫下三道符籙,其中一道直接拍在刑鬼隸身上,讓無雙把刑鬼隸塞進提樑卣裡。
提樑卣不過就是酒壺而已,塞這麼一條大狗進去……
刑鬼隸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立即劇烈掙扎起來,無雙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提住後脖子將之拎起來,狠狠向前一懟,“咕咚”一下,刑鬼隸的腦袋被生生擠了進去,我師父那道符籙很神奇,彷彿貼上那符籙後,這刑鬼隸就會鎖骨術了一樣,我看着擠進去的時候腦袋都變形了,可仍舊是滑了進去。
隨後,無雙照着刑鬼隸屁股上就是幾拳頭,徹底將之砸進卣內,又用我師父寫的另外兩道符籙將口中交叉封住,至此,算是封住了這刑鬼隸。
“短時間內它是不會影響我們了,但終歸還得早點送走它,太倒黴了。”
我師父盯着提樑卣搖了搖頭,讓無雙扛上,這才抖了抖衣袖,道:“走吧,且看看這墓葬裡還有沒有別的線索了!”
……
(本章完)